小古凝視著她,並沒有說話,炭盆的火漸漸盡了,黎明前的長夜,格外有一股清冷寒意,就連唇邊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化為微白的霧氣,凝成一股似有若無的冷風。
藍寧這樣的人,其實不需要任何憐憫,這些都太過蒼白。
就如同她自己一樣。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絕望與暗黑。
藍寧說完這些,就打著呵欠陷入了沉眠,這次是真正安心的睡去。
小古托著腮,百無聊賴的等候著廣晟的歸來。
到天色微露魚肚白之時,廣晟帶著一身寒氣,拂簾而入。
他的神色舒展,含笑寧靜,好似剛剛在牌桌上小賭盡興,但小古卻能敏銳的覺察到,他骨子裡透出的一種肅殺桀驁。
好似絕世名劍剛剛歸鞘,意猶未盡的發出清吟。
替他更衣時,鼻端隱約嗅到血腥味,但看他身上卻無傷痕。
小古一句也沒問他的去向,只是輕聲道:“少爺在這盤桓了一宿,也該給這位姑娘拿些纏頭。”
廣晟的笑意加深,點頭道:“這倒是我疏忽了,她伺候得挺好,你把這個給她——跟她說,靜待下次再見。”
他拿下的是一枚雙魚金並蓮壓墜,雖然不重,但勝在做工精巧,作為夜渡之資,算是很慷慨了——送這禮物,也是暗示下次還會來找她。
“這位藍姑娘好似睡得很熟,夢中還滾來滾去磨蹭著……”
小古面色緋紅的低下頭去,繼續流利的撒謊。
廣晟滿意的點了點頭,錦衣衛中有專門用來迷惑人心的香包,有輕微的媚藥效果,吸入者能在夢中纏綿交歡,實際上只是做了一場模糊的春夢而已。
這半夜的行蹤,需要這個女妓的掩護。僅此而已。
他看向小古的目光透著滿意,這個丫頭雖然有時有些不著調,但卻是一點就透,值得信賴。
“接下來,就要看羅指揮使那邊的反應了。”
他暗中冷笑一聲,毫無半點留戀的出了這香閨。
從這一日起,小古便陪著廣晟在軍營住下了。
此時軍紀尚嚴,但上有嚴令下有對策,經常有人暗自將自家婢女穿了男裝充作小兵近身伺候,但廣晟一個新人。就敢這麽膽大妄為,實在是讓人側目。
已經有人準備向上峰告他一狀,但很快被人壓下不提,還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
廣晟知道,自己背後隱約有本衛指揮使羅戰的身影。
風流一夜,歡娛半夕。對於許多人來說這只是枯燥軍營生活的調劑而已,對羅戰來說,卻意味著他已經掌握了廣晟的弱點,拖他入夥簡直是水到渠成了。
新年諸事都比較懶散。天子腳下宿衛更是松懈,大小宴會流水席面,只要不大白天喝個爛醉如泥,就不會被抓到挨軍棍。
在廣晟連續光顧了三次那位名喚藍寧的女妓後。突發之事出現了!
有人深夜闖進房內,森冷的白刃指著廣晟的鼻尖,一旁赤身的藍寧嚇得扯緊被子縮在牆角。
“敢動我的相好,找死!”
此人相貌也算英偉。就是一雙吊梢眼透出陰鶩,他眼光瞥到藍寧,半截皮鞭就劈頭蓋腦的揮了上去。“賤人,活該被最下賤的煤工玩死!”
藍寧白皙的背上滿是血痕,可她淒惶的睜大了眼,一聲也不敢哭,顯然這種情形不是第一次了。
廣晟懶洋洋的起身,隨意披了件袍子,一頭長發隨意落下,散漫不羈中透出天生的優雅從容,他本就生得絕好,那人看得一陣發呆,禁不住咽了口唾沫,連逼在他臉上的刀勢也為之松懈。
“你這個小白臉兔兒爺,長成這樣何必睡這個賤人呢——過來陪陪哥哥我,這筆帳就此罷休!”
那人的語氣不如方才狠厲,雙目之中的淫邪之意卻是大盛。
這個家夥死定了!
聽到動靜跑到房門口窺探這一幕的小古如此想道。
果然,廣晟唇角微微劃出動人心魂的弧度,略見沙啞的嗓音更是讓人血脈賁張,“你是誰?”
“世襲輕車都尉,本衛指揮僉事沈容。”
那人趾高氣揚的報出名姓,正等待對方驚慌失措跪下參見,卻見廣晟輕然一笑,無邊容光讓人驚豔,從他的薄唇中輕輕吐出三個字:“沒聽過!”
沈容頓時氣得僵立當場,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看著眼前這小美人,立刻就想一個耳刮扇他,想想卻又舍不得,冷哼一聲道:“不知道參見上官嗎?”
“這裡是紅帳雅間,風月之地,怎會有貴人足踏賤地,前來濫嫖爭風?”
廣晟的笑聲悅耳,卻是帶著把人氣暈過去的犀利挖苦,“我眼前只有一個拔刀亂揮的急色鬼,所謂刀劍無眼,傷到自己可不好。”
他雙臂一展一推,沈容隻覺得一陣巨力湧來,身不由己的倒退幾步,頹然坐倒,那長刀飛舞出去,正好扎進他大腿。
“啊——!”
淒厲的叫聲打破夜的沉寂,院外好似有人靠近,喧嘩聲也多了起來,無奈卻有所顧忌不敢靠近。
“小子,你死定了!”
沈容因為疼痛而扭曲了容顏,他的武藝雖然稀松平常,那股趾高氣揚的勁頭卻是比誰要足,“你可知我堂姐是誰?我父親是誰?”
廣晟盯著他不說話,那目光卻是把人嚇得發毛,“可憐見的!”
他突然朗聲大笑道:“你連自家父母親眷都不記得了,居然來問本官,可見真是頭腦受創,瘋傻得厲害。”
“你——!”
沈容氣得要命,卻見來人一步步走近,猛然在他跟前俯下身,形成巨大壓迫的陰影——
“啊——————!”
更加淒厲的嗓音響起,他痛得眼前一陣發黑——廣晟居然把刺進肉裡的長刀生生拔了出來,“小心,小心,我剛才說過,刀劍無眼,傷著自己真是不好。”
廣晟笑眯眯的說道,站在門口的小古不禁替那個不知死活的倒霉蛋捏一把冷汗——自家這位少爺可真不是寬宏大量的人,他是小氣惡毒、睚眥必報的。
“你記住,我們全家都不會放過你的,我堂姐在宮裡——”
喋喋不休的話止於下一刻,廣晟飛起一腳踢中他的檔部,沈容整個人就象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倒飛出去,隨即轟隆一聲落地很響。
那一腳……一定很疼。
小古眼觀鼻,鼻觀心的站在門口,正要悄悄離開,卻被廣晟喊住了——
“給我進來!”
她扯出一抹呆呆的笑, 迅速到了他跟前,殷勤道:“少爺有什麽吩咐?”
“把這個傻子的褻褲去掛在門口旗杆上。”
“啊?”
小古低頭,這才發現,廣晟這一腳實在是很猛,居然把那沈容的褲帶踢斷,他那人又很是騷包,內裡穿得是青地松花撒腿褲,倒飛出去的時候,內褲就滑落出來。
“少爺……你真是太、太!“
她簡直要說不出話來了。
“看你這崇拜景仰的模樣,嘴巴閉緊點,蒼蠅要飛進去了,這麽大驚小怪真是丟我的臉。”
毒舌孔雀男如此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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