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稷捂著肚子揉了半天,直到她消失在門外再也看不見,才算是緩了這股勁過來。
賀群頂著張紅得像豬肝的臉從後頭暗處跳出來,關心地道:“少主可有內傷?”
韓稷死命瞪了他一眼,悻悻然抬步走了。
剛才那些事兒他們八成是全都看在眼裡了,回去指不定還會跟辛乙八卦,到時他這張臉在他們面前算是丟盡了!好歹將來要過一輩子的,她就不能給他留點臉面嗎?!
不過想到她並沒有嚇得退到老遠,他心裡又禁不住有些高興。
這才是剛剛開始,她自然不可能張嘴就答應嫁給他。而她性子本就跳脫,若是在他這種情況下告白後,還能跟他含情脈脈郎情妾意,反過來他倒又要被嚇著了。
總之,只要她不討厭他,順其自然,是最好的吧?
沈雁出了天井,在月亮門這頭回頭看了看,已經看不到他的影子,不由松下肩膀深呼了口氣。
想到他先前欠扁的樣子,她又不由輕笑起來。
堂堂的魏國公世子,也不過如此嘛!
她兩輩子也沒有被人告白過,雖然方才有點窘,當時為了避免尷尬也並沒有細細品味,但如今想來心裡竟莫名地跟刷了層蜜糖似的,沒到甜到化不開的地步,但又如同欄外這美人蕉花蕊一般帶著點天然的香甜。
自然而然,是最好的。她並不想因為被他告白過後,一切就變得縛手縛腳,變得矯情而肉麻在,她實在做不大出來那種嬌羞的模樣,他們不是總說她臉皮厚嗎?一個臉皮厚的人。哪裡有那麽容易嬌羞。
就是羞,也不能羞給別人看,對吧?
而她和他從表明心跡再到成親,這中間又還有很多障礙要除。
眼下韓家內宅出了大問題,她隱約已有了感覺,鄂氏竟然會以這種方式去對付自己的兒子,怎麽說都有些不可思議。當初沈夫人會起心殺害華氏。那也是在害怕華氏會危及到沈家在朝中仕途的情況下為之。鄂氏這又是為什麽呢?
真正講究的人家,是不會輕易在家中子弟成親之前放通房的罷?難道她就不怕韓稷會因為血氣方剛難以自持而沉迷房事?何況韓稷體內還有些余毒,這種事情過度了。總會影響身體的吧?就算她不同意韓稷看中的女子,她也沒理由拿兒子的身體開玩笑。
雖說她這麽做也有可能是為了證明韓稷子嗣上無礙,才行此的下策,但是要證明的辦法有很多。倘若真在婚前弄出個庶子女什麽的,韓稷跟她想要在一起還真比較艱難。如今雖然只是沈宓不準她跟韓稷接觸。到時候華氏她們自然會跟著否定。
別說有情人終成眷屬,也別說她沈家,到時恐怕連別的人家也都會慎重考慮罷?
到底非得攀附韓家來爭上位的人也不是那麽多。
不管沈雁怎麽想把鄂氏的動機想單純些,都沒有辦法說服自己。
鄂氏與韓稷之間。肯定不止是因為其偏心小兒子而已。
所以韓稷的話就還是有幾分可信,或許他真的不是鄂氏親生的。如果他真的已經想到了娶她的程度,那麽他應該是打算過讓她逐漸知道他的秘密的吧?要不然。以他的性格,是不會輕易把他和鄂氏的矛盾坦誠給她聽的。
只不過他沒想到自己會疑心的那麽快而已。
想想他所說的他在韓家的處境。她竟不由有些擔心起他來。
她知道他在朝堂上的本事,可是內宅裡那些陰私,他就是有本事盯著,可又有那份心力時刻防范嗎?
有些時候陰謀可不分是官還是民,女人耍起小手段來,往往才叫男人束手無策。
就算後宅有辛乙看著,那在鄂氏面前也終究是個下人,他還能跟主母對著乾不成?
到底女人的手段還是只有女人應付起來才叫做正當。
不過想了想,反正都已經指點過他了,還是等著看看情況再說。
回到西跨院這邊二進,該來的人客想必也已經差不多到齊了。諸夫人以及大奶奶她們都在花廳裡吃茶待客,華氏與魯夫人以及榮國公夫人等這些平日較熟的圍成一圈坐著,而當中又有兩名瞧著面生的夫人,與華氏她們不知怎麽熟絡的,竟時不時地會有話聊。
華氏見著沈雁進來,不免招手讓進。一圈招呼打下來,才知道坐在她左側的乃是房閣老的長媳、房昱的母親,而且還是沈弋帶著引見的華氏她們,不由又著意多看了兩眼。房大奶奶乃是沈弋前世的婆婆,沈弋才來便與房大奶奶這般熟絡,這說明什麽?
剛才在天井裡,沈弋聽到房昱的名字便有失神,然後又獨自在那兒坐了半日,可見是為這個人來的了。而她既然打聽得房昱的消息,又怎麽可能會不采取行動?
也不知道陶行他們打聽到什麽不曾。
花廳這裡一班夫人正敘得熱鬧。
雖然一致認定沈家兩位姑娘各有千秋,可大家仍把沈雁當孩子,並不曾與她過多交談,沈雁因著沈弋的事也未免有些心不在焉,一頓茶吃下來其實無趣得緊。
吃了兩輪茶就到了午宴時分。
諸家早請了戲班子,宴後戲台子一搭好,夫人小姐們就大多轉到了戲園子去看戲。
沈雁有午睡的毛病,坐在看台上腦袋往下直點,諸二奶奶瞧見了,遂笑道:“雁姑娘想是有養精神的習慣,今日咱們家也特地安排了三進幾間房以供姑娘們午歇,眼下我也無事,帶你去熟熟地界,回頭下晌姑娘們多起來,到時候你們嫌吵鬧的就留在院子裡玩兒。”
沈雁正中下懷,謙辭了兩句便就隨著諸二奶奶離了戲園。
西跨院三進裡幾間廂房都被收拾出來放上了床帳被褥,有些是床有些是榻,並不嫌擁擠,而且眼下除了侍候的丫鬟們。並沒有別的什麽人在,諸二奶奶領著她到了東廂房內,交代了幾句便就出去了。
沈雁看看屋子四處,進了裡屋。
才進了門,後窗下就有人輕叩窗門,並道:“雁姑娘,是我。陶行。”
是陶行。想必是探得消息來了。
沈雁連忙示意福娘開窗,陶行果然恭立在窗下,說道:“回姑娘的話。方才小的一路跟隨弋姑娘,見到她去了尋諸家四姑娘說話。然後魯禦史家的三爺有兩次似乎想尋弋姑娘說話,都被弋姑娘遠遠地避開了。現在她已經在戲園子裡陪夫人們看戲。”
沈雁點頭,想了想。又道:“那麽,房公子房昱。他在做什麽?”
陶行想了下,回道:“房公子眼下正跟咱們爺在東跨院那邊下棋。”
猛不丁提到他們“爺”,沈雁臉上有點熱熱的。剛才他們幾個都隱在暗處,也不知道見到她跟韓稷那麽摟著抱著的說話不曾?連他們都看見了。真是羞死人了。
可這會兒也不是該追究這些個的時候。
她清了清嗓子,望著窗外道:“勞煩你了,不過我能不能再麻煩你替我盯著我大姐姐?自打淨水庵出事之後。她好像一直都對我跟你們爺有些懷疑。我也不知道她抓到什麽把柄不曾,但不管怎麽說。我不希望因此生出什麽風波來。”
她心裡雖知沈弋眼下沒心思顧及她和韓稷的事,但總是防不勝防,而且,她現在必須主動獲知沈弋的動向。
陶行點頭:“小的遵命。”隨後離去。
沈雁倒被他這番恭謹弄得怔了一怔,她又不是他主子,他用得著這麽恭敬麽?
沈弋這裡陪著華氏與榮國公夫人看了兩出戲,見下一出還在預備中,遂與華氏道:“我去走走。”
戲園子在靠近後園處,沈弋出門往左上了廊子,一路目不斜視,等出了四進穿堂,她才逐漸放慢了腳步,依著欄杆與春蕙道:“去打聽打聽,房公子在何處。”
眼下已至下晌,再往後推人客會更多, 再不設法相見,她會更加沒有機會。
看著春蕙離開,又接過秋梨手上的團扇,她倚著廊椅坐下來。
等了片刻,估摸著也該回來了,卻還是不見春蕙影子,在欄下也已坐不安穩,便掐著手絹子站起來,往前走了幾步,略略地回了頭與秋梨道:“怎麽還沒回來?”
秋梨正要勸慰,便見春蕙已經從對面走過來了。
房昱是隨祖父房閣老一道來的,同行的還有他的二弟。
房家跟諸家可謂是世交了,房昱常在諸家出入,這裡的人和物熟絡得跟自己家也沒有什麽區別。
後園子裡在唱戲的時候,他正在綠蕉軒裡與韓稷下棋。
旁邊圍觀的俱是些京中排得上號的權貴子弟。
房昱一邊拈著棋子,一面思索著落子之處的模樣,令得不遠處侍侯茶水的丫鬟有一半移不開目,房公子溫文儒雅,較之楚王的風流而多了幾分自持,較之顧頌的清冷又多了幾分溫和,較之薛停董慢他們的華貴又多了幾分質樸,這樣的公子,怎麽會不讓人心動。
而另一半人眼裡的傾慕,自然就被對座的韓世子給全數奪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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