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帝春心托杜鵑。莊生曉蝶夢一場

　紫雲並沒有做出任何改變，一如既往地和梨兒、宇珉在一起。而她們都很清楚中間有了些什麽阻隔了彼此的友誼，但她們都沒有再提。紫雲也不想再提，也已經不重要了，隻要還能保持現狀，她能找到騙自己快樂的理由。

　她也偶爾會和譚彥方在一起玩，雖然有時也會令她感到唐突，但隻要別去捅破那層尷尬的身份，當空虛的靈魂被遊戲填滿時，自己也無需太多的計較。

　原以為日子已在欺騙下無所謂的度過，可人生並不會按照凡人的安排而進行，誰也不曾想到，一個意外的插曲，竟改變了一切。

　那天，譚彥方因和公司裡的一個客戶發生了一點摩擦，他很煩躁心情也極度不好，本來邀紫雲來他宿命玩，卻又總提不起興趣。

　太無聊了兩人就玩起了紙牌，衡量輸贏的也隻是很少的碎錢，剛開始兩人還玩得非常開心，後來譚彥方好像有點困乏，就略顯有些敷衍。紫雲見他無心戀戰，就決定不玩了，免得無趣。

　譚彥方將贏來的四元錢還給紫雲，紫雲對他的敷衍心下有氣，隨口說:“不要了，四塊錢當玩你的。”譚彥方一聽，賭氣的抓過另外兩塊錢:“呶，我出六塊錢玩你。”表情像是很輕浮。

　紫雲本來就為了找不到自己在譚彥方面前的位置而壓抑，聽得他這麽一說，想也沒想，羞怒得一腳踢過去。原來，他真的把自己當成了妓女，而且還是這麽的廉價。

　好歹也是堂堂七尺男子漢，面對紫雲這憤怒的一腳，譚彥方的臉上就再也掛不住了，他狂怒的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面含慍色地怒視著她，但最終還是忍住了，沒有作聲。

　尷尬的局面，沒有誰去收拾。紫雲提上包，衝出去了譚彥方的住所。

　譚彥方在紫雲賭氣憤然離去後開始漸漸清醒。

　天哪！自己今天都幹了些什麽了?怎麽會這樣了?她不就是說了一句玩笑話嗎?幹嘛要和她賭氣?就算心情再不好也不能拿她賭氣啊。

　自尊心那麽強的她，會怎麽看待這件事呢?這隻不過是一個玩笑，但以他們現在的關系這樣說，就是對她的一種羞恥。他拚命地扯住自己的頭髮，悔恨交加地跌坐在床沿。

　紫雲踏出譚言方的住所，心裡也是萬般滋味翻騰著。她不明白自己幹嘛要講那樣的氣話?為什麽會讓事情發展到了這種地步?她才明白，原來自己還是輸不起，玩不起的。

　該去哪裡?接下來應該做什麽呢?自己還沒有吃晚飯呢。

　自尊心像被人挖開了一個小口，血一點一點地在滴，她不允許自己掉淚，不怪誰，也不怨誰。隻怪自己太過輕率，活該被別人看不起。

　當餐廳夥計把面條遞到紫雲的面前時，紫雲還能抓住筷子強迫自己，“沒事，沒事……”。

　可手卻怎麽也夾不起碗裡的那些線條，沒有預警的，紫雲眼眶泛起了水霧，並越積越深。想起方才離開那刹那，回頭在譚彥方的眼中找到的怒火與不屑，羞辱的淚水頓時溢出，一滴滴落入熱騰騰的面條裡，濺起紅色的辣椒油，像血一樣控訴著自己的愚蠢。

　紫雲隻覺得天旋地轉，胸口傳來陣陣劇痛，面條是一口也吃不下了。紫雲強壓住心頭的顫抖，起身結帳，心裡卻不住的告訴自己，千萬不要在街上哭啊，這可不是她的作風。

　手機不斷的響著，看是他打來的，不停地掛掉，她急切地想要回家，她要回家。

　關上家門的那刻，紫雲的眼淚再也忍不住的奪眶而出，她一仰頭，紫色的珍珠項鏈也斷了，珍珠散落一地。紫雲頓覺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彎腰抱住了自己的雙膝，坐在地上失聲痛哭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紫雲哭累了，絕望的心情無法得到宣泄，喝點酒吧！醉了睡一覺什麽事都忘了，以前不也是這樣的嗎。

　在紫雲喝完了第二瓶啤酒時，手機傳來了譚彥方的信息，紫雲沒有回，也不想回。她無助地舉杯急飲，僅存的自尊需要酒精去麻醉。

　短信再次響起，還是譚彥方的號碼，這次他沒有裝作無事發生，發了句:“對不起，我不該那樣說，我是無心的……。”“對不起！”很多的對不起，一條接著一條的傳了過來。

　紫雲剛平靜的淚水再次泛濫，和著地上的珍珠混成了片，她的心也碎了一地。“我的項鏈斷了，珍珠散了一地，我不知道怎麽去縫合，知道不?再也縫不起來了……”她胡亂地回了一條短信。

　譚彥方收到這樣的回信時，心中懊惱極了，自己怎麽能開這樣的玩笑呢。現在的紫雲一定非常難過。他心疼地按下:“在哪兒掉的?我來幫你縫。”

　紫雲淒然一笑，“你還是不懂，你永遠都不懂，我好久都沒有哭過了，當第一滴淚滴在碗裡時，我就已經明白，這不過是場鬧劇，我也有錯，雖然你是無心的，但我不會給別人傷害我第二次的機會，算了吧！”

　傷得她太深，譚彥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今天脾氣那麽的不好，白天工作時還和客戶差點打了起來，晚上又和紫雲鬧了這麽一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麽，深深地責怪自己。

　連續發了好幾條信息，誠心地向紫雲道歉，並解釋今天因工作不順心而情緒失控。

　紫雲對他本來就沒有希望，這時放棄也並不可惜，沒有感情的東西，丟了也無所謂，就算對方的解釋讓她有些心軟，她也不願再去相信。酒已經漸漸開始控制紫雲了。

　她很生氣又蠻橫無理地說:“你騙人的，不信！我不相信！其實，你已經得到了你想得到的了，何必那麽去在乎乎怎麽解釋，我說過，你可以隨時喊停，不需要任何理由，而我也向你保證，絕對讓你全身而退，決不拖泥帶水，你大可放心！”

　看著這些比刀還利的控訴，譚彥方內心更是悔恨，原來她是這樣想的，原來她一直把自己當成了他打發時間的玩物，他不斷解釋自己，卻換來紫雲的另一種誤解:以為他怕紫雲糾纏不清，以為他怕紫雲將倆的關系公開……

　天啊！這哪裡是自己的本意。心下愕然:“阿雲，如果你以為我找你是為了打發無聊的時間，那麽，你錯了！真的，我從來也沒想到會弄成這樣，知道嗎?我今天在公司和人吵架了，下班後我最想見到的人就是你！可……可是這真的不是我的本意，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對不起！”…………

　手機屏幕繼續傳來一個又一個的“對不起！”直到紫雲再也無法漠視。她從信息裡看到了譚彥方的誠意，想想又是自己先說人家的，這樣蠻不講理好像也不正確，唉！一個人喝酒也沒有意思，再拿這件事糾纏不清更沒意思，他不也是很心情低落麽。

　她想了想，拿著手機寫下:“想喝酒不，去河邊。”譚彥方看見紫雲時，她已經喝醉了，手裡還提著幾聽啤酒，正在微弱的燈暈中風擺楊柳似的一邊喝，一邊向河邊走去。

　他急急上前伸手欲奪去紫雲手中的酒，但紫雲卻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一下推開譚彥方，扔給他剩下的幾聽酒，自己倔強地繼續急飲。

　“阿雲！”譚彥方著急地叫她。

　紫雲回過頭來，忽然衝他無邪地一笑，“你會唱歌嗎?”“不是很會！”他老實回答。

　“哦！”她難過得像三歲的小孩兒，眼裡盡是惹人憐惜的迷霧。

　“那我唱給你聽！好不好?”她醉眯著紫水晶似的雙瞳，笑容可掬地問道。

　“嗯！”他心疼得不能言語。

　她轉身仰望天空，開始輕聲唱道:

　不知道為了什麽

　憂愁它圍繞著我……

　我每天都在祈禱

　快趕走這愛的寂寞……

　那天起你對我說

　永遠的愛著我

　千言和萬語隨浮雲掠過……

　她站在空蕩蕩的河堤邊上，眼睛裡氤氳著感情。她歌聲很低沉，沉得就像深夜裡一聲極輕的歎息，歎息似有若無，仿佛那所有的淚都不願被人聽到。

　不知道為了什麽

　憂愁它圍繞著我

　我每天都在祈禱

　快趕走這愛的寂寞……

　不知道為了什麽……

　不知道為了什麽……

　她反覆的低唱著，像是在問他，又像是在問自己，那麽無奈，那麽無助……

　看到雙眼微腫的紫雲，在這樣秋夜寒風中醉步翩翩，發絲狂舞，像極了一隻臨風欲飛的紫蝶。譚彥方自責的心沒來由地一抽，一種不祥的感覺在心中蔓延。

　不知道為了什麽

　憂愁它圍繞著我

　我每天都在祈禱

　快趕走這愛的寂寞……

　不知道為了什麽……

　不知道為了什麽……

　他粗魯地將紫雲手中的酒搶去扔了好遠好遠，緊緊地摟著她的肩頭，不管她怎麽掙扎，他決定了不再放開。他害怕極了。這種將要失去的感覺，他怎麽能再放開。那抓不住的過去，握不住的往事，瞬間映入了腦海。他的心狠狠地抽搐著，像是生生要將自己的靈魂剝離，恐懼漫無邊際地席卷而來。

　“阿雲……”譚彥方心如刀割的閉上眼睛，輕聲呼喚，霧氣凝結在鏡片上，模糊得令他心亂如麻。

　“對不起！原諒我好嗎?”“我不怪你……隻怪自己……怪自己不尊重自己……”她斷斷續續地說著。

　“怪我不好！都怪我……真的對不起，阿雲……”他像抱著珍寶似的緊緊地抱著她。

　不斷的輕哄、不斷地道歉……

　酒精在這時候開始無情地蠶食著紫雲的胃部，一陣惡心翻江倒海地湧來。疼得她眉頭緊蹙，胸口的劇痛，也像是要將她淹沒，她渾身冰冷的顫抖著，用力地甩了甩頭，卻怎麽也不能與疼痛去抗衡一分一毫。她的手被他禁錮著，動也不能動彈，她隻想趕快蹲下，那樣至少可以壓製住一點疼痛，她無望的低呼:“疼……”

　譚彥方感覺到懷中異樣，睜開眼，松開她打量著。

　紫雲雙手一得到解放，立即緊一手捂住胸口，一手緊按著胃部，狂亂鼓捶著難以忍受地蹲了下去嘔吐著，伏身曲卷萬般痛苦。

　她不斷想拚命地咬著下唇，卻不斷地劇烈嘔吐著，難受得她隻想快點死去……

　譚彥方被嚇壞了，急忙抱起紫雲追問:“你怎麽了?阿雲，哪裡疼啊?你怎麽了?”見她隻是不斷搖頭沒有回答。

　“我帶你去醫院好嗎?”他急得亂了分寸，忙著幫她揉揉這，揉揉那，卻無計可施。

　紫雲隻是搖頭，不斷地顫抖，不斷地搖頭……

　她周身冰冷顫抖，搜腸刮肚的嘔吐似乎是要將她的五髒六腑都吐出來。

　忽地，紫雲不再喊疼，也失去了所有動作，剛站起地身體輕飄飄地向後倒去。

　譚彥方大駭，閃過身接住紫雲，用力搖著她大聲呼喊著她的名字，卻見她呼吸急促，臉上毫無血色，嘴唇卻呈現出妖異的紫檀色，一動不動的躺在他懷裡，讓他驚慌失措。怎麽辦啊?這麽半夜，醫院在哪裡?自己又不很熟悉這裡，可怎麽辦呢?他一手摟著紫雲，一手掏出手機，隻能向離這裡最近的同事求助了。

　擦去汗水，譚彥方送走了同事。他在病床邊坐下，看著已經安靜睡去的紫雲，心中的大石才得以放下，想起方才護士小姐的指責，心裡的自責和內疚又再次湧了上來。紫雲身體怎麽會那麽差，從來沒聽她提起過，她的心髒不好、有嚴重的胃炎、血糖血壓又低、還有厭食症、失眠症……天！她到底是怎麽過的?

　撫摸著紫雲熟睡的臉，見她在睡夢中仍然眉頭緊蹙，心疼得忍不住用指腹去撫那些精致的褶子。

　還疼嗎?好好睡一覺吧！他默默想著。

　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撫摸，紫雲動了動唇，卻沒有醒來。譚彥方俯身輕問:“阿雲，怎麽了?要什麽嗎?”紫雲又囁動了幾下唇，還是沒能發出聲音。譚彥方著急著起身正準備到醫務室傳喚醫生，大手卻忽然被溫涼的小手攫著。

　“冬陽……冬陽……。”

　譚彥方驚痛著像被雷劈中了般呆立在原地。手中的柔荑緊緊扣住自己，她的口中卻輾轉著別的男人的名字。聲聲呼喚是那麽的癡情，那麽痛苦，他是誰?給她帶去的又是什麽樣的傷痛，竟在她虛弱無助的時候讓她如此深情的呼喚。

　“冬陽……！”

　那聲聲微弱的輾轉呢喃，就像是一顆顆針扎在譚彥方的心裡，方才在他心底蕩漾的似水柔情在此刻漸漸冰封。

　動了動眼皮，不用睜開眼睛，紫雲也知道自己身處何地，刺鼻的消毒味足以令她明白。這麽多年來，紫雲心髒不好和胃病經常出沒在醫院裡，醫院是她最討厭，好像也最無法避免的地方。

　懊惱地舉起手揉揉脹痛的太陽穴，手背上傳來點滴針頭牽引的疼痛，剛想用另一隻手無撫摸一下，卻驚奇地發現自己的另一隻手被人牢牢地摁著，一眼瞧見在輕輕趴在身旁疲憊的身影，絕望的心頓時得到了些許安慰。看他雪白的襯衣映照著些許疲倦，一綹黑發悄悄地搭在白淨的額角。腕口的潔白輕輕卷起，乾淨得像才洗漱完畢的大男孩，讓人瞧著心裡舒服極了。

　感覺到手中蠕動，譚彥方立即醒來。他扶正眼鏡，用手摸索著紫雲的額頭，熱已退了下去，臉色還是那麽蒼白，紫檀色的唇也已經轉為了淡紫色，他終於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還疼麽?”憐惜地詢問，讓紫雲的委屈又一次決堤，淚水無聲無息地滑過眼角，浸濕了枕邊，心底卻仿佛有一道溫暖的小溪緩緩淌過。

　她搖搖頭，強作笑顏道:“不疼了，謝謝你！”

　譚彥方垂下眼眸，一顆心仿佛被她拍入了深不見底的深淵，一種絕望的情緒在心中緩緩升起。譚彥方拂去紫雲眼角的淚水，燙疼了他的心。

　她對他竟還是那麽生份，那麽的客氣，兩人相處近一個月了，平時的紫雲總是給人一種不冷不熱的感覺，雖然和自己在一起的時候偶爾也會露出些許小女兒的嬌態，但他知道紫雲對自己非常警惕，也不求有所收獲，仿佛她的心已經被冰封了般，任由自己去度量，也猜不出她到底怎麽想的。

　他已很累了。幾年前沒把握住的幸福像閃電劃過，在他心底留下了難以磨滅的記憶。當第一次看到紫雲時，他的心情像下了一場春雨，希望的花朵再次盛開。雖然當時紫雲對他的隻是應付和客套，但他相信，隻要自己耐心等待，自己能和紫雲一定會有一個美好的結果。

　對於第二次和紫雲見面就發生關系的事，譚彥方詫異了很久，想不通也猜不透。紫雲並不像是隨便的女人，究竟是為什麽?自己想破了腦袋也不知其所以然。他原想，這可能是另類的一種緣分吧。

　可今天，當他聽見紫雲醉後呼喚的那個叫冬陽的名字時，他知道了。原來，自己一直隻是個替身而已。醒著的紫雲對自己永遠隻有客套與應付。

　譚彥方凝望著她微微合上的雙眼，一般莫名的傷感籠罩了上來。

　紫雲抬眼便看見譚彥方憂鬱的神情，這個像陽光般的男人，從來沒在她面前顯示過如此一面。他總是暖暖的，靜靜地，或是什麽都不在乎的表情，這樣的他，很令人不舍。

　“彥方……”，她怯怯地叫他。

　這是她第一次這麽叫他的名字， 很別扭，卻很令人心醉，不在乎了，也不去想了。譚彥方激動地緊緊摟過紫雲，就算她隻是逢場作戲也好，把他當作替身也罷，他都認了，隻要她還在身邊，能這樣喚著自己的名字，今生再無他求。

　紫雲有些莫名，這人:“你怎麽了?”心也跟著怦怦跳了起來。

　他的懷抱溫暖有力，他身上總會帶著那種令人平靜的氣息，給人一種安然的感覺，使她無法防備。紫雲閉上眼睛，不再去想那些過去的事，暫時將心停靠在他的港灣，讓漂泊已久的疲憊得到放松。雙手慢慢地爬上了他的腰際。

　“阿雲……”

　“嗯?”

　我愛你！

　譚彥方心口緊了緊，還是沒有說出口。一種患得患失的感覺讓他不敢去想此刻的溫柔是否屬於自己，私心地期盼著有一天紫雲會把所有的愛轉到自己的身上，盡管是那麽的渺茫，但他願意等待……等待著紫雲有總有一天會發現世上並非隻有那個叫冬陽的人才值得傾注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