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麟毫無疑問是個勇猛的將軍,但卻又並不是一個合家。若讓他在兩軍陣前衝鋒陷陣最是合適,但若讓他運籌帷幄,決勝千裡,卻似乎有些勉為其難了!
主將如此,他的那些部下就更加不用說了。白杆兵的驍勇善戰天下皆知,可是一待打順了手,也便是等於打昏了頭,看到馬祥麟衝鋒在前,一個個哪裡還會想到其它,發了瘋一般的隻管向前行進。
不過,這一來可苦了劉宗敏了,他身上兩處帶傷,後面追兵追得急,他只能拚命催動戰馬,路上又顛,直牽動著傷口讓他咬牙切齒。
他好歹還有匹馬騎,可那些敗兵就苦不堪言了,能跑得喊著、叫著、奔著……受了傷的哀求著,哭喊著,求救著,可到了這個時候,還有誰能幫得了他們……
眼看著追兵越來越近,劉宗敏正沒奈何間,忽然前面閃出一彪人馬,劉宗敏以為中伏,大吃一驚,正想迎戰,等看清了這彪人大部分都是年輕貌美的女人,這才放下了心。策馬來到最前面一個看起來頂多只有三十來歲的美貌婦人面前,恭恭敬敬地說道:
“聖母,弟子有禮了,後面追甚急,還請老母助我!”
那美貌婦人道:“劉將軍可將部下分兩邊埋伏,待官兵追到,我燃起九天神煙,這是無邊聖神賜於我的,法力最強,一旦燃起,管它多少敵人都將迷失其中。到時劉將軍在趁勢而起,左右截殺。官兵焉能不敗?”
劉宗敏大喜過望。連聲說道:“常山老母法力無邊,此戰定能取勝!”
原來這美貌婦人就是朱斌小妾藍渺渺的師傅常山老母,只見她揮了揮手。淡淡一笑說道:“快去,快去,追兵即刻就到……”
劉宗敏才帶著敗兵躲到一邊,常山老母立刻吩咐一眾女弟子準備不提……
……
後面馬祥麟正在並力追趕,忽然不見了賊軍蹤影,心裡正在奇怪。急派人前去打探,過不多時只見一名白杆兵來報,隻說前面又上百個女人攔路。
馬祥麟心中奇怪,帶著士兵策馬向前,果然看到一眾美貌女人,他大笑道:“難道反賊已無人了,居然叫自家的婆娘來和我們打仗?”
身後白杆兵發出一陣肆無忌憚地狂笑,更有一串串不堪入耳地話從嘴裡冒出。
常山老母身後的女弟子哪裡聽過這等汙言穢語。個個又羞又氣,那常山老母卻不動聲色,淡然說道:“點火!”
“兒郎們,衝啊。誰搶到了那婆娘就歸誰啊!”
一陣陣哄笑聲中,馬祥麟帶頭第一個衝出。他素來都認為。女人最大的責任就是生孩子,至於在戰場上衝鋒陷陣,那可都是老爺們地事,女人上戰場,那還不是送到男人面前的玩物?當然自己的母親那可是例外中的例外了。
哪想到才衝了幾步,前面忽然燃起了陣陣濃煙,馬祥麟也不在意,流血送命都只是尋常事情,這點兒的煙又算得了什麽?他也不管不顧,隻管往前衝去。
誰想還未近得煙內,已經感覺到了不對,這煙味道古怪得很。馬祥麟雖然衝動好戰,但終究久經戰陣,頓時醒悟出了不對,急忙大叫停下。
但此時的白杆兵看到那些女人,早變得亂哄哄地了,馬祥麟的叫聲哪裡還能聽見?一個個奮不顧身地直向女人衝去……
很快,不妙的事情發生了,一進入濃煙區,衝在最前面的士兵紛紛倒下,一個個躺倒在地下抽動著身體,口吐白沫,過了一會,臉色很快變得鐵青死去……
“常山老母,法力無邊!呼風喚雨,撒豆成兵!”
濃煙的那頭,那些女人卻一點事也都沒有,看著敵人在濃煙中紛紛倒下,一個個嘴裡發出了興奮的喊聲。
白杆兵久處蠻荒之地,又最是信奉巫術,眼看著濃煙不斷奪去自己兄弟生命,可對方卻和沒事人一樣,又見那些女人叫出了那樣的口號,心中大駭,隻當遇到了神仙,一個個忙不迭地調頭就跑!
正在這時,兩邊殺聲大起,劉宗敏帶著伏兵一起衝出。這些賊兵人人口中含著片樹葉,對那濃煙毫不理會,隻向著白杆兵衝殺而來,白杆兵在賊人和濃煙兩面襲擊之下,隊伍頓時大亂。
馬祥麟大驚之下,親自衝殺,奮力指揮著隊伍突圍,可此時那陣陣濃煙漸漸擴近,四周又都是敵人,哪裡能夠突得出去?
“馬指揮使勿慌,鄭天瑞在此!”
危急時刻,賊軍身後一聲霹靂似的大吼,兩百多騎奮勇殺進,生生在賊軍中殺開一條血路。朱斌麾下大將鄭天瑞一馬當先,一條銀槍左刺又挑,賊將紛紛落馬。
衝到馬祥麟面前,鄭天瑞不及招呼,大叫道:“不可久留,指揮使先行,我來為你斷後!”
馬祥麟不敢怠慢,匆忙帶著部下衝出包圍。
“那人是誰,居然英勇如此?”眼見一員白馬將軍在亂軍中威不可擋,銀槍擺動處敵人紛紛倒地,常山老母指著問道。
有認識他地弟子說道:“回聖母話,這人便是朱斌手下得力驍將鄭天瑞。”
聽到朱斌二字,常山老母勃然變色:“朱斌?這人害我愛徒,今日他的大將到此,也是天意要為你們大師兄報仇,需饒他不得!”
反手接過一枝小巧弩箭,略瞄一瞄,一箭射出……
眼看大隊人馬衝了出去,鄭天瑞松了口氣,又見那濃煙越逼越近,趕緊指揮著部下突圍,他自己一條槍,一匹馬押在最後。
忽然後背微微一疼,鄭天瑞情知中箭,奇怪的是卻不覺得如何疼痛。正想衝出去時。隻覺得頭暈目眩,身子晃了兩晃,再也支撐不住。轟然從馬上落下……
“鄭將軍落馬了
軍落馬了!”
一陣驚呼聲響起,已經衝到外面的馬祥麟聞言大驚,撥轉馬頭就要回去。身邊親兵死命拉住韁繩:“不可啊,賊人會使妖法,指揮使去了必死無疑!”
馬祥麟頓時大怒。飛起一腳將這親兵踢倒:“鄭將軍為救我而落難,我豈可坐視不理?你等隻管去,我自一人一騎而救!”
這時天上忽然雷聲大作,傾盆大雨轉瞬落下,那濃煙立刻被澆滅。馬祥麟大喜:“此天不亡我,馬祥麟來也,避我者生,擋我者死!”
一眾賊人本來正想生擒鄭天瑞。此時聽到馬祥麟地名字,先前早就被他殺怕,一見那白馬衝進,個個膽戰心驚。紛紛讓開一條道路。
來到面前,馬祥麟翻身下馬。竟將槍插在地上,從從容容地將鄭天瑞抱到自己馬上,又揀起鄭天瑞地銀槍,周圍一眾賊兵竟是無一人敢上前,眼睜睜地看著馬祥麟做完了這一切。
“妖婦,你今日傷我兄弟,他日我必取你性命!”那馬祥麟左手牽過鄭天瑞的戰馬,右手持槍對著常山老母厲聲大喝,這才慢慢策動戰馬離開。
那一眾賊兵看到馬祥麟過來,居然自覺地兩邊分開,倒像是在為馬祥麟送行一般。
眼看著馬祥麟萬軍中如入無人之境,從容救人,從容離開,常山老母看得目瞪口呆,部下的怯戰和不爭氣,更讓劉宗敏羞得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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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場仗本來殲敵無數,可謂大勝,結果卻因為馬祥麟的貿然出擊,而中了賊兵埋伏,損失白杆兵一百余人,若不是鄭天瑞以死相救,這才保得大部人馬得脫,只怕白杆兵的損失還會更加大上一些!
不過高迎祥見官兵援軍已到,又擊潰了劉宗敏部,再不敢貿然全力攻擊洛陽,隻得分出一半兵馬,以李自成和張獻忠二人領兵,嚴守官兵來援方向。
而洛陽的守軍眼看援軍已到,無不信心大增,本已準備逃跑的將士,又全都紛紛主動組織了起來,走上了洛陽城牆,這些人中,最為忐忑不安地,也許就是何慶、呂浚這一些人了!
鄭天瑞雖被救回,卻依然昏迷不醒,一個人面色烏黑,嘴裡不時吐出鮮血,到了當天晚上,面上的黑色漸漸轉為奇異的紅色,到了後來也不吐血了,就那麽靜靜地躺在那裡,任誰叫也無法醒來,眼看著就要不行了。
守在他身邊的馬祥麟任命母親罵著自己,打著自己,懊悔得放聲大哭,若不是自己的魯莽,又焉會讓鄭天瑞如此?他與鄭天瑞雖然相識不久,但就日間一戰,兩人早已惺惺相惜,肝膽相照。
那秦良玉一邊拍打著自己兒子的頭,一邊痛哭流涕地罵道:“畜生,畜生,你究竟要闖多少禍才會開心?前番已經得蒙侯爺舍力相救,這次他的愛將又為了你傷成這樣,等將了我那弟弟,我可怎麽和人家交代啊……”
馬祥麟低垂著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好了,好了,這下有救了,大巫醫來了!”營帳門忽被掀開,那叫丟兒的親兵,興衝衝地領著一個七、八十歲,卻依然健壯地老人進來。
白杆兵最迷信鬼神之說,但凡出征,必然要帶著大巫醫一起,無論生病、負傷還是戰死,這大巫醫永遠都是軍中最忙碌的一個。
見讓人尊敬的大巫醫進來,秦良玉和馬祥麟趕緊起身,先向大巫醫行了禮,接著把他引到了昏迷中的鄭天瑞面前。那大巫醫隻一看,即失聲叫了起來:
“這位將軍怎麽會中這樣地毒?這是西南邊陲邪教多用的淫毒,三日內得不到救治,必死無疑!”
雖然聽著心驚,可見大巫醫一眼就認出了鄭天瑞所中之毒,心裡希望大增,秦良玉緊張地問道:“那還有救沒有?大巫醫,這人身份非常特殊,請您務必要把他救活!”
大巫醫沉吟了一會,說道:“我年輕地時候曾經去過西南邊陲那兒,身上也有解藥,只是……只是卻有一樁難辦之處,這藥引子……藥引子實在難找啊……”
一聽只是這事,馬祥麟慨然道:“您盡管說要什麽藥引子好了,我都給一定您找來,哪怕要我馬祥麟的一條性命,我也決不皺一皺眉頭!”
“既然你們一定要我說,我就不得不以實相告了……”大巫醫歎了口氣:“這解藥必須配以十六歲的黃花閨女, 等病人服下藥後,以此女與之交合,方可救回這位將軍一條性命……”
這讓母子兩人聽得目瞪口呆,兵荒馬亂的,上哪去找十六歲的黃花閨女?就算老天眷顧,能夠找到的話,那可也得要人家願意啊……
古人治病,大多講究要個“藥引子”之類的,諸如什麽“無根水”等等都是如此。其實這些所謂的藥引子對治病沒有多大用處,只是古人素來迷信這些,藥引子越是難找,就越能給那些身患絕症的病人以信心……
比如這鄭天瑞就是如此,大巫醫若是現在就給他服下了解藥,只怕當時身上的毒就解了。用個黃花大閨女與之交合,只怕除了讓病人疲勞,真正半點用也沒有。但若是不用了,這萬一出了什麽事情,誰又能夠承擔這個責任……
皺著眉頭想了半晌,也沒有好的辦法,那大巫醫又說道:“夫人,少主,要想辦法可要盡快了,若是今晚不能用藥,只怕就算治好了,也會給這位將軍留下後遺症……”
忽然,馬祥麟眼睛一亮,拉過母親到一旁,低低耳語了幾句,秦良玉先也是一喜,接著又猶豫了起來,低聲道:“只怕……只怕她未必會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