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

　“下午浩湯要回去了，是5:41的飛機。

　“媽媽今天放學要來見翊。

　“今天放學有精彩的謎底揭曉。

　“聽說伊學姐有了意識。陪哥哥和姐姐一起去看望她。”

　在備忘錄裡格外精神地寫下大事記，然後去學校。

　在校門口意外地碰到了池楠燁和吳雅矜，我站在原地，微笑著講，“今天晚上我們一起去醫院看望伊學姐。學長，你一定會來吧?還有吳學姐?大家畢竟和伊學姐關系這樣好，沒有集體去看望她一次，是不是說不過去啊?要記住一定要來哦，那千荑先走了。”他們表情複雜地看著我。

　“我們晚上見哦。”我笑道。

　我們……晚上見……

　班內的男生都靜悄悄的，估計媽媽的事情十分嚴重地傷了他們的心吧。我放下書包，轉回頭去，“曼琦，能不能放學的時候把你的妹妹來，我想讓她幫我一個忙。”

　曼琦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我的意思，“好的，這是肯定的。謝謝千荑能夠原諒她。”

　“不要這麽說，其實人犯錯誤是常有的，只要能夠意識到自己錯了就行了。”其實今天有些精神恍惚，因為即將到來的一切。我試圖去閉上眼睛，靜下心來，但一切都徒然。窗外天空碧藍如洗，一定是炎熱得過分的。“繞了那麽大的圈子，我們最終還是回到起點了。曼琦，其實我很期待今天的到來，卻也害怕今天的到來。”

　“一切都會好的。”曼琦輕輕拍拍我的肩膀，微笑，一如第一次見面時。

　我在心裡暗暗地答應了一聲。過去就好了。

　這一天，我一直在回憶以前發生的事，覺得一切都像是泡沫，幻滅得如此乾淨，不見了實體，只有痕跡。有些人雖然只是過客，卻會給我們留下難以消除的傷痕，可他們只能定義在過客之上。這次到中國來，會有多少人成為過客呢?在公交車上，我靠在翊的肩膀上，想著他的公車人生論。

　“翊哥哥，待會兒發生什麽，無論發生什麽，都要接受哦。”

　“今天怎麽了?”翊疑惑。

　“因為要一起去看望伊學姐啊，可以看到對我們有反應的伊學姐了啊。”

　“芸薈說她聽得到你和她說的有關於你小時侯的事情，她還有印象。”

　“可能是不想讓哥哥多等她啊，她才努力地醒了過來。”

　“千荑……”

　“哥哥……。”

　在醫院前的站台下車，走進醫院大廳。在電梯前看到了一直在徘徊的吳雅矜。她的身邊沒有任何人。在很久之後才發現了我和翊。看得出我們把她嚇了一跳。

　“吳學姐，謝謝你來看伊學姐，我們一起上去吧。”

　吳雅矜臉色蒼白了一下，但還是點了頭。

　在等待電梯的時候，碰見了哥哥和忻葶。忻葶跟在哥哥的身後，表情很恬淡。

　“千荑，翊，吳同學，你們這麽早啊。”哥哥打了聲招呼。

　“嗯，你也挺早的。”翊微笑。

　忻葶衝我微微一笑，看到吳雅矜的時候，眼神就變了。正巧這時候電梯門打開了，我們幾個人一起進了電梯。吳雅矜站得離我們遠遠的。電梯很快就到了目的地樓層，我們前腳剛跨出電梯，後腳另一部電梯的門就打開了，出來的是雙胞胎和池楠燁。

　氣氛瞬時變得詭異。

　翊走在最前面，在伊學姐的病房前，大家不知不覺地停下了腳步。

　我立定不動:“那麽，誰最先開始講這個史詩般的故事呢?曼祺還是吳學姐?對了……是曼祺先出場的吧。那麽曼祺，你所擔任的角色是什麽?”余光看到池楠燁故作自在的表情，難道他不知道，其實曼祺早就告訴了我她的戲份了嗎?

　“第一次遇見那個人，似乎就很無知地喜歡上了他，以至於在三月中旬的那天，那個人提出要我去冒充一個人的要求時，我答應了。那是三月二十七日的晚上，在那個人的家裡，以他未婚妻的身份去見他父母。因為早就事先說好，他會帶一個女孩子一起參加，而且他讓我隨身帶一個小型的照相機，把發生的一切拍下來。關於這，他給的理由是，萬一哪一天他忘記了承諾，我就可以拿這些照片去提醒他。而他給我的承諾是:如果她的婚約解除了，他就會和我在一起。那天晚上，中途他就拉著那個女孩子離開了，留我一個人面對他的父母。其實也很奇怪，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冒充者居然就這麽混了過去。

　“自那天以後，我就一直以假的身份來面對那個人和那個人的朋友、家人。那個女孩子其實一點都不喜歡那個人。女孩子還答應我會幫我和那個人在一起。於是，我就更相信那個人了。四月六日那天很混亂，那個人自己在櫻花園裡，讓我把那個女孩子叫去。趕去找女孩子的時候，知道了伊芸薈自殺的事情。人沒有叫成功，反而碰到了那個被我冒充的人，結果我被拆穿了。那個人不急不惱地看著我被趕出他家。事後，他來找我，說承諾依然有效。只不過要我告訴我姐姐，我冒充別人的事是那個女孩子指使的。我糊塗地照做了，姐姐一開始並不相信，但我強調了很多遍，姐姐還是相信了。我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這麽做，但他說，如果我不這麽說的話，我和他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我欺騙了我的姐姐，為了他，而他卻拿走了那些照片的底片，神不知鬼不覺。

　“我想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騙我，現在我什麽都沒得到，可能是上天在懲罰我吧。但我終於認清了事實，他只不過是在利用我而已，為了得到那個女孩子。

　“這是我的角色主綱。如果各位不相信的話，去問伊芸薈便是了，她會叫我‘景汝晞’而不是‘婁曼祺’。”自始至終都沒有看池楠燁一眼，曼祺緩緩地道出了這麽一個故事，雖然我已經聽過一遍，但是再聽一遍，也忍不住為池楠燁的城府之深而折服。

　大家的臉色變得嚴肅，除了那個人——池楠燁。

　吳雅矜開始顫抖，“原來……原來…原來你對我用的是……是…是……同一招！！……”她揪住池楠燁的衣服，聲淚俱下，“原來……原來……原來……你！你！！……”

　我定定地望著這番景象，沒有出聲。

　翊問我:“這是怎麽了?”

　“你會成為傳說中的逼死伊學姐的凶手，就是他們兩個搞的鬼。”我漠然地回答。

　池楠燁平靜地把吳雅矜的手從自己的衣服上拿開，“你有什麽證據，說明我就是你口中的‘那個人’?”他盯著曼祺，表情陰暗。

　“你怎麽知道我說的是你?”曼祺憤憤地講。

　“在場的人都知道，我的未婚妻是景汝晞。少和我來這一套。”池楠燁輕蔑地冷哼一聲。

　“還需要證據嗎?我就是——受害者、當事人。”曼祺冷冷地看著他，“你的外表根本就不像是這樣的人，但遺憾的是，事實上，你就是。”

　“池楠燁！你讓我一筆一劃地將你給我的滿是韓文的信抄寫下來！你讓我用伊同學的名義去把信交給智千荑！你讓我咬緊牙關不能讓智千荑看出任何端倪！你還讓我去散布是元同學逼死伊同學的謠言！你——一切都是你！如今你翻臉不認被你利用的婁曼祺，可想而知！你也會對我冷眼旁觀！一切都是假的——你對我！原來……原來！！”吳雅矜失聲地叫囔著，完全失去理智的樣子，她重新抓住池楠燁的衣服，“你怎麽可以這麽對我?！怎麽可以?！！”

　“放手。”池楠燁擰緊眉頭，把吳雅矜從自己的身上推開，推到對面的牆上。

　“你……池楠燁你……”吳雅矜呆呆地倚著牆壁，只會講這兩個字了。

　“吳學姐何必擔心呢，我對你們的‘苦心孤詣’可是無動於衷的，池學長肯定會按照他的承諾和你在一起的。”我微微揚了揚唇角。

　吳雅矜回過神來，似乎還抱有一絲幻想，“是！你答應過我的！……現在智千荑她自己都這麽說了——我們可以在一起——你會和我在一起！你說過的！！”望著池楠燁，她的眼睛閃著光。

　池楠燁愣了愣，估計是意識到了什麽。

　“不好意思當眾撕票吧。”我淡淡地看著他。

　我不會再幻想這一切都是錯的，他是無辜的。雖然以前那個溫和紳士的池楠燁還在我心裡活著——可那終究是泡沫了吧。

　“不要這個表情，對待吳學姐。好歹她這麽辛苦地幫你，而且還有見證人呢，你們的勞動經過可是有人知道的。”我看著臉色已經變化了的池楠燁。“你們總要商量如何進行勞動吧，我們的忻葶寶貝可是全部都知道的哦，要不要聽她來表彰一下你啊，池學長?”

　看到沒有反應的池楠燁，吳雅矜癱坐在了地上，低下頭，什麽話都沒有了。

　“或許學長不認識我，但是學長和這個學姐商量那封信的時候，我可是在旁邊的——學校那片櫻花林深處。學長自以為是天衣無縫，但是我和我的同伴可是在旁邊嬉鬧哦，隔著一棵樹的距離;還有哦，你和那個女生講要陷害智同學的時候，我也在旁邊的，同一個電梯裡。學長忘了吧?”

　“難怪覺得你長得這麽眼熟——你不是住我們家樓上的那個檢查官的女兒嗎?”曼祺忽然想起了什麽，講道。

　“是啊。”忻葶點點頭，“所以才有機會聽到你們的對話啊。”

　“……這一些是不是太戲劇性了?”池楠燁冷笑一聲，看樣子好象是想出了什麽對付我們的辦法了。“說我為了得到千荑而不擇手段，與其不如說你自己，元勝翊，為了得到千荑，你不擇手段地把所有的事都推到了我的身上，想讓成為你的替罪羊?找了這麽多我所熟悉的人來編排了今天這出戲，你乾得不錯。”

　“不要掙扎了。景汝晞也告訴我了，你們兩個各取所許。你還想誣陷翊?”我心寒地看著他，包括大家。

　“什麽時候又和景汝晞扯上關系了?”故作不屑。

　“這樣說來，你什麽都沒做了?我們冤枉你了?面對這麽多的事實，你想說你什麽都沒有做嗎?那上星期六我聽到的都是假的了?我幻聽了?”覺得越來越荒謬，我都不想再和他廢話一句，但是，有一件事，還是得做的。

　池楠燁看著我，沒有說話——是無話可說了吧。

　“我不想再去追究什麽，池學長，最起碼的對不起，你總得說吧。”

　“我什麽都沒有做，為什麽要我說對不起?”池楠燁仍然不肯承認。

　大家都氣憤得捏緊了拳頭。哥哥搖搖頭，不再看著這個可笑的人。

　“那這一切，都是翊做的了?為了實現他的宏偉抱負，他就這樣接近我?”

　“既然你都知道，為什麽還不相信我?”或許是沒有聽出我語氣裡的情感，池楠燁就這樣說道。

　徹底寒心……

　“翊根本就不需要接近我，你知道嗎?”我淡漠地講道。“我們所知道的一切，矛頭都是指向你。不要掙扎了，我覺得你很累啊。”

　或許是沒有想過我會說這樣的話，池楠燁有些被刺激到了，“為什麽日記本裡這麽寫你們還是不相信?！那裡面的文字！你們看不懂嗎?！！”

　“你怎麽知道日記本?”哥哥反問。

　瞬間目瞪口呆，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我…我剛才……什麽都沒有講……”

　“可我們都聽到了。你已經很明顯地承認了。日記本，除了哥哥、姐姐和我，還有當事人以外，就沒有人知道了。池楠燁，你輸了，這是景汝晞昨天就說了的話。”

　大家都冷笑出聲。

　“和翊說對不起，和曼祺說對不起吧，我的那句對不起，你就算了吧。”

　池楠燁一個人站在我們的對面，形支影單，這是理所當然的。我們都無語地注視著他，一個人犯了錯不要緊，只要懂得認錯就還是可以被拯救的——可是他似乎不懂這個道理。池楠燁看著地面，一個字也沒有說，像石膏像一樣，就這樣不動。

　“我們還妄圖他說對不起嗎，如果他會說對不起，就不會做這樣的事了。”曼琦冷然道，挖苦地看著他。“我們回去了，現在這裡也沒我們的事了。千荑，我們先告辭了。”

　“是，曼琦。不送了，走好。”

　說著，和妹妹一起離開的曼琦，很不屑地與池楠燁擦身而過。

　“那我也走了，謝謝這幾天對我的照顧。智學長、智同學，我先告辭了。”忻葶微笑地低了一下頭，轉身離開。

　我、哥哥和翊也不想多看這個可憐可笑的人一眼，一起進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