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下對撫帥的看法有些不以為然,那李自成雖然小有說高迎祥的許多主意都是這人出的,可此人究竟只是高迎祥麾下一卒,領兵不過八營之眾,又是一個流寇,惶惶不可終日,如何能與精銳之江南軍相提並論?
見部下的樣子,朱斌微微歎息一聲,李自成的可怕之處,他們現在還無法體會得到,而如果按照正常的歷史京城,當高迎祥死後,這個摧毀大明王朝的罪魁禍首,才會正式地登上歷史舞台的最前沿……
“江南軍擁兵八萬,除取各處防禦力量,此次我準備向洲出兵三萬,其中騎兵五千。”朱斌拖著下巴說道:“由本撫親自掛帥,各級將領皆隨我出征,爭取在最短的時間趕到戰場,否則洲一旦落到賊軍手裡,則戰局堪憂啊……”
見撫帥一下就出動了三萬精兵,並且動員了全部將領,對反賊重視如此,一眾部下無不嘖嘖稱奇。這些賊兵雖然屢次不能剿滅,且有越剿越大之勢,但在江南軍諸級將領眼中,草寇永遠都是草寇,只要官兵重視了,決然成不了什麽大的氣候,他們也更加無法想像,在他們眼中的這些“草寇”,會對大明王朝造成什麽樣的危害……
“此外,我將動用火器……”正說到這,忽見黎風對自己連使眼色,心中轉動,很快換了口吻說道:“黃溪,你向諸位介紹下即將面臨賊兵的情況吧……”
這時的黃溪,已經掌管起了江南諸縣之情報,為江南軍之耳目。見撫帥問話。他也不起身,陰沉著臉說道:
“高迎祥,又名高如樂。陝西安塞人。本朝元年率眾起事,自稱闖王。旋轉戰陝北,後進入山西境內,為王自用‘三十六營’主要將領之一。王自用死後,由其接管各部渡黃河。其部目前流竄於陝、豫等省,號五十萬之眾。依我們地情報,總有二十來萬人,其中青壯者、久於戰陣者不下十五萬……”
眾將聽得砸舌不已,這才多少時候,一枝小小地流寇久征不滅,居然發展到了如此龐大的數目,那些負責剿賊的官兵,究竟是做什麽吃地?
“其麾下諸營逆匪。為防官府抓捕其家人,皆以諢號稱呼。諸如‘八大王’張獻忠者、‘混天猴’張孟全者、‘小秦王’王光恩者等等之流,莫不如是……”黃溪也不理會諸將驚訝表情,隻管侃侃而談:“其中又以李匪自成。張匪獻忠最得高迎祥重用。至本朝四年,賊兵已到三十六營之眾。李自成於張獻忠雖名為三十六營之一,實則在一般情況下單獨領兵作戰。前次漢中車廂峽之戰,賊兵已然中伏,然朝廷不肯用撫帥之計,終使賊順利逃脫,而出此計謀的正是李自成……”
等他介紹完了,朱斌淡淡笑了一下:“現在你們該知道,我為什麽再三要你們小心提防了吧?這些流寇,一個個都不是好對付的。他們早就沒了活路,所以行軍起來不怕累,作戰起來則不怕死……再看看咱們那些負責剿匪的官兵,一心想著的不是如何打勝仗,而是怎樣保住自己的位子、銀子、老婆和孩子……這樣地隊伍,焉能完成聖上交付的重任?”
說到這,他慢慢站了起來,用低沉的,卻是無法抗拒的話語說道:
“傳我將領,此番出征,有畏敵不前者,殺!有見死不救者,殺!有聞令不從者,殺!亂我軍心者,殺!有款曲通敵者,殺!有點將不到者,殺!有縱敵逃竄者,殺!凡犯此七殺令者,兵丁者,有帶隊官長親自斬殺!官長者,由本撫親自監殺!”
“末將謹奉七殺之令,此番出征,必然舍生忘死,誓平賊軍而歸!”
“七殺令”一出,所有人全部站起,大聲說道。
待眾將匆匆回去準備,朱斌叫住了黃溪和黎風二人,問道:“臨江,其一,此番朝廷讓我江南軍出征,究竟采取的是什麽態度?其二,戰局目前惡化到了什麽地步……”
“聖上對侯爺的態度,始終是信任不疑的,不管朝廷裡的那些人怎麽想,只要聖上堅定地站在侯爺這一邊,屬下以為,任何人都無法動搖侯爺半分……”黃溪從從容容地說道:
“至於戰局方面……屬下只能說,現在官兵聞賊軍之名而望風披靡,根本就不敢應戰。將無戰心,兵無鬥志,一觸即潰,我軍若是出征,根本就無法指望到他們了!”
朱斌揉著鼻子苦笑了下,這是什麽樣地軍隊,這是什麽樣的士兵?這也就是說,一旦自己率領大軍到達,立刻面對的,就是孤軍作戰的地步?
黃溪卻並不理會他地表情,自顧自說了下去:“另外,一品誥命夫人、都督僉事、少保、鎮東將軍、石柱土司、總兵官秦良玉亦奉朝廷之命,率三千白杆兵馳援……”
這一連串比自己還長的頭銜聽得朱斌頭暈,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秦良玉,莫不是那個巾幗英雄秦良玉?”
“正是此人。”黃溪回道。
朱斌歎息了一聲,這秦良玉何止是巾幗英雄,簡直就是千百年來女人中地一大奇才。她是中國歷史上唯一正史登錄的女中豪傑。
大明末年有兩個“良玉”,一個是平賊將軍、總兵左良玉,堂堂大老爺們,卻一直養賊自重,其子左夢庚豬狗之才,攜數十萬明軍向滿清投降,甘為異族鷹犬。
而這個女人秦良玉,在丈夫被朝廷誣陷死後,卻對朝廷毫無怨言,從未有生出任何反叛不臣之心,反而代替丈夫任石柱土司,任勞任怨,忠於職守。
她不僅屢次平定四川諸路土司之叛,而且在與女真人的戰鬥中,率率麾下精銳“白杆兵”率先渡過渾河。血戰女真兵。大戰中殺辮子兵數千人,終於讓一直戰無不勝的八旗軍知曉明軍中還有這樣勇悍地士兵,並長久為之膽寒。而此戰她地兄
死在了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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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皇太極攻榆關不入,便率十萬女真軍繞道長城喜峰口入侵,攻陷遵化後,進抵北京城外,連克永平四城,明廷大震。
秦良玉得到十萬火急的勤王詔書之後。即刻提兵赴難,星夜兼程,直抵宣武門外屯兵。當時,聞詔而至的各路勤王官軍共二十萬有余,但都畏懼滿洲兵地狠武,無人帶頭出戰。
秦良玉“白杆兵”人數雖然僅有數千,但一直為滿洲兵所忌憚。渾河血戰,讓女真人再也忘不了這些身體矮小手持超長銳矛的士兵。因此。“白杆兵”呐喊衝殺之際,滿洲兵心自發怯,竟然不戰而退。
北京圍解之後,崇禎帝大加感慨。特意在北京平台召見秦良玉,優詔美。賞賜彩幣羊酒,並賦詩四首以彰其功。
崇禎皇帝有生之年,享國日淺,遭逢多難,很少有閑情逸志吟詩作賦,除贈秦良玉詩外,僅有贈楊嗣昌的五絕詩傳世。迢迢西南邊陲一位女土司,竟能得皇帝面見賜詩,秦良玉當屬古往今來第一人。
“咱們這些男人,有的時候還不如一個女人啊!”朱斌歎息著說道:“迢迢邊陲,蠻荒之地,一個女土司竟然知道精忠報國,屢赴危亡之間,我看,這次若打不敗那些賊兵,咱們乾脆一個個找根繩子上吊死了算了……”
調侃了幾句後,朱斌對黃溪說道:“臨江,這次你也隨大軍一起出征,沿途情報事宜,賊兵動向,一切就拜托給你了!”
他對黃溪甚是信任,這人自小在錦衣衛長大,於情報、偵探、刑獄之學無不精通,到得江南三年不到的時間,一整套情報系統已經在其手中整合得頗具規模,其幹練之才一展無余。
領了武英侯的命令,黃溪告退。朱斌問道:“中余,方才我準備與諸將言及調用火器之事,你以目視我,是否心存什麽顧慮?”
“不錯,屬下地確心存顧慮。”黎風不緊不慢地說道:“撫帥,我等在江南開設火器工廠,並未上報朝廷,雖然朝廷縱有耳聞,只是這非常時期,也不會對我們怎樣。若是調動火炮等物至平亂戰場之上,一來轉運艱難,二來也容易引起別人妒嫉,平亂成功後難免會生出些是非來……另外,咱們和西洋人一起研製出來,以及大人設計的火炮,威力皆強於明軍火炮,私自藏著這樣的東西卻不上報朝廷,大人以為日後不會惹來麻煩嗎?總之,咱們防的不是賊,咱們真真該防的,是官!”
咱們防的不是賊,咱們真真該防的,是官!
這句話讓朱斌不知是該哭,還是該大笑一場。
國難當頭,本該同舟互濟,互相施以援手,可現在自己第一該考慮的,居然是如何堵塞那些官員地嘴,這是對自己,對大明整個朝廷一種莫大的諷刺。
“還有件事。”黎風隻管說道:“屬下懇請撫帥不要再對部下如此推心置腹,在朝廷的探子沒有查出來之前,屬下以為,任何人都是不足以信任的……”
“其中也包括你嗎?”朱斌冷冷地盯著黎風問道。
“當然也包括屬下。”黎風地神色絲毫不變:“撫帥信任部下,使諸將為之效死,這當然是好事,可過分地信任,甚至是盲目地信任,會產生什麽樣的後果,請問撫帥想過了嗎?”
朱斌默然,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事。不管出現了什麽情況,他都信任身邊這批一同隨他出生入死地部下,他不相信部下中有人會出賣自己,至於那個崇禎安插在自己身邊的探子,他有的時候都懶得去考慮是誰……
“你說……”朱斌默默地說道:“我忠於的是大明朝廷,是聖上,而那個探子,我想,他也一樣忠於的是聖上,只是我們對於這個忠,所采用的方式並不一樣,而目的卻完全是相同的……我不信,當我在戰場上浴血奮戰的時候,我的部下裡,會有一把劍從我的背後刺來。是的,我不信,無論如何我都不會相信,因為我們都是大明的子民!”
……
“準備出征了嗎?”當回到自己的家中,米小脂端上了熱氣騰騰的飯菜,又為自己的丈夫端來了一壺燙好的酒,問道。
已為人婦的這位小妾,在告別了清澀的少女歲月後,顯得成熟嫵媚了不少。
朱斌坐了下來,點點頭道:“不錯,這兩日就要出征了。”
“戰場無情,你,你千萬要小心了……”
還沒有等米小脂說完,藍渺渺已經“咯咯”嬌笑著走了過來, 將手搭在了米小脂的肩膀上:“妹子,男人本就要在戰場上建功立業,況且我們的夫君詭計多端,你還擔心他做什麽……”
朱斌苦笑不已,自己的這位小妾,自從嫁到了朱家,脾氣可一點也沒改變,時不時的,“狗官”兩個字還會從他嘴裡迸出,弄得他堂堂巡撫大人,對這位夫人可是一點辦法沒有……
“對了。”藍渺渺在自己丈夫身邊坐下,為他倒了一杯酒說道:“聽說你這次征剿的是高迎祥,我的師傅和高迎祥往來甚密,說不定這次師傅她老人家就會親自出山,你可千萬要小心提防。”
“就是那個常山老母?”朱斌撇了撇嘴,不屑地道。
藍渺渺正色說道:“我知道你向來看不起我師傅,可是她老人家的確有神通法力,曾經有次我們被官兵追捕,師傅她老人家燃放起了一堆煙來,結果在後面緊追不舍的官兵倒下了一片,我們也因此而順利脫險……”
這話讓朱斌心中一動,什麽法術之類他是堅決不相信的,不過聽藍渺渺的話,常山老母用的似乎是某種毒煙,這在戰場之上,兩軍交戰之時卻是一定要加倍提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