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早晨6:15

　我在沙發上，呆呆地抱著腿，坐著。

　雨從凌晨下到現在，我也從凌晨坐到現在，從夜到曦。

　娜筱從房間裡出來做事了，看到我就這樣坐著，很詫異，“小姐今天為什麽起得這樣早啊?”她問道，但是沒有走過來，徑自到廚房去了。

　我麻木地扭頭望向全景牆外的天——暗色一片，弄髒了的雲肩並肩，像秋葉鋪地一般，伸向遠方，能看到脆生生的雨線在灰暗的天光下，發亮，閃現冰寒。

　好象回到了冬天。

　6:45

　哥哥從樓上走了下來，看到我，同樣很驚訝，“怎麽……怎麽——”

　我抬頭，望著他滿是問號的臉，不知道為什麽不想說話，然後再低頭。

　“怎麽了?”

　哥哥覺察到不對勁，走到我跟前，蹲下來，看著我的臉，“小丫頭怎麽了?愁眉不展……”

　眼前很好看的臉孔……

　我該不該告訴哥哥這封信的事?哥哥知道後會怎麽看?他會怎麽想翊?他會相信伊學姐所說的事情嗎?他會去告訴別人翊這所謂的不良居心嗎?翊……翊他……不可能這樣子的，不可能……

　我在心裡搖頭，使勁地搖頭，不敢相信翊會這麽做，這信裡說的都是假的。翊不可能這麽做，不可能的……伊學姐為什麽要這樣寫?為什麽要這樣寫啊?——這明明不可能啊！明明不可能啊！真的不可能啊……

　“千荑……千荑?”哥哥伸出手摸摸我的額頭，小聲嘀咕，“沒發燒啊……”

　“…哥哥，”我鄭重地看著他，“翊是個好人，對不對?”我認真地講道。

　哥哥怔了怔，疑惑地看著我，眼底跳動著些什麽。

　“對不對?”我急迫地抓住哥哥的手，我只是想要有誰做我的精神支持。我不會去相信那些荒謬的語句，不會。不會！

　哥哥垂下眼睫，反握緊我的手，好久好久，他重新抬起頭，望著我，露出他大大的酒窩，“沒錯，翊是個好人。”

　然後我笑了。

　翊真的是個好人。

　素描教室

　“吳雅矜學姐，您很有必要和我解釋清楚，昨天那到底是什麽東西。”我靠著牆，冷淡地看著正走進教室來的吳雅矜。

　吳雅矜愣了一下，視線轉向了我，立定了。

　兩個人就這麽面對面站著，弄得很像生死對決。我皺眉，繼續看著她。

　吳雅矜的臉上也看不出什麽驚訝，我想她必定明白，我肯定會來問她的;不過，她的臉上也沒有浮現出要回答的神情，目光很空洞，繼而就在位置上坐下了，開始自顧自拿材料和筆。

　這絕對是非常沒有禮貌的做法！我憤然，為什麽輝有這麽沒有禮貌的人?！……真好笑，現在，我居然還會想到禮貌的事情……真是服了自己了。

　我正想繼續問，吳雅矜慢慢地講道:“既然不相信，那也只能這樣了。早就明白伊同學一切都枉然了。”說罷，回頭看了看我，目光很讓我心驚，仿佛在看一個罪人。

　罪人……?我?

　為什麽我會不相信伊學姐?不相信現在已經躺在病床上的伊學姐?她是為了我好才這樣寫的啊，這樣苦心孤詣地告訴我不要上當——為什麽我還要去懷疑她?懷疑一個這麽可憐又善良的人?

　我做錯了……

　做錯了……可我做錯什麽了?

　我哪裡做錯了?翊對我這麽好，這一切都只是假象嗎?都只是翊為了得到那些身外之物的不擇手段嗎?我敢相信嗎?我會相信嗎?我能相信嗎?

　……怎麽辦……到底怎麽辦?……

　我備受煎熬地上完素描課，趕緊收拾東西離開教室。

　那個地方……曾經的伊學姐會來……或許她寫信就在那教室裡。一想到自己連她都會懷疑，真的覺得自己是個罪人。可是，如果不這樣……我該怎麽辦?

　正神傷時，手機響了起來。我拿出手機，看看來電顯示，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您好，我是智千荑。”

　“千荑小姐你好，我是景汝晞。”

　啊?

　-sth

　我蹙眉，推開玻璃門，很淡的花香迎面而來，“歡迎光臨！”服務生熱情的招呼聲也一並過來了。

　好象很久沒來這裡了，餐廳的香味也換了，我意識到。如果不是景汝晞，我怕自己目前想不起來要來這裡——……景汝晞，她會有什麽要和我說的?而且還是在-sth?

　“千荑小姐，歡迎光臨。”一個服務生問好。“千荑小姐這邊請。有一位小姐已經等你很久了。”他把我領到了一張桌子前，鞠了一躬便走了。我這才注意到餐桌旁的白衣白裙的人，頭髮被挽了起來，自然地垂在右耳邊，發稍跳動著暗紫色的光點，精致的臉孔——我淺淺一鞠躬，“您好。”

　景汝晞站了起來，“你好。”她向我點點頭，表情很淡，讓人覺察不到的笑，“請坐。”

　我坐下，景汝晞跟著坐下——和這麽一個商界才女在一起，覺得渾身不自在，稍不注意就會被算計的樣子。

　服務生遞上菜單，我於是低頭看起了菜品名稱。對於對面那個美麗精明心思細膩的人，我該用什麽樣的態度去面對?還記得她上次沒有說幾句話，就把我逼得無話可說，甚至連喘息的機會都不給我。

　“隨便來份牛排便可以了。謝謝。”景汝晞似乎看都沒看菜單，徑自說道。

　“是。那千荑小姐呢?”服務生轉身問我。

　“我也隨便來份牛排就可以了。”把菜單遞還給服務生，微笑。

　“是，兩位請梢候。”服務生走開了。

　……要面對她了。我提了提神，端正坐姿。

　“第一次見面，抱歉，或許倉促了。”景汝晞開口就有逼人之勢。“但是，我想要講的，並不是這些客套話，千荑小姐。”她看著我，眼睛很有鷹的感覺。

　“是，我也明白。”我被迫地強打起精神來。我相信只要我一不留神，景汝晞就會讓我吃到啞巴虧並且還毫無所知，我頓感有什麽可怕的事情要發生了。

　“或許，我真的很不盡人情，畢竟你是浩湯的未婚妻，而浩湯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切入點便在這。既然你是他的未婚妻，那為何還要走到池家的生活去?”景汝晞依然淡笑，但已然給人冷的感覺了。

　池家……?我已經很累了……因為伊學姐的信，現在還和我提什麽池家的事， 不是早就劃清界線了麽?“我已經走出來了，或許我根本就沒有進去過。”我的回答。

　景汝晞的眉好看卻陰暗地上挑，“是麽?……既然如此，為何要讓池楠燁對你藕斷絲連?”

　“……這個我不清楚。”

　“不清楚麽?感情必定是兩個人的事，只要一方給了另一方余地，另一方就還會抱著殘缺的夢幻苟活。我本來是不想過問感情的事的，但既然池楠燁已經成了我的未婚夫，我就絕對不允許他對別人念念不忘。”

　“那就是你的事情了。”我頭痛地捂住額頭，閉上眼睛。

　“真的就只是我的事情嗎?”景汝晞忽然嫵媚一笑，“浩湯知道嗎?”

　……我猛地睜開眼睛。

　“如果你能讓屬於我的東西滑出我的手心，那你的，我也就會取走，千荑小姐。”

　我抬頭，望著她，她臉上明晃晃的笑，像從暗色森林吹來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