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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福》五百 異狀
沈嬋她們不清楚,沈雁卻是摸到了點蹊蹺。顧頌甚死腦筋,聽辛乙說自打他們訂了親之後,他連韓稷也時常避著不見,想必對他來說,曾經與自己的那段時光還是挺重要的。

 這事弄的。

 她站起來:“還不去把萱姑娘接回來?”

 一時萱娘回來了,顧頌還繃著個臉送到半路,兩個人臉上都看不出來有多麽和諧,但人來人往也沒誰會多注意他們,好歹是沒落下什麽話柄。

 沈雁問:“怎麽就撞上了?”

 萱娘沒好氣:“出門不利。”

 韓家這邊也是裡裡外外熱火朝天,韓家族裡人全都過來了,顧家董家薛家也都來人了,前去迎親的儐相十分好找,光這幾家裡的公子少爺就能湊出七八個,而再加上營裡一眾將官,包括左家秦家等將軍府的一眾子弟,簡直不要太多。

 魏國公臉上的笑容從三日前就已經掛在臉上了,老太太更是喜上眉梢,今兒也換上了一身嶄新石青色起牡丹邊的繡服。就連鄂氏神情裡也有罕見的寬色。

 頤風堂這邊早就被薛停他們鬧翻天了,韓稷平日持重,今兒也已有些繃不住,往往是話沒開口先已笑開,哪裡還找得到當年冷面土匪的半點影子?

 薛停董慢房昱諸家兄弟以及將官們都湊齊了,顧頌沒到大家心知肚明,卻也隻當沒看見,大家隻管喝酒聊天商量著下晌如何前去沈家迎親。

 韓稷陪著坐了會兒,辛乙就在後頭輕戳他的肩膊。

 到了內書房,辛乙道:“宮裡傳了旨過來,皇上下晌會到府裡來。除此之外,魯親王府也來了人傳話。世子趙符也將攜同世子妃同來道賀,聽他們的意思,還會留下來赴宴。”

 “趙符要來?”韓稷凝眉摸著下巴,“這可有趣了。鄭王呢?”

 “鄭王府一早送來了賀禮,但人沒到,估摸著是不會來了。”辛乙道。“但奇怪的是他似乎也不打算去沈家,也是著人送了禮過去。”

 鄭王跟沈觀裕的事在雙方交過底之後便已經不是秘密了。按理說眼下鄭王正是需要沈觀裕這種實力後台的時候。而他兩邊宴會都不參加,他是要幹嘛去?

 韓稷想了想,說道:“派人去盯著他。碧泠宮那邊也讓他們注意點。防著鄭王會趁機向趙雋下手。”

 辛乙點頭:“這些都容易安排。”

 韓稷擺擺手,站起來。

 午飯後前往兩府的賓客漸漸多起來。

 申正時分,宮裡快馬來傳,說皇帝已經出宮。魏國公立刻帶著侍衛親至東華門外迎接。

 皇帝出行光是儀仗便前後有近一裡路。出趟門也非短短片刻就能回轉。

 宮門開啟的那一刻鄭王就收到了消息,禦駕離開宮門他便就乘著輦到了西華門。

 白日裡門口的校尉並不會過多理會皇嗣們的出入。於英告知了一聲去永福宮,轎輦則很順利地進了門,停在了宮門內廣場。

 余暉斜斜照在宮牆與重簷上,呼出來的氣流雖然起著白霧。但仍不能否認這是個好天氣。

 這麽好的天氣,自然往韓家沈家兩家去赴宴的人也是極多的。聽說魯親王府居然也派了世子夫婦前去,魯親王手擁重兵權。為了避嫌,這些年除了宗室皇親。極少與人應酬,這次雖以伴駕的名義前往,可醉翁之意不在酒,魯親王府的狐狸尾巴,也開始往外露了。

 他走在這再熟悉不過的廡廊,感受著四面比往常來清靜不少的氣氛,心裡是平靜的。

 越是緊迫,他越是平靜。因為當知道自己沒有退路,事情反而變得簡單,因為你只需要咬緊牙關往前衝就可以了。

 永福宮前太監躬身請著安,說道:“王爺來的不巧,太后正在泡湯。”

 永福宮後頭有個築了個人工溫泉池,引的是地下水。如今天氣入了秋,太后每逢單日總要在湯池裡泡泡,祛祛寒氣。

 鄭王道:“哦,那真是不巧。那我去南三所轉轉再過來。”

 太監垂頭稱著是。

 南三所是內閣所在地。平時都有人值守,然而今夜卻未必了。閣老們都去了赴喜宴,而皇帝也出了宮,自然留守也就沒了太多意義。

 鄭王自在地走在暮色愈發濃重的宮牆甬道之間,腳步穩健而有力,仿如踏在征程。

 陶行回到魏國公府的時候,迎親的隊伍正好出門。

 他急得在二門下拽住辛乙,“鄭王進宮去了!不知道做什麽,咱們要不要去告訴爺?”

 辛乙聽到鄭王進宮也是眉頭驟擰,他頓了半刻立時道:“這種時候怎能驚擾爺?就是告訴了他也不能分心這層,咱們先去尋國公爺說話!”

 韓稷這裡帶著薛停董慢他們組成的十二儐相到達沈府,沈雁也已經妝扮停當了。

 碧水院裡姑娘太太們擠了滿屋,雖說面上都歡笑著,可真到了這會兒,又各自都有些戀戀不舍起來。萱娘拉起沈雁的手:“記得常回來看看。”沈嬋也扶她的肩道:“等我釀了酒,第一個就送去給你嘗。”魯思嵐紅了眼眶:“連你都嫁了,往後我該找誰上街溜達去?”

 華正晴已然出閣,日後往來反倒更方便,倒是真心沒有什麽壓力。華正薇卻因為自己親事訂在揚州,想到往後一年才見幾回面,也是不由得失落。

 沈雁早知道她們會這般,因而大聲道:“我還小呢,暫時又不會生兒育女,等我有了閑,自然挨家挨戶地尋你們去。連老爺都說我是個禍害,我出了閣之後從此沒有人去鬧騰你們了,你們終於可以安靜地做個淑女,你們得高興才是!”

 一句話說得大家又哭又笑起來。

 全福夫人們帶著男方全福夫人進來催行,萱娘便與沈嬋給她再一次整了整妝,然後披上蓋頭,塞了個大蘋果在她手裡,由進來的幾位夫人攙著出了門。

 一切都很順利,沈家的規矩是怎麽莊重怎麽來,所以連新郎進門發賞銀那一套也行得規規矩矩如同宗室兒女大婚,等候在正廳的韓稷看見纖巧的沈雁鳳冠霞帔地走來,一副弱不勝衣的模樣,早已經忍不住迎上前去,直接牽著她過來敬茶拜別。

 沈宓眼眶紅紅,雖氣得牙齒咬得嘎嘣響,卻也無可奈何。女兒已經成了別人的媳婦兒,從此他這個老爹就要靠邊站了。

 敬完茶領完家訓之後新人上轎,一路吹吹打打出了麒麟坊,賀群才上來湊頭跟韓稷道:“鄭王進了宮,辛先生怕耽誤爺的正事,沒讓陶行過來稟告,隻告訴了國公爺。國公爺聽說後便派駱威帶了兩個人進宮去了。”

 韓稷早就覺得鄭王沒露面有異,這時聽說進了宮便不由冷笑了聲。不過魏國公既派了駱威進宮去,自是又不必擔心,只要鄭王的目的不在他的婚禮,他且不必理會。

 南三所後不遠的長樂宮,此刻也幽靜得與外間如同兩個世界。

 皇后坐在長窗下,望著面前木幾上一盞燈如同入了定。

 王德全已經被杖斃了,殿裡的宮人雖還是原來的那些,但因為最得用的已然不在,總歸顯得不那麽讓人安心。

 她十九歲嫁給皇帝,南征北戰十來年,將近三十的時候為太子妃,沒隔兩三年就成了皇后,除了征戰那幾年吃過些苦,便再沒有嘗過苦的滋味了。可是再苦的歲月也已經久遠,而且當初本就是從苦處走來,所以也沒覺得多麽難受。

 如今她安享了將近二十年的榮華富貴,本以為能夠平安到老安享尊榮,沒想到竟然還是落到了這步田地。

 她怎麽不恨?但再多的恨經過這些日子,也已經使她冷靜下來。

 她並不是沒有翻身的機會,她仍然還是皇后,皇帝沒有當場將她廢黜,一是楚王才死不久,二是遼王不堪大用,而另兩個皇子尚且年幼,更重要的,是早前相國寺裡僧人卜到的那一簽相。趙家這些年確實殺戳不少,畢竟鄭王未死,皇帝若再因一言而廢後,他是更加得面臨輿論攻擊的。

 再者,劉家仍然為他所用,倘若皇后廢了,劉括他們多半也惶惶不安不會替他盡心。

 所以這麽想來,她的處境也還不是太差。

 等到過些日子,她也還是可以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引得皇帝回心轉意。

 幾十年的夫妻,她這點把握還是有的。

 所以她即便搬到這冷宮,也還是該吃吃,該喝喝。

 宮女調來蜂蜜雪梨茶,投了一小撮乾桂花,端到她面前。

 茶的清香撲鼻而來,正心悅著,宮門忽然吱呀一開,有陰冷的身影出現在門洞裡。

 這道門外有羽林軍把守著,除了侍候她的幾個宮人,並沒有人能夠自由進出。

 不過當她看清微光下這人的面容,她不但震驚了,也釋然了。震驚的是來的居然是當了她十幾年的嗣子,釋然的是他出宮之後廣結人脈,既能夠在楚王被殺的當夜堵住宮門不讓人進,那麽這小小的長樂宮,顯然對他來說也不算什麽阻礙的。

 她斂去驚色坐回去,整個人卻仍然禁不住繃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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