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高則陽這個昔日的好友,劉蘇的心情是相當複雜的。曾幾何時,他們無話不談,連高則陽現在的老婆都是自己幫著介紹的。可是後來高則陽的轉變,高則陽的軟弱卻讓他有了恨鐵不成鋼的感覺。為什麽一個人年紀大了,竟會變得如此之快!
正在他歎息不已的時候,門外卻報切牙蘭的一個藏人,帶著一個孩子求見。隻說是奉了高則陽高大人的命令前來求見。劉蘇心裡愣了下,不知為什麽一種不祥的感覺,莫名其妙的在心裡升騰而起。他換了件衣服,匆匆來到客廳相見。
那藏人五十來歲的樣子,手裡抱著一個孩子,一見劉蘇急忙跪了下來:“小民邊巴郎噶參見知縣老爺。小民奉了高則陽高大人之命,前來拜見知縣老爺。”
“高則陽呢?他為什麽不親自來?”劉蘇皺了皺眉頭說道。
“高老弟,高老弟他不在了啊……”邊巴郎噶再也忍耐不住,放聲哭泣起來:“高老弟被大阿巴桑布扎給活活燒死了啊……大人,這就是他的孩子”
這話如同晴空霹靂一般震得劉蘇幾乎站立不住。他雖然心裡瞧不起高則陽,可他畢竟是自己最好的兄弟。人呢?人就這麽沒了嗎?那是堂堂朝廷的命官啊。他無法相信自己聽到的一切,堅持了下,終於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這時內室也忽然傳來了哭聲。過了會,就看到劉蘇地夫人衝了出來,也不管什麽男女授受不親的規矩,從邊巴郎噶手裡一把搶過了高則陽的孩子,貼著自己的臉就嗚嗚哭了起來。
那劉蘇巍巍顫顫的問清了切牙蘭究竟發生了什麽,可邊巴郎噶也只知道個大概。說得含糊不清。隻說那桑布扎和高則陽歷來就是有仇,這次不知怎麽的,通知附近地藏民,說要好好地整治一下漢人,甚至要把他們殺死。豎一豎藏人的威風。
劉蘇聽了半天,隻當是高則陽和桑扎部之間的私人恩怨,這才導致好友慘死。心中煩悶憂傷,賞了邊巴郎噶一小塊碎銀子,便讓他盡快回去以免被桑布扎發現。
邊巴郎噶走到門口,忽然想起了什麽回頭說道:“達娃將這孩子交給我的時候。再三囑咐我,一定要告訴大人,要好好看護這個孩子,剛匆忙,我差點忘了。大人,我走了。”
劉蘇失魂落魄地點了點頭。正在這時候,忽然聽到夫人在邊上叫了一聲,接著從那孩子身上摸出了一封信來。劉蘇趕緊接過。打開一看卻正是高則陽的親筆手書。
“藤屆老弟,當年感你看到這封信地時候。老高只怕已經不在人世了。到了現在,咱也不能再隱瞞你了,自從當年咱腿折了,就被情報部給納了去,成了咱大明的探子。後來被安排到了切牙蘭。幾次想和你說。可終究還是想著規矩壓在了心裡。
這次不說只怕不行了,切牙蘭的藏人有叛亂的可能。並且將會牽連到整個噶木南,以至於整個藏地都有爆發大規模叛亂的可能,藤屆老弟,千萬要小心在意了。
本來我想親自對你說,可是昨天我發先周圍已經被桑布扎的人監視了起來,看來我是走不出切牙蘭地了。那桑布扎一直極端仇視漢人,更加仇視我。我瞧著這幾天當地的藏人明顯不對勁,要是老哥猜得不錯的話,最晚明後兩天他們就會對我動手。
咱倒是可以逃跑,就憑那些藏人還攔不住咱,可咱不能跑啊。要是一跑,勢必引起桑布扎這些人的警覺,甚至會逼迫他們提早叛亂。咱大明還沒有做好準備,還有那麽多的漢人在藏地呢。所以咱也決定了,死就死吧。咱死,也是大明的忠魂,是大明的忠臣。
老弟,咱知道你看不起老哥,老哥被人打了也不敢放個屁,可你不知道,老哥心裡苦啊,要按照咱的脾氣,早和這些王八蛋玩命了,可咱身上有任務不是?再苦,再委屈也得往肚子裡咽。誰讓咱是探子,誰讓咱是大明地臣子呢?
咱死倒不要緊,可是咱的兒子,這小王八蛋是老高家地唯一後代了,還有咱那水靈靈的老婆,都得拜托給老弟你了。老弟,幫咱好好地照顧他們母子,老哥在地下也念著你的大恩大德。老哥在這給你磕頭啦,代表老高家給你磕頭啦。
老弟,無論如何要做好準備啊。一定要想辦法保證漢人的安全,再火速派人通知鄭大將軍和李大將軍,請他們火速調兵,平定這的叛亂啊……”
這封信地字跡非常潦草,顯然是在匆忙地情況下寫成的。劉蘇愣愣地看著,眼淚一滴一滴落到了信紙上。自己錯怪高則陽了,錯怪自己地高大哥了。他忽然發現出了一聲嚎叫,泣不成聲地大聲道:“老哥哥,是劉蘇對不起你啊!”
在那自怨自艾了會,拿過了紙筆,顫抖著手寫了封信。心裡既亂又慌,墨汁在信紙上潑了幾處,可是一貫講究的他到現在也顧不得了。
好容易一封書信寫完,從外面叫過了家人劉三,將高則陽的信和自己的信放在一起:“劉三,你立刻挑匹快馬,連夜出城,把這兩封信親手交到督軍大將軍鄭天瑞手裡,記得,哪怕馬累死了,兩天之內,也無論如何一定要送到!”
見劉三細心收好了信件,他招了招手,從戀戀不舍的夫人手裡接過了好友的孩子,看著還在了大哭著的孩子,心疼地看了好大一會,這才交到了劉三的手裡,吩咐道:“還有這孩子。這是高則陽高大人唯一地孩子,你也一定要交給鄭大將軍……”
“老爺,那你呢?”忠心耿耿的劉三問道。
“老爺是朝廷的命官,豈有擅自逃跑的道理,你自管你去吧。”打發走了家人,卻要叫過了幾名手下:“立即在城內召集漢人百姓。讓他們迅速離開這裡。”
這劉蘇為人忠貞,辦事一絲不苟,凡是朝廷交給的事情無有不殫精竭慮去完成的。但這人在應急方面卻沒有什麽才乾。本來遇到這種事情,哪有大張旗鼓地道理?這樣只會使那些準備叛亂的藏人警覺。從而,將自己陷於被動之中。
還不到天黑的時候。噶木南的三百多漢人,全部自發聚集到了官衙門口。而為官府做事的幾十個衙役等人,也隨著他們來到。這些本該迅速撤離地漢人百姓,卻並沒有一點離開的意思。當劉蘇聞訊匆匆出來,領頭的一條大漢叫道:
“大人,這兩年來。朝廷又出錢,又出力的幫助藏人,可現在反過來藏人卻要謀反,咱們都咽不下這口氣啊。大人,藏人手中有刀,難道咱們手裡就沒有呢嗎?噶木南藏人不過幾千,真正鐵心要謀反的我看一千人都沒有。咱們和他們拚啦!”
“願聽大人指揮,和謀反藏人決一死戰。百死不悔!”
這時候的這幾百漢人,群情高漲。民心可用。若這時劉蘇能借著這個機會,迅速整頓人馬,趁著暴亂者還沒有反映過來迅速鎮壓,則暴亂未必便會發生。可惜地是這位書生氣十足的知縣卻並沒有這麽做,他團團給百姓作了一揖。說道:
“鄉親們。朝廷並沒有下達這樣的命令,咱們不能亂來啊。藏人究竟是否謀反。現在還沒有任何證據。萬一情報有誤,咱們都會觸犯了律法啊。鄉親們,當今之計,必須要迅速撤離這裡。我劉蘇身為此地縣令,願意親自為大家斷後!”
漢人百姓紛紛叫嚷著,但劉蘇執意不許,說到後來竟是聲淚俱下。那些漢人百姓發出長長歎息,實在沒奈何間隻得紛紛散去,各自準備撤離噶木南。劉蘇這才放下心來,看到衙役們依舊沒有離開,他有些黯然神傷,揮了揮手說道:
“你們也趕快準備準備,立刻離開此地,這裡不能久留。”
“老爺,咱們一起走吧,兄弟們拚死也要護著您和夫人殺出去!”
劉蘇倒顯得非常決然,從從容容地說道:“我和你們不一樣,我接朝廷之命,奉命擔當噶木南的縣令。在朝廷的撤離命令沒有到之前,我劉蘇便是死了,也決不離開噶木南半步!”
他對於朝廷的忠誠實在無可挑剔,那些衙役實在沒有辦法,最後領頭地道:“既然老爺執意不肯離開,那請夫人和我們一起走吧,老爺。”
誰想到正說著,劉蘇的夫人卻從裡面走了出來,淡然一笑而道:“為人婦者,豈有拋下丈夫自行逃生的道理?我雖然不識字,但總識得節烈二字。夫在從夫,我地丈夫怎麽做我便也跟著怎麽做。萬一老爺有難,我陪他一起去了便是……”
劉蘇大喜過望,他生平最重名聲,這時聽到妻子的話忍不住喜道:“我劉家得賢妻如此,劉蘇便死了又有何妨?他日我劉家夫婦名聲傳到朝廷,必受朝廷嘉獎。好,好夫人。我二人便是斃命於此,粉身碎骨,也必定萬古留芳!”
這位縣令是個好官,愛民如子,不貪財,不怕死,有節氣,但卻實在不懂變通。他隻想著沒有朝廷地命令,便不能離開職位半步,卻渾然沒有想到如何提前把叛亂消弭在繈褓之中。
相對於他的迂腐,與噶木南僅僅相隔幾十裡的嘉木厝,卻是一番截然不同的狀況。
嘉木厝的縣令薛名靜波,崇禎十一年地進士。曾在刑部任過職,後來牽連到了當年地南京高弘圖謀反之案中,被罷免了官職,最近才重新啟用,調到了嘉木厝擔任一個小小縣令。
嘉木厝的情況和噶木南差不多,當地地情報人員,也已經向薛靜波報告了藏人有異動的狀況,薛靜波一聽之下沒有任何猶豫,當即就著手準備起來。
他先讓那些情報人員,想方設法弄清楚具體參與叛亂者是誰,可能什麽時候動手。並專門截留了一批準備上繳給朝廷的稅銀,交給那些情報人員,讓其大肆賄賂藏人中的知情者。
然後,他又將嘉木厝的兩百七十一名漢人,三十三名衙役,以及官府中全部的男丁都組織起來,分發武器,隨時等候自己下達的命令。
僅僅兩天的時間, 一份詳細的情報便送到了他的手裡,上面詳細地列出了叛亂的組織者。薛靜波立刻展開雷霆手腕,迅速下達抓捕令,嚴令不許使一人漏
所有的叛亂首腦,根本沒有來得及反應的時間,全部落到了薛靜波手中。薛靜波在第一時間,將其打入大牢之中,命令嚴加看管。
而為了穩定嘉木厝的形式,他又命二百七十一名漢人百姓,穿上明軍軍服,,冒充明軍將官,虛張聲勢,在嘉木厝到處傳言一萬多明軍將是正在向此開進,凡參與叛亂者皆殺無赦。
這一招果然奏效,那些藏人百姓本就大多不願叛亂,這時一會看見一個校尉,一會看見一個什麽將軍的,都想著朝廷大軍到了,哪裡還有敢妄動者?
就這樣,薛靜波多管齊下,在叛亂者猝不及防之中,第一時間穩定住了嘉木厝的局勢,他的部下奇怪地問他,朝廷如此待他,他卻為何還不惜掉腦袋的危險乾冒奇險?
薛靜波想了未想,便道:“當年我丟官,是武英王的緣故,到現在,我依然恨著武英。但我擔任的是朝廷命官,不是武英王的官,我盡忠的是大明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