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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福》五百八十八 去向
他現在連去鍾粹宮看看陸銘蘭都已不敢,他不敢聽她的哭聲,不敢看她的雙眼。

 她本是個堅強的女人,跟他在碧泠宮呆了那麽些年,除了陸家遭難那一回,從來沒有崩潰到痛哭過,也沒有如此脆弱過,以至於他甚至常常覺得她嬌小的身軀裡藏著一棵百折不撓的藤,永遠會這麽柔韌和剛強。

 “皇上。”

 伍毅輕手輕腳到了他跟前,以同樣輕的聲音喚他。

 他隔了片刻才抬頭,無言望向他。

 伍毅抿了抿唇,垂首道:“皇上,臣已經從蕭家回來了,韓稷不在,然後他的夫人,說若是燕王殿下的失蹤,跟他們並沒有關系,擔不上皇上的追責。所以,他們拒不接旨。”

 趙雋望著他,頹唐的目光漸漸變得銳利,“沒關系?”

 伍毅頜首,“她是這麽說的。”

 趙雋望著窗外,呵笑了一聲,站起來,走到他面前,“燕王是尋眉娘去的,眉娘住在他們家,朕早就讓你去提醒他附近有人埋伏,結果他過了這麽久還沒處理好,導致了燕王在他府外遇險,這跟他們沒關系?!

 “燕王是大周的皇嗣,而且是唯一的一個,即便他是庶民,天子下旨著他參與他也不能不參與!他敢說他跟他沒關系?敢說抗旨不遵?!難不成他們因為朕擼了他的官,他們還懷恨在心?!”

 伍毅不知道說什麽好,他覺得或許是有一點這樣的原因,可是趙雋自己也不對,人家既然已是庶民,而且確實又沒見過景洛。還在有了線索之後立刻進宮告知,這已經很說明他對趙雋並沒有什麽成見,就算有,他也不可能會因為這個而對個孩子不管不顧。

 趙雋那道旨下的太衝動了。

 “不過就算他們不接旨,臣打聽到,韓稷也還是馬不停蹄地與顧頌等人在城裡追查,現在幾家國公府收到了消息。也都立刻行動了。沈大人賢仲和六部諸官都在南三所密切注意動向。一旦有情況便會進宮稟報皇上。”

 趙雋立在丹樨上,心裡那裡虛火又軟軟蔫了下去。

 為什麽說是虛火,那是因為他自己也知道這道旨下的好沒道理。可他心裡氣韓稷。氣他得盡了天下,結果就是被他趕離了朝堂他也還要把事情做到滴水不漏,被他踢出去,他本該怨恨懊惱以及四處宣揚心中的不滿才是嗎?

 可是他沒有。他反倒還主動地告知景洛的蹤跡。他可知道,有時候做人做到太好。也會把人逼到無處可逃?

 他承認他是被擾亂了心緒了。

 “下去吧。”他轉身道。

 京城裡的百姓大多數像往常一樣入夜就歸家吃飯熄燈睡了覺,但半夜裡卻也有許多人被街上的腳步聲驚醒起來,除此之外還有挨家挨戶拍門的聲音,大聲傳話要進院搜查的的聲音。總而言之這個夜裡又被驚起來了。

 韓稷駕在赤電上。舉目望著四處緊張忙碌的官兵,幾不可見的搖了搖頭。

 顧頌扭頭望見,說道:“京師這麽大。這麽樣挨家挨戶的搜,得搜到猴年馬月?恐怕還是得想個辦法逼他們出來才成。”

 韓稷放下捏下巴的手說道:“薛停他們呢?讓人傳話給他們。到前面惠安寺下的大槐樹旁說話。”

 薛停董慢他們也在巡邏,收到訊息立刻往惠安寺趕過來。

 韓稷已經在大槐樹下抱胸而立了。見他們走近,還沒打招呼,便問道:“可查到什麽線索了不曾?”

 薛停道:“方才我們跟陶行羅申碰過頭,他們見到劫匪逃走的方向是東南向的廣安大街那帶,我們派了專人從鳴玉坊到廣安路這一段尋訪,卻並沒有什麽結果。當時天色將暮,路上人就是見到也未曾過多關注,但陶行他們因為緊緊跟蹤過一段路,確定他們最後消失在北城靠近海子那塊區域。”

 韓稷點點頭,“還有麽?”

 董慢想了想,“你說到北城,我倒是想起一件事。陶行所指的那塊區域裡,我知道鄭王正好曾有過一處別鄴在那裡,而幾個月前被人傳說鬧鬼。”

 “鄭王?”韓稷目光一閃,定睛望向他。

 “沒錯。”董慢道:“鄭王剛搬出宮那會兒,為了拉攏我,曾經邀我去他的私宅裡吃過一回茶,當時在那裡他還送了我兩盆十八羅漢。那棟宅子,恐怕知道的人也不多。”

 顧頌道:“你是說,劫走燕王的人會是鄭王?可是鄭王不是死了嗎?”

 “死也是可以假裝的。”薛停望著他,“戰場上的許多人死裡逃生,往往就是靠偽裝騙過了對方。”

 “可是人是駱叔殺的,而且屍體也被運了回來,並沒有人覺得哪裡不對。”顧頌仍是不敢相信,鄭王之屍首是那麽多人所看見的,怎麽可能還會有假呢?

 薛停董慢相覷著,也沒再說什麽。

 其實這也只是他們的猜測,也不能肯定就是鄭王。畢竟真要做到在那麽多人追殺之下死裡逃生,還是有著不小難度的。他們寧願相信這是魯親王或遼王所為。

 “鄭王那宅子如今誰住著?”就在大家已然放棄這個念頭時,韓稷又忽然問。

 董慢頓了下,說道:“那宅子就在北城海子附近的四季胡同,那胡同因為靠近積水潭,離內城已有些距離,因而盡是些別人的別院私宅。端靜皇后被弑之後,鄭王名下所有私產雖被收回去了,但一直也未曾有人進去住。”

 韓稷凝眉頓了頓,喚來賀群:“即刻去查查四季胡同。”又道:“傳陶行等所有護衛全部回府護院,你回頭跟著我便是。”

 賀群先是稱是,後又微頓:“府裡已經有國公爺派了護衛去了,還有眉娘——”

 “不要那麽多話,照我說的去做就是。”

 賀群頜首,立刻去了。

 顧頌他們這裡對視了眼,說道:“稷叔莫非是有了什麽主意?”

 韓稷扶著腰間長劍,說道:“不管對方是誰,也不管是不是鄭王,眼下這麽搜都是最無效的辦法。他們的目的原有兩個,一個是燕王,二是我,所以眼下可以我為餌,將他們誘出來。”

 “這怎麽行?!”董慢頭一個出聲反對,“難怪你方才要把陶行他們都遣回去,你這是故意露出空門讓對方下手?這代價太大了,不能涉險!”

 “想要盡快破案,就只能涉險。”韓稷睃了他們一眼,說道:“你們聽我的,我們在這裡分散之後,裝成分別往東西南北四處去的樣子,我會隨便帶兩個人往北城走動,然後你們暗地裡埋伏在我周圍,等他們出現,一舉拿下便是。”

 “但我恐怕他們不會這麽容易上當。”顧頌道,“他們已經拿到了燕王,而且今夜我們又出動了這麽多兵馬,他們只要潛伏得好,根本不用對你下手也夠了。”

 “但他的最終目的不是殺人,也不是劫財。”韓稷道,“我若料得不錯,他是為攪亂朝廷這鍋渾水,如果他的胃口只有拿下燕王這麽小,那他又盯我這麽久做甚?眼下皇上手上並無什麽權力,朝廷還是眾位大臣撐著,他光拿住燕王恐怕也還是難以達成什麽目的。

 “從他行事的諸般謹慎來看,他又絕無可能是一時興起,而是有著極充足的預謀。

 “既然如此,他就肯定知道皇上與我之間的隔閡,也知道如今皇上面臨著什麽樣的困境,如果我死了,首先說不定皇上的困境會因此解開,再往深裡想想,他們除去了我,還可能會激起許多意想不到的矛盾。

 “比如說,韓家就可能會因為我的死傷而對皇上發難,怪責這一切是因為皇上削了我的官而導致的,而沈家也不會善罷甘休,此外還有華家。如此一來朝廷便又要亂了,朝中可能會有些人按捺不住想要來番亂世稱雄,又或者,這夥殺手背後的頭領會選擇自己來。

 “總之,趁機奪取政權,拿到這個皇位,很可能才是他想要動手的真正目的。”

 顧頌幾個聽他這麽說,也不由自主點點頭。

 能夠盯著意義非凡的景洛,還有蕭家唯一的後嗣韓稷,這背後人的胃口當然不會小。

 “不過,如果對方真是鄭王的話,那麽,以他的處境就是沒死也不可能還有實力拿到皇位, 甚至還可能連命都送掉,他會這麽做嗎?”董慢抱胸道。

 “如果真是鄭王,”韓稷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那恐怕就是來尋我復仇的了。”

 顧頌幾個人頓時凝目。

 復仇?是啊,如果對方真的是死而複生的鄭王,他連景洛和韓稷一同盯上,不是復仇又是什麽!

 他會怨恨韓稷把趙雋接出宮來佔領這個皇位,更會怨恨他隱瞞陳王之後的身份顛覆朝堂,而最恨他的地方,恐怕還在於他和魏國公派出人手去追殺他這點!魏國公府他沒本事動,如今韓稷成了庶民,身邊只有陶行他們十二人相護,這個時候不尋上他,又還等什麽時候呢?

 “不過如果真的是他的話,那他身邊的人肯定也不會很多,當初在外逃躥的時候他身邊的人已死了大半,留在身邊的最多不過十來人,就算他途中又再收留,衝他那個性子,也不會多出幾個。所以如果能夠確定是他,咱們倒是又多了幾分把握。”薛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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