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料理被吃完了。

　曼琦起身，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對不起，千荑，讓你見笑了。並且。對我以前的態度表達歉意。希望你能夠原諒我們。”

　“都過去了，不用再提。曼琦是要回去了吧，那我不送了。”

　“是。千荑再見，謝謝。”

　“再見。”

　終於弄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所有謎團的答案似乎清晰了很多。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站起來，拉開移門的時候，剛好碰到了從門前經過的……他看見我，便佇足在了原地。我出來，拉上移門時，他卻把移門又拉開，把我推了進去，拉上移門。

　房間裡只有我和他兩個人。空氣忽然大了密度，變得笨重，不會流動，凝固在那裡。我漠然地審視了他幾秒，便移開了目光。不想和他再有什麽接觸，不想，我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智千荑。我起步想要離開這個地方，然而他卻拽住了我的手臂。

　“你這算什麽?”我沒有回頭，徑自問道。

　可能發現不妥，他便松開了手。

　手臂上殘留他的溫度。“你想要說什麽就盡快說吧，免得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誤會。”我不帶任何溫度地講話。聲音聽起來像冰島的風。不想再出現在有他的地方。沈浩湯——這個名字，對我而言，已無任何分量。為他受過很多傷，每次的結局都是那樣的慘重。我要掙脫，一切已是過去時。

　“……荑…”欲說還休。

　我走到移門前，停住，轉過身去，注視著他。他的臉在燈光的映射下，變得蒼白，下巴削尖了。我沒有開口說話。我想到了他和景汝晞在Rusata裡的對話，確切地講，是景汝晞的問題。我已經不對這些問題的答案感興趣了。

　“和景汝晞好好相處。”我說。

　轉過身拉開移門的時候，他忽然跑過來，從身後緊緊地抱住了我。

　我的身體仄斜了一下，但是站住了。

　他將頭埋在我的頸彎，沒有說話。

　“…你還是放手吧。”我說。

　“……對不起。”

　“我不是玩具。”我把他的手從我身上拿開，但是他仍然抱著我，沒有松手的意思。

　有好幾個顧客從門前經過，看到裡面這種架勢都狠狠地愣了一下。我把移門又重新拉上了。影響不好。我想到了這樣四個字。“你到底想怎麽樣?”

　“陪我吃頓晚餐，可以嗎?”他接近於乞求的語氣。

　仍然是生魚片，水磨石豆腐，壽司套組，菜卷和龍蝦肉片。我跪坐在他的對面，望著矮桌榻上色彩繽紛的料理，不明白自己怎麽會答應陪他。他還要了清酒，是想灌醉自己，還是灌醉我?或者是一起?可能這麽想有些齷齪了。

　“我想知道一件事。”我說。

　他看著我。

　“那些照片是從哪裡來的?”

　“汝晞說，那是從她未婚夫那裡要來的。”他疑惑地看著我。“為什麽問這個?”

　我喝了一口清酒，覺得不暢快，便仰頭一飲而盡。“以後，你不要回頭了。”

　他望著我，眼神閃爍了一下。沉默半晌後是灌酒，看到他閉著眼睛一味喝酒的樣子，有些觸目驚心，但我沒有說什麽。的確，我也沒有什麽話好說的了。眼前這個人，熟悉得陌生。

　“智千荑，你真的很好。多會處理人際關系啊……”韓語。

　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講到你的本質了吧，這是什麽眼神……現在要稱呼你為‘女王陛下’了吧……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要拜倒在你的腳下……”

　他喝醉了。可他那天的酒量是如此的好。是不是所面對的人不一樣，才會有不一樣的結果?

　覺得眼前這個人實在是令我無言。我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天已經很黑了。這個城市華燈已被點亮很久。色彩紛雜的霓虹燈讓我一陣眩暈。快要找不到方向了，我站在街頭良久，沒有邁開腳步。

　空氣仍然沒有我想要的熱度，它是冷的，還是濕的，混雜著各種路人的香水味，拙劣而低俗。似乎所有經過的人都要好奇地觀望我一眼，有一種被當作動物園猴子的錯覺。我伸手捋了捋自己的頭髮，忽然覺得很重。有幾個小青年站在綠化帶邊看了我好久，我淡淡地看了他們一眼。他們互相推搡著，不知道在幹什麽，還會發出起哄聲，好幼稚，很無聊。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站在這裡不動，不是不想回家。我低頭再抬頭的時候，就看到了翊。

　顯然是沒有想到會在這裡碰到我，他怔在了原地，離我五米的距離，沒有再往前走。我保持原來的姿勢，望著他的臉。白皙消瘦的臉頰，棱角柔和卻顯得堅毅，深邃的大眼睛，長的睫毛，依然如故卻更滄桑。他猶豫了一會兒，便走了過來，只是擦身而過。

　“姐姐把你的話告訴我了。不需要這麽做。”我講。

　他停住了腳步。我和他背對背。

　“謝謝你，翊。不過。我已經知道你其實一直都很好。”你沒有把我當玩具。

　“…千荑……”他的聲音如此久違。

　我的眼淚忍不住就掉了下來——物是人非，事過境遷……太多太多的無奈與悲哀。我無聲哭泣，淚水勢如破竹地流下來，順著我的臉線，滴在鎖骨上。風吹舞著我的頭髮，也妄圖吹乾我臉上的淚水，這是枉然的。

　一輛車在我身邊停下。

　我擦了一下眼淚，看到車裡坐著的是哥哥。

　哥哥從車上下來，“…翊?”看到翊時，吃驚了一下。

　“你好。”翊轉過身，“既然天色那麽暗了，千荑，你回家吧。”他微笑地望著我。

　“嗯。”我點頭。

　翊站在原地，目送我們離開。

　車內

　“晚上和翊在一起?”

　“先是和婁曼祺，接著碰到沈浩湯，最後才碰到翊。”

　“婁曼祺?”

　“嗯，知道了曼琦不理我的原因。”

　“什麽原因?”

　家裡

　客廳內燈火通明。

　姐姐把一本筆記本放在茶幾上，“這是我向翊要來的伊同學的筆記，我不能確定它是否真的屬於伊同學。”

　“姐姐，‘居心叵測’這個成語不能用在翊的身上。”我講。

　姐姐怔怔地看了我一眼， 哥哥把一遝簽名單子放在我們面前，“核對一下就知道了，當然矛頭不可能指向翊。這是伊同學在-sth消費時刷卡的簽名，先核對筆記本上的字體，如果相同，再和那兩封信上的筆跡核對。”

　我翻開那本筆記本，裡面是一行行很工整的小楷，字體很娟秀，我隨手拿來一張簽名單子，裡面的字跡是一樣的;把筆記本往後翻幾頁，再次核對，字體也相同，字跡也相同。換一張簽名單子，結果也是一樣。“這是伊學姐的東西，不會有錯。”

　“韓文比較難核對了。”哥哥把筆記本和兩封信一同遞給姐姐。

　姐姐接下來，仔細地比較，很久之後給了我們答案，“翊轉交的這封是出自伊同學之手的，而這封信是假的。”姐姐把吳雅矜轉交的那封罪惡的信放到了另一邊，“也就是說，那本日記本是不成立的。我其實也核對過翊的字和日記本裡的字，是不一樣的筆跡。所以翊真的什麽都沒有做，那會是誰呢?”

　“婁曼祺和我講了這樣的一個故事。”我說。

　姐姐好奇地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