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我一睜開眼睛，看到的便是很熟悉的天花板——我在自己的床上。我動了動腿，全身終於有了力氣。我轉過頭來，剛好看到兩隻眼睛——雙眼皮的，睫毛好長，瞳仁是淺褐色的——但顯然沒有睡好，有淡淡的黑眼圈。

　我正出神時，眼睛的主人忽然笑了，“荑，你醒來了。”

　“嗯，浩湯……你在這裡一直陪著我嗎?”我微笑地望著他，心裡暖暖的。

　浩湯伸過手來，骨節分明的手掌輕柔地敷在了我的額頭上，他微笑地望著我，“不發燒了，荑。”

　“嗯。”我點點頭，開心地眯縫起眼睛。

　浩湯看到我這個樣子，輕輕地捏了一下我的臉，“荑真的好笨，自己發燒都不知道……”

　“可你就是喜歡笨笨的我啊……什麽呀?我哪裡笨了?浩湯……你又欺負我！”

　“哦”他忽地睜大眼睛，“欺負你?……我就欺負你啊！”

　忽然貼在我的臉上的浩湯，軟軟的，好象棉花糖……我隻覺得臉頰迅速變燙，卻不敢做任何事，乖乖聽任他的唇在自己的臉頰上蹂躪。要不是我意識到時間的存在，他估計會在我的臉上逗留很久。

　“浩湯……現在幾點了?”

　他稍微抬了抬頭，“好象早上八點了吧……”說完又繼續。

　“八點啊……”我重複道，然後驀然清醒，“八點?！”

　正在啃食我的浩湯驚訝地抬起頭來，“怎麽了?……”

　餐廳

　“那你早說啊，浩湯……早就幫我請好病假了，弄得人家緊張死了……”我坐在餐椅上乖乖喝牛奶。

　現在感覺舒服多了，渾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勁！嘿！我是活力四射千荑公主！

　“那對不起啊，荑。下次我會記得告訴你的。”浩湯從牛奶杯後伸出頭來，露出他大大的酒窩。

　“哪裡可能還有下次啊！?”我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剛才房間裡的那幕王子啃食蘋果圖……

　浩湯笑得更開心了。

　“浩湯……等一下我要去做一件事。”我抬起頭來，望著他。

　“哦……要不要我陪著你去?”

　“不用了……這件似，我必須自己去做。”我微笑。

　這就是浩湯，從不把愛變成枷鎖，給足了愛，也給足了自由。

　浩湯失笑，“我的荑終於長大了。”

　“什麽呀……”

　這家夥總是開我玩笑……

　喝完牛奶，我換好衣服便出門了，浩湯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說要訓練一下自己的漢語水平。我和他說了聲再見便離開了家，我要去找翊，謝謝他送我回家，還有就是去看望一下伊學姐，希望不要碰到那個夫人。那個時候她的舉動真是把我嚇壞了。

　我走出社區大門，找了輛，直接趕往醫院——先去看看伊學姐，順道看看翊在不在那裡，如果不在那裡，就到時候再想怎麽辦好了。

　洛尹綜合醫院，重症監護區

　第二次踏入這個地方，和第一次的感覺一樣——毛骨悚然。監護室裡的儀器都很整齊地發出“嘀嘀”聲，透過監護室的玻璃，聲聲清晰地變成交響曲。我小心翼翼地踩在深黑的大理石地面上，不敢發出任何聲響，怕驚動了那些說不定遊蕩在這條走廊上的靈魂。

　我看到了翊，他正坐在伊學姐病房外的座椅上，低著頭，留給我的是他仍然清晰的側面，但不再陽光，是一種很重的抑鬱。我愣了一下，但還是走了過去。翊似乎在想什麽心事。一直沒有發現我，或者就是一直沒有抬頭。

　走到他身邊，安靜地坐了下來。翊還是沒有抬頭。

　難道他還沒有發現我的存在嗎?……我要說什麽把他的注意拉回到眼前呢?

　就在我苦思冥想之際，翊抬起了頭——呃……剛好的四目相對……

　翊的眼睛好漂亮，但是眼眸裡有很濃的傷愁。翊隨和地笑了笑，掉轉了目光，“千荑來了……抱歉，剛才沒能發現你。”

　“啊?……不用說抱歉，伊學姐她好點了嗎?”

　我朝監護室裡看了進去，仍然蒼白的臉頰，仍然無力四散的長發，伊學姐好象沒有動過……

　翊搖了搖頭，不再說什麽。

　“翊…如果伊學姐她真的醒不過來了，你是不是真的要守她……”一輩子……後面的三個字，我不敢說出來，也說不出口。

　翊看著我，眼神很空洞，但是他輕輕地點點頭。

　我的心忽然沉了下去。

　翊看著我，臉上有一絲的笑，“千荑……”他停了一下，微笑卻很疲憊，“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能不能陪我去一個地方?”

　生日?“嗯……”我點頭。

　公共汽車站台。

　我和翊坐在車站候車亭的長椅上。椅子上是金屬質地的，有種很蒼茫的冰涼。我雙手托著椅面，好奇地東張西望，但不敢做得太明顯，因為翊正很安靜地坐在旁邊。我不想形成鮮明對比。

　站台上還站著三個打扮得很花枝招展的差不多年紀的女生。看得出她們對我和翊很有興趣，隔不了幾秒鍾就會看我們一眼。

　不想知道她們怎麽看我和翊，不想管這些無聊的事。我抬起頭望著天空——天和昨天一樣，有好多髒兮兮的雲——不知道會不會下雨。我抿了抿嘴巴，想到今天是翊的生日卻沒能送什麽禮物，就覺得很沒禮貌。

　“翊，對不起啊，今天是你的生日，卻沒能送你什麽禮物，改天我補送，好不好?”

　翊很儒雅地微笑，看著我，“你已經送我禮物了。”

　我正想溫暖為什麽，忽然看到有車開了過來，“翊，是不是那輛車啊?”

　翊站了起來，“是啊……準備好哦。”

　“啊?……為什麽不早和我說啊?！”我驚慌地翻開手袋，手忙腳亂地把它翻了個遍，“沒有硬幣耶……全是整鈔……”我哭喪著臉，“翊，怎麽辦啊?……為什麽不早和我說啊?要不我們乘出租車吧?”

　翊失笑，“就是乘公交車才有趣啊……”

　轉眼，車已經開到了眼前，那三個女生朝它走了過去。翊看著我，笑得很溫和，拉過我的手，把我牽上了車，“當當”，他朝投幣箱投了兩個硬幣，然後微笑地說:“我請你……”他話還沒有說完，車門就“呼啦”一聲關住了，車子啟動。

　我緊緊地拉著他的手，搖晃的車身讓我很沒安全感——換句話說，就是我不會乘公交車……我的表情肯定是無助到家了，因為翊的身後，那三個坐在座位上的女生都驚詫地望著我，好象在看外星人一樣。

　“那個……翊……”

　“千荑?你……?”

　“可能你會不相信……可是我說的是真話，我……從小到現在從沒有乘過公交車，也就是說，這是我第一次乘公交車……對不起啊……”

　我的話音還未落，車廂內就響起了驚歎聲——明明我的聲音很小啊，難道他們都聽到了?真的是好丟臉哦……無地自容了，智家的名聲，對不起……

　“千荑……”翊抓緊我的手，“對不起啊，如果真的害怕的話，你就……抱著我吧。”

　“翊?”我有些吃驚。

　“對不起……我能做的，也就只有這個了，千荑……”翊認真地看著我，嘴角一抹苦澀的笑。

　突然很心痛，看到他的眼神。

　我遲疑地走到他的跟前，小心地環住他的腰，像很久以前抱浩湯一樣，把頭抵在他的鎖骨上。

　翊，一個過於像浩湯的人……

　“謝謝，翊。”我小聲地講。

　他好象有微笑，然後用調侃的語氣講:“這次我請你，下次可要報答我哦。”

　“嗯，我請你去-sth，如果你喜歡，可以吃到我哥破產。”我微微抬了抬頭，小聲地講。

　“好啊……不過，我真的弄不明白，千荑，你到底是什麽人哦，好象是個謎。”

　“沒有啊，我很簡單的。”

　“我是說你們家啊，你的哥哥和姐姐，好象都是很厲害的人物呐，你哥哥他是-sth的現任社長，而嬡沂她是的設計總監，可是他們這麽年輕，卻這麽有作為……”

　“都是媽媽讓他們去擔任的啊！媽媽她好偏心的！我什麽都不是！”一提到這點就又忍不住忿忿不平了。

　“嗯?”

　“……是這樣的啦，我從頭給你講一下吧，關於我們家，免得翊聽得糊裡糊塗的！智氏家族的事業主要分為三大部分，服裝業、餐飲業還有酒店業，而哥哥和姐姐，當然還有我，是以後家族事業的接班人，所以按照媽媽的意思，哥哥和姐姐從現在就要開始嘗試參與管理，積累經驗，於是哥哥就是-sth的社長了，姐姐是那個什麽牌子的設計總監——最鬱悶的是我，我什麽都不是！”

　“這樣啊……我現在覺得你們家族是個謎了。”好象聽懂了一些的翊講道。

　“……智家好象是名門望族吧，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就是這樣混亂的。”

　“如果按照這樣的說法來看，千荑，你以後會接手酒店業吧。”

　“酒店業?……這真是不好玩，我們不去說它了。”如果繼續講下去的話，講上三天三夜都講不完的，我記得自己曾經看到過有關於家族史的書，它的厚度簡直讓人毛骨悚然呐！“如果翊對我們家族的事情很感興趣的話，下次請你去我們家玩哦。”

　翊只是淺淺地笑了笑，笑容很傷感。

　因為他曾經答應過，如果伊學姐不醒來的話，他要照顧她一輩子，所以……

　“對不起，翊……”

　“沒什麽。”翊柔和地看著我，似乎不想多說什麽。

　……

　為什麽我總是會犯這樣的錯誤?

　……

　看來……我還是個孩子吧，說話總是這麽沒有分寸……

　對不起，翊，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