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道台衙門出來後,蕭震雷和宋世傑趕著馬車往回走,出了縣城進入法租界,宋世傑坐在左邊趕著馬車,蕭震雷坐在右邊抽著煙思索著如何買地建工廠的事情。
不久進入法租界鬧市區,蕭震雷看見沿街一家門面很大,裝修得有些氣派,門簷上掛著一塊“公興記俱.樂部”的牌子,便問道:“這‘公興記’是做什麽的?”
宋世傑扭頭看去,解釋道:“這是一家賭場,是法租界三大賭場之一,進出的都是手頭上頗為闊綽之人,聽說現在在裡面鎮場子的是大亨黃精榮的得力乾將、八大金剛之一的杜月升!”
“杜月升?他在這公興記鎮場子?靠邊停下”蕭震雷有些意外,對於杜月升,他可是不陌生,後來杜月升成了上海灘上最負盛名的人物,名符其實的上海王。
宋世傑見蕭震雷神情有些異樣,將馬車停在街道邊上,問道:“先生與這杜月升相識?”
“不認識,只是聽說過這個人,據說此人為人四海,頗為豪爽,既然經過這裡,我們就進去看看,走!”蕭震雷搖頭說著就下了馬車。
很快有一個賭場小廝走過來,宋世傑丟了一點點小費讓小廝照顧好馬車,並給馬喂一些草料豆餅,然後跟著蕭震雷進了公興記。
卻說前些日子,杜月升為黃精榮出謀劃策,成功地解決了八個英國大兵被殺的案子,讓黃精榮不僅在法租界,還在公共租界英國人那裡大大的露了一把臉,這讓黃精榮大為高興,感覺十分的有面子,因此黃精榮的老婆林桂生保舉,讓杜月升前往公興記賭場鎮場子,拿一份收入,黃精榮正高興著,當場就答應了。
隨後林桂生將杜月升喊來吩咐他說:“月升啊,那天我說了,只要你為黃老板解決那件事情就讓你去公興記鎮場子,現在是兌現的時候了,你去尋公興記的老板,就說我喊你來的,要幫幫他們的忙,照例吃一份俸祿。”
杜月升高興地答應。這一天,杜月升興衝衝地跑到華商總會,將來意向賭場老板說明。他萬萬不曾想到。賭場老板一開口,便讓他碰一個釘子:“小朋友,‘空口無憑’這一句話,想必你總是知道的吧!”
當眾受了一陣奚落,杜月升偏偏無言以對,他臉孔脹得通紅,一個轉身,匆匆地逃出了賭場。
回去以後,他決定悶聲不響,免得招惹是非,讓桂生姐覺得下不來台。又過了好些天,桂生姐偶然想了起來問他:“公興記那邊,給你多少俸祿?”
杜月升支支吾吾,答不上來。桂生姐是何等精明厲害的人,一眼便已明了,她盤問杜月升,得知那日碰釘子的經過,當下不禁勃然大怒,她從椅子裡一躍而起,厲聲地說:“好啊,我親自帶你去,走!”
賭場老板看見桂生姐突然駕臨,桂生姐是黃老板的夫人,在白相人地界,都要尊稱她“老正娘娘”。再看她身後還帶了一位人物,正是那日被他三言兩語打發了的小朋友。想想不對,嚇喪了膽,他向桂生姐陪笑臉,說好話,殷勤招待,不等桂生姐開口質問,他先婉轉解釋那一天的誤會。
桂生姐仿佛一句也不曾聽見,她四兩撥千斤,淡淡地笑著說:“你要憑據麽?現在憑據自家來了。”
於是賭場老板嚇得作揖打恭,低聲下氣地賠禮,說桂生姐關照的事情,他怎麽敢駁回呢?他當時承認請杜月升吃一份長生俸祿,按月支領三十塊錢。
正在賭牌九的一張台子停頓下來,賭客們瞠目結舌,呆怔的坐著,看桂生姐發威,賭場老板癟透。
當著那麽許多人,桂生姐台型扎足,面子掙夠,難免有點睥睨群雄,躊躇滿志,一時興起,她望望停下來的那張賭台,說聲:““我來推幾副。”
轟的一聲歡呼,賭場中人把桂生姐簇擁過去,正在推莊的賭客急忙含笑起來讓位。杜月升跟在桂生姐身後,向賭台上一看,玩的是一翻兩瞪眼的牌九。三十二張牙牌,一次每人發四張,配搭成雙,逐一的和莊家比大小。
瓜子糖果,熱茶手巾,一概由賭場老板親自侍奉,頃刻間便擺滿了桂生姐靠椅旁的一張小茶幾。杜月升看見那位老板連連地做手勢,於是,從四面八方一下子擁過來十幾個人,圍在四周飛來飛去地做“蒼蠅”,他們分別在三門押注,這張賭台賭得好熱鬧,大家都跑來捧“老正娘娘”的場,杜月升耳中聽見桂生姐的聲聲歡笑。
站在一旁冷眼旁觀。杜月升微微頷首,嗯,桂生姐手法熟練,動作迅確,她一定是位行家。十幾副莊推下來,她已經贏了不少。
大概是桂生姐忽然想起,以她的身份,怎可在賭場中久事留連?看看自己面前的籌碼約摸有個兩三百元,夠做本錢的了,於是她回過頭來,望一望杜月笙說:“來,月升,你幫我接下去。”
杜月升猶在錯愕,桂生姐已經笑哈哈地站起身來,她說她還有事,要先回去,吩咐杜月升隻管在這裡玩,賭場老板把桂生姐送到車上。
許久不曾賭過錢了,何況又在面子掙足,置身這麽豪侈舒適的賭場之中,人逢喜事精神爽,杜月升呼盧喝雉,目揮手送,賭得痛快淋漓,於是他在這張賭台上大贏特贏,三個鍾頭下來,清點一下籌碼,他發現竟贏了兩千四百元之多。他想,這真是平生從所未有的快事啊。
杜月升好歹也混了這麽多年,哪裡能不明白他只是仗了桂生姐的勢才能贏?這就好比在後世打業務牌一樣,別人故意打一張字讓你胡牌,你就是胡亂打也會贏錢。杜月升知道這個莊是桂生姐叫他代的,手氣是桂生姐的手氣,彩頭是桂生姐的彩頭。風太滿了,還是趕緊收篷,否則等下又給她輸了,那就不大好。
想到便做,他馬上站起來,雙手抱拳,做了個四方揖說:“時候不早了,黃公館裡我還有一些事情,就要先走一步。”
話一說完,嗡嗡抗議之聲四起,莊家贏得這麽多,說聲走就要走,這未免太不合賭場規矩。但是,大家都曉得他是同孚裡黃公館裡的,尤其方才他由桂生姐親自領來,抗議了幾句,見杜月笙笑眯眯的置之不理。賭客們心說, 算了吧,隻好自認倒楣,輸了錢還連個翻本機會都失去。
將籌碼換了二千四百塊鈔票,用申報紙包好,捧在手裡好大的一包,杜月升滿懷欣喜,雇輛黃包車回同孚裡,他忙於去找桂生姐繳帳。
申報紙一打開,桂生姐看見贏了這麽多錢回來,怔了怔,她輕緩的搖頭,莞爾笑著說:“月升,這真叫是你的運道來了。我喊你代幾副,原想挑你贏兩個零用鈿,輸了呢,算你觸霉頭。哪裡想到你會贏了這麽一大票,拿去吧,這筆錢統統歸你,我一文也不要。”
“我不能拿。”杜月升誠心誠意地說:“我是代你推莊的,贏銅鈿是你的運氣。”
“不是我的運氣。”桂生姐若有深意地點他:“是你吉星高照了。拿去吧,這個錢是你的。”
桂生姐堅持要給,杜月升一再推卻,於是桂生姐說:“好吧,我拿四百塊的紅錢,那兩千塊你拿走。”
杜月升卻說:“不,你拿兩千塊,我得四百塊就心滿意足了。”
鬧得桂生姐不耐煩了,她沉著臉下了命令:“叫你拿去就拿去!不要多說了!”
就這樣,杜月升在公興記裡穩穩當當地做上了鎮場子的大哥,按月領取三十塊銀元的俸祿。可上海灘的無賴、地.痞多如牛毛,杜月升又不是特能打的,僅憑他一人怎麽能夠護得住公興記的安全?於是他向黃精榮討來了四個幫手:葉道山、顧家榮、芮清榮、高新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