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2> “你也不必著急。”沈夫人放緩語氣,“我說的不過是最壞的情況,你怎麽不想想,只要華氏一下葬,到時還有誰會有本事尋找到她枉死的證據?就是猜,也是平白讓人猜猜而已。但是我又不同了,我是猜也不能讓人猜疑上,否則的話,宓兒永遠都不會原諒我。”
劉氏望著她,眼裡那簇火苗又逐漸熄滅下來。
她的話雖然有些自私冷血,可正是因為這份坦誠,使她相信這一切的確已經讓她深思熟慮過了,沈夫人行事之周密,她當然信得過,可是她還是不能輕易下決定。因為這風險太大,一旦失事,她失去的不止是沈家少奶奶的身份,還有性命!
她得好好考慮考慮。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微微揚起了下巴,說道:“茲事體重,我須改日才能給太太回話。”
沈夫人淡淡瞥了她一眼,“去吧。”
劉氏將門打開,穩步出了門。
沈夫人在門內望著她穿過天井出了院門,直到再也看不見,才回到榻上坐下,默了良久,叫來素娥:“傳個話去聚寶坊。”
沈雁在碧水院書房裡,正對著翻開的字帖出神。
先前沈夫人隻留劉氏在屋裡的時候她就已經得知了消息,並且派了人暗中遠遠地盯著。她們幾次看見窗戶裡神情凝重地說著話的沈夫人,以及同樣姿態與她對話的劉氏,只可惜派去的人不敢離太近,因為怕察覺。
那天沈夫人一反常態輕恕劉氏,她也隱隱只有一點懷疑她,可是隨著這兩日她反來覆去的琢磨,她這點懷疑又不覺加重了些許。尤其當這兩日她回想起前世之事時,從前很多被她忽略過去的微小事情又一點點浮上腦海。
她想起前世華氏死後,沈家不是主動向華家賠禮致歉給予交代,而是冷漠地任憑華家在場吵鬧,甚至不惜棄兩家多年的交情於不顧,而任由華家與沈家斷絕了往來。直到華鈞成提出要官究的時候,沈家才派了沈宣,在魯思嵐的父親陪同下出面周旋。
因此後來有那麽三兩年時間,沈家在這點上的態度很讓人詬病。
沈家也沒有分辯,後來她回了京,也沒有察覺沈夫人對這件事的處理“失當”有所悔意。她僅僅感到遺憾的,也許只是沈宓對她的日漸疏離。
當然在這之前沈雁從來沒想過這些事有可能是沈夫人一手造成的,當時她也是覺得沈夫人沒有理由這麽做,這些無一不透出古怪,可惜當時沒有人有心思深究這些。
可是現在,即使她還是找不到理由,可沈夫人的影子卻總像是跟華氏的死粘連在一起了,因為再想想當時的情況,沈家很像是恨不得就此跟華家脫離關系似的。
按理說自家姑奶奶死在沈家,沈家無論如何也該放低些姿態才是,雖說華氏死了,看在兩家背景都不弱的份上,沈家也該維護著這層關系下去才是,難道說跟華家保持往來有損於沈家顏面,反倒是親家成了仇家,這樣還更體面些不成?
沈家莫非在當時,就已經決定放棄這門親戚?
“姑娘,三奶奶前腳剛走,太太就派人出府去了。奴婢已經讓人跟著了!”
胭脂輕快地撩簾進來,稟道。
沈雁一頓,心下也動了動:“有了消息速來告訴我!”
劉氏前腳出門,沈夫人後腳就派人出府,不管她們在談論些什麽,眼下但凡是她們那邊傳出的任何動靜都很值得深究。
胭脂出去後,沈雁在屋中站了片刻,
遂又回到書案後提筆寫字。 華氏的死背後到底跟沈家有著什麽關系,現如今空想也是無益,守株待兔的法子雖然笨,但她放好了籠子在樹下等,也不見得一定會落空。只要逮到了凶手,這些謎團總會揭開的。
碧琴端了盤切好的木瓜走進來,見她又在寫好的大字旁拿小楷細細地標著注解,便好奇地道:“姑娘的字已經寫的很好了,就連二爺也時常稱讚來著,還說今年過年二房的春聯就由姑娘執筆,如何這會兒還編起這些來?”
沈雁頭也未抬,笑了下,說道:“我用不著,總有人用得著嘛。顧頌這些日子不是在練字麽,我那日正好見著他沒什麽長進,想來是先生教的不得法。我也是這麽練過來的,編個給他照著寫,肯定比那老先生教要好的多。”
碧琴笑著拿銀簽叉了塊木瓜給她,“姑娘真是細心。不過我看那小世子人倒是好的,就是總不愛笑,也沒有什麽話說,讓人不敢親近。”
“這有什麽?”沈雁停筆抬頭,“一個人不笑並不可怕,那些有事沒事總頂著副笑臉讓你看不出深淺的才叫可怕。”
就像韓稷,那種人似乎是天生吃朝堂這口飯的,看上去不過十三四的年紀,但那股臨危不亂的從容,還有那頃刻間全局盡掌於手的氣魄,才真真讓人敬而遠之。
不過,想到上次從秦家金蟬脫殼,成功從他眼皮底下溜了出來,她又忍不住有些得意。
可見老虎再厲害,也有打盹的時候。
碧琴看她笑容古怪,正好奇要問,胭脂忽然又回來了,進門說道:“姑娘,太太派去的人去了榛子胡同聚寶坊!”
“聚寶坊?!”
沈雁笑容斂去,一雙蛾眉立時蹙起來。
沈夫人派人去聚寶坊,必然跟劉普有關!
“可打聽到她去做什麽?”
“因為怕打草驚蛇,所以奴婢交代去的人不可離得太近。而上次在咱們手下吃過虧的姓王的夥計已經揣著那十兩銀子辭工了,現在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人打聽。”
沈雁點點頭,起身道:“太太既然派人去那裡,那肯定跟今夜她與三奶奶談的事情有關,現在打聽不出來也不要緊,她們稍遲肯定會有動靜的,仔細盯著這兩處,有什麽事即時來報。”
胭脂哎了聲,轉頭又掀了了簾子出去。
沈雁凝了凝眉,坐回書案後,但神情明顯已不再如先前那麽輕松。
碧琴也不敢再多話,連忙收拾著桌上散落的筆墨茶碗,泡了茶晾著候在一旁。
劉氏回了房後再沒出來,這一夜便直接睜著兩眼到天亮,滿耳朵嗡嗡作響,全都是沈夫人要她殺華氏的那席話,還有她給出的那一大堆誘人條件。她下意識覺得這事不能乾,可是眼下又急需那一大筆錢,好幾萬兩銀子,就是她殺了人之後不做這少奶奶了揣著出府去,也能保得一世衣食無憂。
而到了那會兒,沈夫人又怎麽可能會放她走呢?為了不讓她有機會把這事往外傳,她一定會把她留在沈家,並且尊著敬著她,因為只有這樣,她才會替她穩穩地守住這秘密!
如此說來,這好處簡直說都說不盡。
但是要想在二房那麽多華氏的嫡系奴才們手下不著痕跡地殺了她,這又是多麽艱難的一件事!
劉氏輾轉反側,漸漸地就到了天亮。
到了翌日早上整個眼圈都紅了,兩隻眼珠也遍布著血絲,季氏等人到曜日堂來的時候,不免關心問起,劉氏知道她不像陳氏般懷有惡意,於是笑著把話題扯了開去。
沈夫人從頭至尾隻淡淡瞥了她一眼,再沒說別的。
吃了早飯,一屋子人剛剛散去,秋滿忽然走進來,先看了眼劉氏,再走到沈夫人面前稟道:“稟太太,劉府劉夫人派人來傳話,請三奶奶回娘家去一趟。”
劉氏聽到說龐氏請她,一顆心又提到了喉嚨口。這事還沒消停呢,龐氏這當口讓她回娘家,這是成心給沈夫人找由子斥罵她麽?當下便道:“哪裡那麽多事?你回話去,就說我這裡沒空,有什麽事改日再說。”
秋滿正要退下,沈夫人卻道:“出了那麽大的事,好歹也回去瞧瞧吧。”
劉氏聽聞,便就謝恩退下。
到了劉府,劉氏才進門,龐氏便撲上來:“劉寶慧你個賤*人!今日我不要了你的命我便不姓龐!”說罷扯住她的衣襟將她逼到廊簷下,拿著根手指粗鐵絲纏的雞毛撣子照著她便沒頭沒臉地撲。
劉氏挨了兩下後反應過來,正憋著一肚子火呢,上前奪過雞毛撣子便往她身上狠抽了幾下,一面扯了嗓子罵道:“你沒頭沒腦又衝著我發什麽瘋?要想死隻管去死便是!”
龐氏順手又拖過院角一條門栓,紅著兩眼高照著她高舉道:“我就是死也要拉扯你一起!我們老爺手都被剁了你還敢在我面前吆五喝六,這不是擺明了不顧手足要把我們逼上絕路嗎?今日老娘就跟你拚了!”
這門栓足有漢子們的手臂粗,這要打在身上可不是鬧著玩的,旁邊人立即湧上去阻止,劉氏卻被她說懵了,被攙到了大樟樹下,怒道:“什麽手被剁了,你把話說清楚!”
龐氏聽得這話,立時止了哭聲,拔腿掉頭進了屋,轉瞬又跑回來,拿著個白絹包著的血淋淋的物事猛地甩到她臉前:“你睜大眼仔細看!”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