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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福》二百三十 意外!
  沈雁道:“放心,就這麽大個地方,怎麽都丟不了的。”

  兩世裡這淨水庵她沒少來,別說還有人跟著,就是自個兒走也不見得找不到出路。

  陳氏站起來,說道:“時侯不早了,你們倆走吧,幫我跟大奶奶說聲,我過兩日就回來。”

  沈弋想來已是勸了很久,見她這般,也隻好道:“那四嬸可盡快回來,我和母親可都盼著您呢。”

  陳氏笑了笑,送她們到門口。

  沈雁告了辭,與沈弋順著廡廊往前院來,一面走一面說道:“我早就知道沒那麽容易勸得通的,不知道你為什麽非要費這番口舌。”

  沈弋睨她道:“你以為我想。”

  誰讓季氏是大嫂,而她又是府裡的大小姐呢?沈家世代講究兄友弟恭,雖然私下裡總有不斷的齟齬,可面子情總還得顧著。沈雁是二房的小姐,華氏又沒耽著府裡主要的家務,將來一旦分了家,他們大都出府去了過自己的日子,自然可以不那麽上心。

  可季氏跟她卻不同了,無論如何她們也得做出個樣子來,正比如眼下,華氏不來沒人說她什麽,可長房若是不來做做和事佬,必然就有人說季氏的不是了。

  沈雁側首望著她笑了笑,也沒再說什麽。

  月光眼下鋪照在庭院裡,映得幾棵龍柏如同撐開的大傘一般,庵裡一到夜裡便很少人,也沒有什麽香客,即使在外頭熱鬧紛擾的日子,也顯得格外安靜。

  “快去……快打水……”

  正出了後殿要往前行,忽然西側禪院裡傳來幾聲驚慌的呼喊聲,而後便見幾個女尼匆匆地往那邊奔去。

  沈雁驀地停了步。福娘凝眉望遠處望了望,說道:“不知道出了什麽事。”

  沈弋也跟著看去,而就在這時,福娘卻突然又指著庵門口的方向驚叫起來:“天啊!走水了!”

  沈雁聞聲望去,果然見山門牆上噌地冒出一團火來!而後緊接著那火苗一路延伸,頃刻間竟然就燃成了一條火龍,漸漸將整座庵包圍在當中!

  “怎麽會這樣?!”

  沈弋失聲驚叫,一張臉瞬間變白了,從未呈現在人眼前過的慌亂此時也布滿了她的臉!“怎麽會突然走水。人呢?她們人呢?!”

  沈雁乍見到火勢起來時一顆心也早就咚地沉了下去!眼下雖是祝融頻生季節,但這麽快速地燃燒方式很顯然是故意人為!淨水庵竟然有人故意縱火,敢在京師之中縱火行凶,這幕後人肯定不會是等閑之輩!

  “先進去!”

  她當機立斷拉起沈弋的手,招呼腿都快嚇軟了的丫鬟們!火勢是從山門處往後延伸,現在衝向大門那等於是送死!後殿裡還有陳氏在,沈宣他們看到火勢必然會設法營救,這關頭怎麽著也要先把大家聚到一起,到時才好以最快的速度撤退!

  幾個人拔腿衝到殿內,此處尚未被波及。但站定之後便聽四面皆已傳來女尼們的驚呼聲,然後腳步聲呼喊聲衣袂翻飛之聲此起彼落,原先跟在她們身邊引路的兩個小女尼已經嚇得抱緊雙臂哭起來了!

  沈雁快步走到殿門口望了望。只見火勢很快已將四面山門圍成了一個火圈,想必也已經引起了庵外人的注意,如潮水聲的呼喊聲也已經不停地往庵裡傳來!庵中幾殿尚且還好,但是因為房屋各自都有連接,因而火勢也已經有往中間蔓延的跡象!

  “怎麽辦?”沈弋走過來,挽住她的那隻手已經在發著抖。火勢包圍了整個寺庵,那就說明除了滅火之外她們根本沒辦法逃出去。而眼下寺中只有幾十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尼,她們哪裡來的力氣滅火?照眼下的火勢。只怕根本等不到外人救援她們就要葬身火海!

  “我們先回四嬸院裡去!”沈雁驀地轉過身,拖著她便往陳氏所住的禪院跑。

  沈弋素日甚佩服她的舉得若輕,從來也沒見過她這麽樣凝重的臉色,見狀不由得也強行壓下了心頭的慌亂,提著裙隨她奔回了陳氏院裡。

  陳氏院裡也是亂成了一團糟,春蕙與丫鬟秋嵐正在七手八腳地手收拾東西,而陳氏白著臉站在庭中,正拖著女尼們問她們何處還有出口。女尼自顧無暇。哪裡還有心思回她的話?一個個皆搖著頭驚惶失措的趕去救火了!

  好在院裡尚且安好,沈雁顧不上與陳氏打招呼,站在庭中便跟大夥道:“庵外頭有很多人,一定會有人來救我們的,首先大家都不要慌。也不要四處奔走!庵裡只有兩口水井,我們就是過去了也幫不上手。倒不如先留下來,如有機會則一起出去!”

  福娘首先響應:“顧家小世子和四爺一定會趕過來救我們的!我們要聽姑娘的安排!”

  沈弋點頭,這裡也隨即安排自己身邊的金霞與青蔥:“你們快去抬幾桶水來,以備不時之需!”

  這裡陳氏也連忙命令春蕙她們同去幫手。

  庵裡亂成一團,從外頭看去,火舌很快就從庵外樹木之間躥出來,然後冒出滾滾濃煙,先行著火的西殿那片竟漸漸成了一片火海!

  泗洲閣這邊沈宣因訂位訂得晚了,並沒有拿到靠玉溪橋那邊的雅室,只有背向那邊的一處靜僻的房間可供選擇。但既然來了也沒辦法,臨時換地方不要說還能拿到稱心的房間,只怕連坐的地兒也成問題。

  沈茗反正是開心的,雖然遺憾於陳氏不能陪他,但能出來放燈卻是他一貫夙願。

  沈宣見著他們高興自也高興,這裡雖看不到玉溪橋,但卻可以看到這邊很遠一處風景,因而這裡叫人上了點心,便就揮退了夥計下去,與顧頌坐在窗口當風處一面吃茶,一面等待起沈雁她們來。因著房間靜僻,淨水庵這邊竟是一時未曾察覺。

  韓稷這裡做好了燈,讓人替韓耘扛著出了門去,叉腰望著天上圓月頓了片刻,便也回了頤風堂。

  進屋看了會兒書,然後又打坐習了會內功,但不管做什麽,竟總有些心不在焉,想起薛亭前兒送來罐茶葉未曾開封,索性下了地,讓人收拾了敞軒,一個人坐在清風裡對月品起茶來。

  辛乙端著兩樣點心走進來,擱在案上道:“空腹吃茶,不利於養生。”

  韓稷看著那點心邊上鋪著的葡萄,沏茶的手勢忽然就停在半空。

  他上一次見到葡萄的時候,是在顧家。沈雁站在顧家廡廊下,衝顧頌笑得純和無害,而她面前站著的顧頌,也同樣渾身上下散發著安適的氣息。當時那畫面,可真是讓人難忘。

  他抬起手來,繼續沏茶。

  手勢嫻熟而優雅,兩杯茶斟到七分滿,一滴都不曾滴到不該滴到的地方。

  他推了一杯到對面,示意辛乙:“喝茶。”

  沈雁是有史以來第一個讓他吃癟的人,安寧侯要治他,他應該感到高興。

  也不知道安寧侯準備怎麽收拾她?

  他開始猜想起來。

  最好是拔了她那口利牙,再挖出她那顆心眼兒比蓮蓬眼兒還多的心肝,讓她從此之後能夠老實些乖順些,見了他的面敬畏地喚他一聲韓公子,然後規規矩矩站在一旁做她的花瓶,不多言不多語,下棋的時候不賴皮,輸了就心平氣和地甘拜下風。

  若有這麽老實,那就太好了。

  韓稷想象了一下這樣的她,竟然又覺得好陌生。

  出身富貴驕蠻任性的沈雁假如不再談笑自若率真爽朗,不再張揚跋扈劍拔駑張,不再運幬幃幄苦思著怎麽使喚他,不再氣定神閑地指出他的圖謀與他談論怎麽讓皇后倒霉,那麽她跟世間那麽多的千金閨秀有什麽區別。

  算了,就衝著她曾經讓他屢屢敗於手下,他就盼著她點好得了。

  可是安寧侯都已經讓人貼身盯她的梢了,她還能好得起來嗎?

  安寧侯應該是已經有了什麽陰謀,今夜人多眼雜,要下點什麽黑手機會多多,而陶行方才又說沈宣他們帶去的人挺多,只有顧頌和陶行他們倆在,而且顧頌還不能近身跟隨,假若安寧侯的人有備而來,想要得手倒也不是件很難的事。

  上天有好生之德,他也有宰相肚裡能撐船的肚量。

  不過,有陶行他們,還有顧頌在,她用不著他操心的。

  他端起茶來喝了一口,順勢將滾水沏入壺內。

  辛乙望著漸漸已注滿的茶壺,將點心推過來些,說道:“少主,用些點心。”

  他拈起塊翡翠切片兒來看了看,放進嘴裡。然後又拿起盤子裡的葡萄,一顆接一顆地當暗器擲向欄外鯉池裡的太湖石。

  辛乙神情頗有些無奈,但他仍是恭謹的。他一向惟命是從,哪怕面對的是這樣任性的主子。

  葡萄拋完了,韓稷順手舉起面前的溫茶,一口灌下喉。

  辛乙道:“要這麽喝,還不如喝酒。”

  韓稷撩眼看他。

  辛乙微頓,正色道:“沈宓只有沈雁一個女兒,安寧侯今夜此行,多半是衝著沈宓而來,少主既是愛惜沈宓的才學人品,這個時候正宜雪中送炭。更何況又還有頌少爺在內,因而小的覺得,少主於情於理,都該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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