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震的房門緊緊關閉著,自出事之後就再沒有打開過。站在那扇門前,蝶影的心,血淚橫流!思念,簌簌流竄在顫抖的身軀裡。
反覆思量,終於推開了門,感覺就象他從未離開過。古拙質樸的陳設泛著幽幽的微光,桌上的茶盞靜靜扣在那裡。床頭的漆木果盒讓她不由回憶起東京的時光。“彌生。”恍惚中四下張望,曾經那溫暖的呼喚仿佛還在耳邊回響。
伸手輕啟那精致的果盒,裡面放著的只有那隻棒棒糖,那是她在淺草寺外花了500日圓買下的。眼淚終於湧了出來,一發不可收拾。這樣隨意的小禮物,他居然還小心翼翼的保存著。
“姐,知道媽在什麽地方嗎?”韋容生表情冷漠的站在門外。看著她悲痛欲絕的樣子,他開始懷疑自己或許是錯怪了父親。姐姐真的是被迫的嗎?看樣子她恨不能跟著父親一同死去。
“沒見到。”蝶影別過臉,用手背拭去掛在臉上的淚滴。
“別再傷心了,保重身體。”韋容生隨口安慰了一句,便匆忙轉身離去。那樣斷腸的痛苦,大概也正是上蒼對她的懲罰吧。他得找母親談談,她那天怎麽突然想起過問潮州公司的事情,是那林潮陽囑咐她問的嗎?
“少主人。”阿虎恭敬的側身而過,在門前合十雙手,躬身稟告:“小姐,林先生來了。”
林先生?蝶影率先想到了林伯恩。不過也許是林潮陽,“知道了,請他稍等,我這就下去。”
“姐,我跟你一起去。”韋容生直覺是林伯恩,那小子全然沒有死心又來糾纏姐姐。蝶影雖然對弟弟的熱情感到疑惑,卻沒有說出口,任他陪著自己下了樓。
見到蝶影身邊有韋容生陪著,林伯恩的心刹時涼了一半。本想臨走前,找個機會單獨敘敘舊,唉!
“林先生,坐。”開口的是韋容生。
“沒別的事,離開曼谷前,我只是想來看看蝶影。”林伯恩勉強擠出個笑容。
“謝謝你,伯恩。我已經好多了。”蝶影微微點了點頭。
他知道她在說謊,那雙紅腫的眼睛足以說明一切。他猜測剛剛她還哭過,“蝶影,人死不能複生,你要振作。”
她再次點了點頭,發覺自己跟這個初戀情人已經全然無話可說了。她清楚他是在關心她,可惜她的心已經死了。
短暫的冷場讓林伯恩感到更加尷尬。他無奈的看了看韋容生,又看了看蝶影。
她敏感的察覺到他內心的想法,淡淡開口:“容生,我陪伯恩去院子裡走走,去忙你的事吧。”
姐姐的直接讓韋容生無法拒絕,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二人向後園走去……
“別來無恙?”蝶影獨自走在前面。
“還是老樣子。”林伯恩的臉上泛著淡淡的喜色,難得蝶影能支開那小子跟他單獨聊聊。
“蝶影,在箱根時就想找機會和你聊聊,只是……”
“你那麽害怕我父親嗎?”
“必定,我得罪過你們韋家?”林伯恩想到他當初的逃亡與悔婚。
“我怎麽不記得?”她非常寬容,甚至還有些慶幸。她今天才發現自己根本不愛這個男人。
“那晚發生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我一時喝多了……”林伯恩有些尷尬。
“伯恩,不必內疚,其實那晚,我們什麽都沒發生。”蝶影眺望著遠處的佛閣,回憶起當晚那個男人脊背上的梵天法象。
林伯恩有些迷糊,將信將疑的點了點頭,他們真的沒有?那韋叔幹嘛關了他幾日,又逼著他娶蝶影?
“伯恩,我並沒有怨恨你。可我還是想知道,當初你肯娶我也好,不肯娶也好,總要有個交代,怎麽就不告而別呢?”她轉過身,渴望對方能給她個答案。就為此,她曾懷疑過他的人品,懷疑自己看錯了人,她甚至差一點就因他的遺棄而尋了短見。
“蝶影,我,當時我真的很害怕。”他沒有再隱瞞。
“我父親恐嚇你了?”
“不,我當時只是不能接受,我心目中純良的天使竟然出身黑道世家。但後來我想通了,愛一個人是不該在乎她的出身的。我父親後來又跟你們韋家提過親,可你母親堅決不同意,還說上次我們已經折了韋家的面子,韋叔定要跟我要個交代。”往事不堪回首,林伯恩陷入痛苦。“此後,本來支持我的父親,態度也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為了搪塞你們韋家立即找了個女人給我。”
“你又怎麽知道韋家有黑道背景?”蝶影記得當時自己在竭力隱瞞,是誰向他透露了這些?
“是你弟弟親口告訴我的。”
“撒謊,容生怎麽會透露這些!”她的婚姻關弟弟什麽事,他會操這種心。
“當初你母親不肯你遠嫁,我與父親商量後,決定婚後就留在曼谷生活。可這樣就干涉到了容生的利益,他並不想韋家多一個半子和他競爭家業。所以他才跟我透露了那些。要知道,忽然遭遇這樣的事情,害怕也是正常的反映。還有你背後的槍傷,當初為什麽要隱瞞我。當容生告訴我的時候,我甚至懷疑過自己是否看走了眼?你在我心中有多純潔,多神聖,你明白嗎?”林伯恩努力控制著已在邊緣的情緒,抱著頭,蹲在地上。
原來她韋蝶影的命運從來就是任由他人擺布的,而她自己卻被蒙在鼓中毫不知情。毀了她幸福的人不是父親,而是她的母親和弟弟。父親當初的確種下了罪孽,他急著將她嫁出去,大概是太想彌補自己犯下的過失了。那時,她還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麽,而林伯恩也不清楚。他們將來或許會在一個完美的謊言裡生活的很幸福。若是那樣,也就沒有了後來的種種惡果,父親他也不會因那段醜聞而身敗名裂,或許現在他還好好的活著。
“蝶影,蝶影?”林伯恩讀出她眼中的蒼涼,呼喚著將她拉回現實。
“謝謝你,伯恩。即使那些過往已經不重要了,還是很感謝你能坦誠的告訴我這些。”她淡淡一笑,從小路折回,決定送他離開。走了的人已經追不回來,對待過往除了寬恕,她還能怎樣?
轉頭的一刹那,遠處佛閣中仿佛是父親的身影,她揉了揉眼睛,裡面卻空無一人。
“蝶影,怎麽了?”他有點擔心。
“又想是看到父親。最近總是如此。”她勉強的笑了笑。
“蝶影,也許我不該問,你和韋叔……是被迫的嗎?”他鼓足勇氣,終於問出了口。
她的心一沉,直勾勾的看了他良久,那目光仿佛是責怪。
“對不起!”承接她的目光,林伯恩感到手足無措。
沉默半晌,蝶影終於冷冷的答到:“伯恩,你錯怪他了。對不起,我沒你心中想的那麽純潔!”
“其實,在箱根,我就該想到了。”他不由想起當初那二人相擁時的親昵……
林伯恩走了,偌大的宅院裡靜得讓人發慌。父親一去,這裡就只有她孤零零一個人了。母親,弟弟,他們到底算不算是她的親人呢?他們心中就只有自己嗎?孤單單走向佛閣,只有那裡離父親更近一些。
龕上的梵天依舊慈悲的微笑著,能否看清她此時內心的蒼涼?父親解脫了,她卻被擱淺在人情淡薄的塵世,不會有人再象他那樣事事為她操心,時時為她的掛慮。
佛前燃燒著的蠟燭,猛然讓她吃了一驚。四下張望,一陣暈旋,慌亂坐在地上。除了父親和她幾乎沒人會來這裡,那些蠟燭怎麽會長明呢?吃力的撐起身體,大步跑出了佛閣。
“阿虎,虎哥!”她跌跌撞撞的大喊著跑進門,把阿虎嚇了一跳。
“小姐,別慌,出什麽事了?”
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閉上眼穩了穩情緒:“早晨,什麽人去過後園?”
“沒人去過。夫人一大早就出去了。少爺剛走,之前還跟您在一起。出了什麽事?”阿虎連忙追問到。
“沒事了,你去忙吧。”一定是他回來了,她直覺是他。即使那只是他的魂魄,她也急於想見一面。
急匆匆趕回佛閣,龕上的蠟燭已經熄滅了。難道又是她的幻覺?
“父親,為什麽不肯見我!為什麽!”她淒切的放聲哭喊,期望他的靈魂能夠聽見。天空中忽然響起了悶雷,風雲湧動,不久雨如瓢潑。她被困在佛閣中,抱著雙膝蜷縮在地上,呆呆的望著龕上微笑的神佛:“父親,告訴我,女兒該怎麽辦?”
霧雨蒙蒙,隱在茂密林木後的身影,微微顫抖,全身上下淌著水。隔著一方雨幕,靜靜凝望著佛閣內的女子,心中不住的默念著:“蝶影,要堅強!”
韋容生手持一份文契,怒氣衝衝的對著花容大吼:“媽,你瘋了嗎?這份協議到底是怎麽回事?”
“哦,忘了告訴你。這是你父親生前的意思,只是他走的太倉促,還沒來得及著手。”花容按照林潮陽教給她的那些話,敷衍著兒子。
“我父親真會有這樣的打算?”
“他親口跟我提起過。一來是念及他和你林伯伯的交情,二來是怕我們孤兒寡母沒個幫手。”她說的頭頭是道,可韋容生還是有些懷疑。
“你把韋氏的股權輕易轉讓他人是不合規矩的!其他股東都有優先認購權。”韋容生壓抑著怒火,沒法發作。
“容生, 我想你是搞錯了。什麽轉讓?是贈予。”花容不以為然。
“8%的股份,折合多少錢,你就不算算嗎?”他憤然將手中的一打協議用力扔了出去。
“我是你媽,你發這麽大脾氣!”花容嘴上抱怨,心中卻能理解。
“失去那些股份,我們就有可能失去韋氏!”韋容生萬分擔憂。母親居然會這麽糊塗,那林潮陽究竟給她下了什麽迷藥?
“我們還有43%,黎家隻佔36%,其他都是幾個明王的股份,你擔的什麽心啊!”花容的話讓韋容生更加惱火,還以為她被什麽人騙了,哪知她事先就盤算的這麽清楚。
“要是林潮陽將那8%的股份轉讓給黎洛呢?”韋容生恨的咬牙切齒。
“兒子,林伯伯可是你父親的生死之交,他絕不會那樣做的!”
看著母親不疼不癢的樣子,韋容生終於按耐不住厲聲咒罵到:“你和父親一樣糊塗!什麽交情?在金錢和利益面前,那根本就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