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一石
第二天后,“昏迷不醒”的玄澈被帶回皇宮,“重傷”的他又去鬼門關前走了一回,在太醫妙手回春之下勉強撿回了一條命,但情況依然不容樂觀。
藥香彌漫,白煙氤氳。
寬大的床,暗沉的被褥,昏暗的燭光下蒼白的肌膚淡若透明,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靜謐的空氣裡兩道呼吸糾纏著,一道綿長有力,一道卻是細若懸絲,顫顫巍巍,似乎隨時都會斷裂。
床上的人沉靜無聲,床前的人一動不動。
玄沐羽不知道自己這樣注視著玄澈有多久了,或許是一天,或許只有一個時辰。從太醫歎著氣從房裡出來,從澈面無血色地躺在床上陷入沉睡起,他的心早已不會跳動了,他的思維也沒有了運轉的力量,空白的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字:恨。
玄沐羽恨自己,恨透了自己。
不論何時何地,澈的眼睛總是望著自己,遠遠地像是渴望幸福的孩子,近近地便是得到幸福的孩子,那雙沉靜的眸子只因為自己而蕩起波瀾,這樣的眼睛,如何不讓人沉醉。
然而就在幾天前,同樣的靜謐與青煙之中,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還是看著自己,閃爍著期冀的微光。玄沐羽知道他等待的只是很簡單的一句話,卻不知道為什麽自己不說。
“我愛你,澈,無關山楓,無關任何記憶中人。”
“我愛你,澈,不論以前如何,我現在隻愛你。”
“我愛你,澈,你不是任何人的代替品,任何人都代替不了你。”
多簡單的幾句話,可任何一句自己都沒有說過,竟然看著那雙美麗的眼睛被哀傷和落寞覆蓋,看著那個人淡色的唇抿得發白,看著他緩緩起身帶走了讓人迷戀的幽香,看著他一言不發地離去,形影孑然。
又是幾天前,金色的余暉下那個人垂下長睫,陰影之下眸光晃動,他低低地說:“衝破太多桎梏的我們似乎有點昏頭了……”
玄沐羽不明白為什麽當時自己竟忽略了心頭糾結的痛,用無聲回答那個人。
自己硬生生將他拉入這場混亂的愛戀之中,硬生生取走了他的心,卻又殘忍地踐踏……
身如琉璃,內外明澈,淨無瑕穢。
他的澈。
自己是配不上他,沒有他勇敢,沒有他坦誠,沒有他純淨。
自己是個傻瓜,每次總到失去的時候才懂得心慌。
玄沐羽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悔恨,他應該悔恨的,悔自己的動搖,恨自己的怯弱,他卻同樣不應該悔恨,因為那個人曾對自己說:“我只要你幸福,不論我怎樣,你都要幸福。”說這話的時候,那個人的眼睛透亮的,深邃的眼睛剩不下的濃濃情意便流淌而出,他緊緊扣著自己的手,貼著身子,似乎會融入自己的身體裡,化作骨血的一部分……
玄沐羽撫摸著玄澈冰涼的臉頰,輕聲說:“我為什麽會將你錯認成楓兒?一樣清澈的眼睛嗎?不,你的眼睛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沒有人可以和你相媲美……你不知道,你的眼睛藏下了世間多少光華……其實你和楓兒一點也不像,我怎麽會認錯呢?”
“但為什麽當時我不肯和你這樣說……”
“澈,我從沒有把你當成楓兒的替身,也從沒有將喬靈裳認成楓兒,喬靈裳的眼睛裡背負了太多東西,她是高傲而諂媚的,我知道的,她絕對不是楓兒。”
“其實楓兒的模樣在我心裡已經很模糊了,看到喬靈裳的那一刻我很害怕,害怕楓兒是不是怨恨我了,怨恨我拋下她卻愛上了自己的兒子,她要用這種方法來提醒我。可是我……”
“澈,你不是任何人的替身,從來不是的,從我愛上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愛的是你,是玄澈,是顏禦,是會對我翻白眼的冷漠孩子。”
“澈,你會不會原諒我?你原諒我好不好……不,你不要原諒我,我只能讓你受傷,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傷,我……”
沉睡中的玄澈微微皺起了眉頭。
玄沐羽指尖一顫,欣喜叫道:“澈!澈?你醒了嗎?”
回答他的只有靜謐和濃香。
玄沐羽注視了很久,床上的人似乎從未有過動靜,依然沉睡著。
心似乎是從巔峰突然摔到谷底,無以複加的痛楚和失落,仰望遙遠天際的微弱光芒,只能讓沉重更加沉重。
“澈……是不是,每次,每次,你都是承受著這樣的失望……”
床上的人不會回答他。
或許玄沐羽應該慶幸自己現在還能這樣觸摸他。
門被推開,進來的是林默言。
玄沐羽並不回頭,他的眼裡只有澈。
林默言看看搭在玄澈臉上的那隻手,微微蹙起了眉頭,但很快就恢復了冷漠,行禮,道:“太上皇,夜已經深了,請您回去休息。”
房間裡沉悶的,玄沐羽隔了很久,才緩緩回頭看了一眼林默言,沒說什麽,起了身。如果可以,他並不想離開這裡,只是林默言隻用一句話逼著他走:“屬下無意於管束太上皇的行為,只是如果您病倒了,陛下會更加傷心。”
玄沐羽離開了,林默言關上門,才回到玄澈的床前,這時玄澈已經從床上起身,穿著一件單衣伸展筋骨。
林默言取過外衣為玄澈披上,雖已是五月,但夜晚的還是有些涼。
玄澈舒活一下因為躺了一天而僵硬的身體,說:“默言,你去給父皇找點事情做,別讓他沒事就守我這兒,再裝下去我就要露餡了。”
林默言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些許笑意,雙手搭上玄澈的肩膀為他按摩,說:“屬下明天就讓大臣們勸太上皇上朝。”
“嗯。”玄澈點點頭,又問,“那批不知名刺客查清了沒有?”
林默言手下一頓,說:“陛下,現在聽風樓不是屬下管著。”
“啊,我都忘記了。”玄澈懊惱地笑笑,道,“習慣你在身邊了,看到你就順口了。”林默言聽了眉目似有彎起,黑眸裡蕩起微弱漣漪,冷漠盡去。就聽玄澈喚了聲:“白衣。”
“主子。”
玄澈看了一眼,異道:“莫懷?你的傷好了嗎?”看看莫懷略有發白的臉色,說,“才幾天,為什麽不多休息幾天?”
莫懷道:“出了這麽大的事,屬下怕白衣做不好。”
玄澈沒說什麽,隻問:“那些刺客查清楚了嗎?”
“還沒有,只能肯定是西善人,和喬靈裳脫不開關系。”莫懷說,“只是比較奇怪,喬靈裳似乎不知情。”
“她還有同伴,那個同伴才是麻煩。”玄澈淡淡道,“喬府有什麽可疑的人嗎?”
“沒有,喬靈裳人緣不好,沒什麽私交。只有方休明和寧懷善去看過。”莫懷說,“寧懷善只是進去片刻就出來了,方休明呆了將近半個時辰。”
玄澈斷然道:“不可能是方休明。不過——寧懷善?他和喬靈裳有什麽私交嗎?”
莫懷搖頭:“二人除了同去外交部辦公以外,沒有私交,但也沒有交惡。”
“寧懷善……”玄澈皺起了眉頭,冥思片刻,卻冒出一句,“好像他也有外族血統?”
莫懷當即應道:“屬下立刻去查。”
“等一下!”玄澈卻叫住莫懷,“如果寧懷善真的是……你也不用急,把他的事和喬靈裳的事雜糅了,再給父皇一點暗示就可以了。”
“太上皇?”
玄澈點頭:“對,太上皇,我要讓他去解決這件事。聽風樓的勢力完全控制住暗影的調查應該沒有問題吧?”
莫懷估量了一下,答道:“沒有問題。”
“那就可以了。”玄澈撇撇嘴,“不能讓他太清閑了,什麽事情都我做,他當擺設嗎?”
玄澈孩子氣地挑起眉毛,林默言和莫懷同時低下頭,看他們彎起嘴角和抖動的雙肩,顯然忍笑忍得很辛苦。
在大臣們一致呼號聲中,太上皇暫領政務。
第一件事就是徹查行刺。
聽聞皇帝受刺,舉國上下震怒不已——當然,這種說法誇張了一點,畢竟皇家的事離老百姓還是遠了點,不過玄澈在民眾中的威望還是超乎了想象,當朝廷受命捉拿刺客的時候,整個臨澹城裡表現出前所未有的熱情,連同參加武舉的仕子們都參與到追捕的行動中。
在這之前,臨澹府衙已經查了三天,但除了通過驗屍確認此刻乃是外族人士之外,毫無進展。暗影自然早就在行動了,但因為聽風樓的暗中控制,他們直到今天才查出了“眉目”。
如同玄澈所指示的那樣,喬靈裳的外族身份暴露,那三名刺客與她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但卻又肯定刺客不是喬靈裳派出的,矛頭漸漸指向了一個隱藏的黑手身上。而逃走的那批刺客依然行蹤不明。整件事謎團重重。
聽完暗影的回報,玄沐羽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結。
行刺的那天,玄沐羽在看到喬靈裳的時候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厭惡,但冷靜下來卻又想到刺客本來的目標就是玄澈,而澈的性子他也是知道的,當時換任何一個人陷入危險,澈都會去救,澈的傷應該說和喬靈裳沒有必然的關系。
但這個結果……
喬靈裳……意圖不軌?!
“喬靈裳並不如她看上去的那麽簡單。沐羽,不論你對他有什麽樣的感情,我希望你能有所保留。”
流水般的嗓音,陰影與余暉交錯下的神色,兀然出現在腦海中,玄沐羽一驚,澈早就知道了?那他為什麽還要去救喬靈裳?不,不對,澈不應該知道的……但他又若是知道的話……
玄沐羽突然覺得頭很疼,似乎有什麽要從腦子裡跳出來。玄沐羽搓揉著額頭,看到暗影還在旁邊等著他的指示,不耐煩地揮手道:“你先下去!”
“是。”
暗影簡單應了,隨著話音的落地消失在角落裡。
玄沐羽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仔細回想整件事情的經過。
喬靈裳是外族,而且有著不軌的企圖,而這些澈應該是知道的。什麽時候知道的?或許是在他因為自己去查喬靈裳的時候。但這個外族是什麽身份,為了什麽不軌,將要如何不軌,這些澈又知道了多少?
如果澈清楚所有的一切,那麽澈之前為什麽要重用喬靈裳,又為什麽要舍身救喬靈裳?這裡面有什麽緣故是自己所不知道的?
那兩批刺客,一批和喬靈裳有著緊密聯系的外族人,但他們是否真的授意於喬靈裳,或者說喬靈裳知不知道這次行動?如果不知道,那麽躲在後面另一個人是誰?如果知道,那麽她那天的行為是“幫忙”是“搗亂”?她有想過澈會救她嗎?
另外一批刺客是什麽人?除了外族勢力,還有什麽人會來行刺?
玄沐羽的手指在桌面上叩著,一下一下,規律的輕響讓他的思維漸漸步入正軌,雖然很久沒有用過這個腦子了,但玄沐羽畢竟不是普通的人物,很快就將一切理順。
如今擺在面前最大的問題就是:喬靈裳的真實身份是什麽。玄澈做出如此不符合常理的行為是否和這個身份有關?
陰謀往往發生在風高的晚上,當陰雲將月亮蒙蔽,人類的醜惡開始暴露。
“哥……那些人是你……”
喬靈裳看著眼前的男子,對方隻給了她一個高大的背影,藏青色的長衫在無月的夜風中森然飄動,深沉的令人看不出心思。
男人低低的嗓音響起:“三妹,那個人是我們的仇人。”
“可是……他……並不壞……”喬靈裳遲疑地說,衣角已經被她揉爛,“那天,他救了我……”
男人冷冷道:“那又如何?他也救了無數人,卻殺了我們的父親!”
喬靈裳顫顫唇,想說什麽卻沒有說出來了,最後隻發出一聲微弱的歎息,沉聲道:“妹妹知道了。哥要小心,最近查得緊。”
“嗯,我知道了。”
男人緩緩轉過身,俊朗的面容上蕩開些許微笑,柔和了他深邃的五官,那雙褐色的眸子閃爍著陰鬱的光芒。
男人看看自己妹妹,又問:“最近那老頭有沒有對你做什麽?”
“呃?不,沒有!”喬靈裳連連搖頭,想了想,說,“我覺得太上皇對我不是那個意思。而且……”喬靈裳咬著唇,不確定地說,“似乎陛下受傷之後太上皇的態度也變冷淡了,可能是責怪我害陛下受傷了……我總覺得,總覺得……”
男人見喬靈裳遲遲說不出話便追問:“覺得什麽?”
喬靈裳吞吐了很久,卻憋出一句話:“沒什麽,只是覺得太上皇不太喜歡我而已。”
男人卻問:“不對,你要說的不是這個,你究竟要說什麽?”
“我……”
“說!”男人咄咄道。
喬靈裳承受不了男人的逼迫,不耐煩甩出話來:“我是覺得太上皇和陛下之間感情很好而已!”
男人聽了露出些許不屑,道:“太上皇和皇帝感情好又不是一天兩天,皇帝出生就被立為太子,從小就受太上皇疼愛,皇帝還是太子的時候為了救太上皇身受重傷,從此以藥石為伴也不曾聽說過他有什麽怨言,現在太上皇更是直接退位,這二人感情好有什麽好稀奇的!”
喬靈裳氣結道:“我都說了沒什麽了是你一定要我說,現在說了你還嫌我小題大作,真是無理!”
男人一愣,隨即苦笑著拍拍喬靈裳的肩膀,柔聲道:“好了,我的三妹,是哥的錯,你別生氣了。”
喬靈裳噘起小嘴說:“我才不和你生氣呢!”
男人知道妹妹的性子也只是一時毛躁鬧鬧性子,便沒有放在心上,聽聽外面隱約傳來的更聲,便說:“好了,三妹,我要回去了,你好好養傷。”
“我知道了,哥,你也小心。”
喬靈裳道了別,就見那男人幾個縱身便躍出了院牆,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喬靈裳看著自家哥哥遠去的背影,又想起那日護著自己的懷抱,心中煩悶,在風中站立良久,忍不住歎出一口濁氣,這才轉身回房。
當喬靈裳闔上房門之後,她的院子裡飛出了一條黑影,不過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見,尋常人見了只怕要以為是眼花了。
黑影跟在男人身後一路潛行。那男人在城中繞了小半圈似乎是確定後面沒有尾巴了,才拐了一方向幾個起落後進入一家院子。黑影隨著男人進了院子,就見那男人熟門熟路地推入一間房間,裡面傳出一聲驚喘但燈火還未亮起,就聽那男人說:“我們到裡面去說。”也不知對方如何回答,似有牆壁移動的聲音傳來,這二人的氣息便慢慢淡去了。
黑影在房外等了片刻不見動靜便離去了。
再看房中,寧懷善被男人捂住口鼻按在床上,雖有內功,但長久無法喘息也讓他面色脹紅。待門外黑影離去,那男人又傾聽片刻,方放開手腳。寧懷善大大喘氣,新鮮空氣一下子衝入口鼻引得他劇烈咳嗽。
寧懷善怒道:“你幹什麽,半夜來殺人嗎?”
那男人在床邊做下,冷笑道:“我殺你幹什麽,你死了我有什麽好處?”
寧懷善憤憤地說:“那你幹什麽半夜跑我這裡,你再捂一會兒我就死了!”
男人說:“你知道什麽,剛才有一個人跟著我,這下才剛剛離去。”
寧懷善立刻警惕地看著男人,問:“什麽人跟著你?和我什麽關系!”
男人笑道:“大概是皇帝的暗探。至於你——剛才沒關系,不過現在有關系了。”
寧懷善略微一想剛才情形,臉色當即變了,一把揪起男人的衣襟怒道:“你這混蛋什麽意思!你要搞你們的復國夢不要牽連我!我和你們沒有半點關系!”
“哼,沒有關系?有沒有關系由不得你!”男人冷冷打掉寧懷善的手,站起身看著寧懷善氣黑的臉,鄙夷道,“你要給那個狗皇帝做奴才沒那麽容易,不要忘記了你身體流的是什麽人的血,你算死,也要為我西善而死!”
黑影離開寧府之後鬼魅般地穿行在陰影之中,不過片刻,已經來到了皇宮外,一個鷂子翻身過了圍牆上了屋頂,又是如風的身影掠過房頂,最終在清涼殿的內院停下,當風過樹影婆娑之際,黑影便融入陰影之中無聲無息地進了房。
當黑影在床前跪定時,蒙面的黑布拉下,露出了一張消瘦而青澀的臉,淡色的唇一張一合地說著沒有起伏的話語。
床上躺著的人靜靜聽完了他所說的一切,未睜眼,片刻後,才自語般地輕聲吐出半句話:“你是說寧懷善是喬靈裳身後的人——之一?”
“極有可能。”
躺著的人靜默了一會兒,卻合衣起身靠坐在床頭,不知是在想什麽,長睫慵懶地抬著,那半露的眸子流轉過晶瑩的光彩,良久卻說:“未必如此。”
莫懷一怔,不由得抬頭看去,眼中透露出些微疑惑。
只是床上的人又說:“不過這兩個人肯定有什麽關系,否則那日……”說著,他看看莫懷,問,“關於他的身世還沒有查清楚嗎?”
“呃,不,查清楚了只是……”
“只是什麽?”
莫懷遲疑著,低下頭,似有愧疚,道:“只是從情報上看,他和西善沒有半點關系……”
聽風樓所能查到的寧懷善真的和西善沒有半點關系。
寧懷善母親單名善,是邊城裡一名普通混血女子,卻得現任寧家家主的青睞,二人相戀後結婚,婚後不久誕下一子,隨時早產,但從日子算來也不能說就不是寧家的孩子。那孩子取名寧沁,如此長到了六歲,他的母親去世了,寧沁的父親為了懷念愛妻將兒子的名字改名懷善。而寧懷善的異族血統也源自於她母親。
要查出這個結果並不困難,只是這個結果和眾人的猜測差得太遠,莫懷以為自己漏掉了什麽所以才讓下面的人重新查,可一直到了玄澈問起還是沒有其它端倪。
雖然這個結果也十分出乎玄澈的意料,也知道莫懷這樣只不過是謹慎,但對於莫懷的做法他還是很不滿意:
“聽風樓要做的是根據事實作出猜想,而不是根據猜想創造事實!”
玄澈責備莫懷了一句,確定莫懷在處理情報上還是太過稚嫩,遠比不過林默言可靠,甚至連森耶也有所不及。同時,玄澈決定要對聽風樓進行一定程度上的調整了,對於莫懷這個身邊人的定位似乎要更改一下。
玄澈歎了一口氣,沒再打擊莫懷的自信,現在的問題還是要放在行刺這件事情上。
按照原來的計劃,此刻是玄澈自己的人,玄澈要做的是救喬靈裳,看看喬靈裳反應如何,同時也要嫁禍喬靈裳,逼著那個青衣人出現,而另一方面則是針對玄沐羽,要他看清楚的心意。但是真正的西善刺客的出現打亂了這個布局,兩批刺客,一批已經完成了原定任務,另外一批反倒成了多余。
還要再找一隻替罪羊才行。
玄澈的目光在朝廷上瞄了很久卻找不出十分適合的人選。現在國泰民安,各種反對勢力都不太成氣候,而那些保守黨的人玄澈還留著有用,不能除掉,更何況保守黨裡很多都是當世大儒,讓他們死於陰謀太不值得了。
玄澈想了很久,對莫懷耳語幾句讓他下去了。
95、三鳥
當武舉進行到第四天,也就是行刺後的第五天,玄澈終於從“沉睡”中蘇醒了。如果可以,他倒想再“休息”幾天,只是一些意想不到的情況的出現,讓玄澈不得不親自動手了,而且玄沐羽那邊自己也需要解釋,否則這個局是要反噬了。
看到玄澈醒了,玄沐羽是欣喜若狂,比半年前玄澈歸來那一刻還要讓人激動。
“澈,澈!你終於醒了!”玄沐羽差點要將玄澈用力揉入自己的懷中,伸出的雙臂卻在看到玄澈虛弱無力的微笑後生生停住了,滿腔的狂喜也多了苦澀,指尖撫過略為乾裂的嘴唇,玄沐羽痛道,“澈,又是我傷害了你……”
“傻瓜沐羽……我說的,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你幸福……”玄澈用虛弱的氣音回答,其實他根本不用開口,眼中的溫柔就足以說明一切。
玄沐羽怨道:“對,我是傻瓜,我是笨蛋,我總是做傻事,總是要等到失去才懂得珍惜。對不起,澈,我不要再失去你了……”
玄澈拉拉玄沐羽手,輕聲道:“噓——不許咒我。”
“沒有,我沒有……”玄沐羽緊緊握住澈的手,“澈,你聽我說,然後原諒我好不好?”
玄澈微笑:“好。”
玄沐羽深深吸入一口氣,深情道:“澈,我愛你,不是因為你和楓有任何的相像,你就是你,你不是任何人的代替品,也沒有任何人可以代替你!”
這些話,玄澈在“沉睡”中已經聽過了,但是現在讓玄沐羽對著他再次親口說出卻又是另外一番心情,是什麽呢?種下的種子終於結果的歡愉嗎?還是如釋重負的輕松?又或者是聽到心愛之人告白的雀躍?
玄澈不知道,他隻覺得以往付出了什麽得到了什麽都不需要去計較了,不論以前如何,從今往後這又是新的一段戀情。
玄澈蒼白的臉上泛起薄薄的紅暈,像每一個墜入幸福的人一樣,散發著蜜糖的清甜。
但隨之而來的卻是另外一種不安,玄澈緊了緊與玄沐羽相握的手,急急道:“喬靈裳怎麽樣了?”
玄沐羽立刻皺起了眉頭,說:“管那個女人做什麽?!”
玄澈怔了,似乎是不明白玄沐羽如此氣憤為何,但很快他就露出一絲恍然之色,沉聲道:“那些刺客……她?”
玄沐羽說:“你果然是知道喬靈裳身份的是不是?那天你來提醒我之前就知道了?那你為什麽還要救她?”
玄澈卻搖頭:“那時我並不知道,莫懷隻說喬靈裳可能是西善人,行為有所鬼祟,讓我堤防而已……咳!”玄澈說了這麽一長串話就喘了起來,一時氣上不來,面色頓時紅了。
玄沐羽連忙撫摸著玄澈的心口為他順氣,自責道:“我都忘記你才剛剛醒來,怎麽能和你說這樣的事情!澈,你不要說了,我讓暗影去查了,過不久自然就會有消息了。”
玄澈喘了一陣緩過氣來,擺擺手道:“不礙事。”又說,“還是說了好。”頓了頓,才接著說,“和你說的時候喬靈裳的身份還不確定,她有什麽打算也不知道。只是那之後不久,莫懷卻和我說:喬靈裳竟是已崩潰的西善王國的公主,此來是為了報父仇……”
“父仇?”
“對。”玄澈點頭,“十五年前,兒臣率軍抗擊西善—南雄單聯軍,最後山谷一役中殺了西善骨碌王妥羅木達,從此西善國就分崩離析,又恢復成了諸多部落。那喬靈裳就是妥羅木達的小女兒阿孜古麗,當年她隨著哥哥僥幸逃出那場混亂,沒多久就成了喬家的養女。”
“那你為何救她?”
玄澈說:“喬靈裳來意不明,我也不清楚她是否真的是為報仇而來,戰爭之時她不過四五歲,未必記事,而且一直以來都沒有異動。我看她極有才華,更何況你……”說到這,玄澈嗔了一眼玄沐羽,嘴上又說,“如果可以,我希望她能為我所用,而且西善那邊最近不太安穩,我需要一個合適的人去安撫,喬靈裳的異族血統和女性身份都是極好的幌子。不到萬不得已我並不想犧牲她。那日行刺喬靈裳陷入危險,我怎麽會想到此刻竟和她有關系,自然失去救了,只是左手的匕首幾月不用有些生疏了,才受了點傷……”
這番理由若是由旁人說出來,玄沐羽只會覺得牽強,但從玄澈嘴裡說出來,玄沐羽只能無奈地苦笑。玄澈就是這麽一個人,什麽時候都盡可能為國家爭取利益最大化,卻不好好愛惜自己。
玄沐羽只是氣結:“什麽叫‘受了點傷’?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危險,太醫都說你……你若死了,我就要那群廢物全部陪葬。”
玄澈咳了兩聲,笑道:“你這個暴君,動不動就要人陪葬。我可不要那些酸腐老頭陪葬,免得在黃泉路上還要看他們的臭臉……”
“那我去陪你。”
玄沐羽說,似乎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
玄澈覺得自己意識似乎一下子被抽調了,臉上燙燙的,連帶著耳根都在發熱,忍不住偏過頭去掩飾自己的害羞。原來聽愛人說情話是這樣的感覺嗎?呃,心臟,心臟會負荷不了的……
今天寧懷善當值,然而這時他在上書房裡卻坐立不安,面前的折子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前天晚上發生的事還歷歷在目,寧懷善知道那天晚上的事傳到皇帝耳朵裡會發展成什麽模樣,寧懷善很矛盾,難道自己真要就這樣被拖下水?!
“寧大人!寧大人?”
一聲尖細的叫喚讓寧懷善從自己的思緒中陡然清醒,一抬頭就看到一個年輕太監笑眯眯地瞅著自己,這太監寧懷善認識,正是玄澈的貼身太監森耶!寧懷善心中一驚,心道該來的總是要來。
森耶看到寧懷善回神了,笑道:“大人怎麽發起來呆了?在下可叫了很多聲了,陛下傳您呢。”
寧懷善渾渾噩噩地跟著森耶走,走了半路才緩過神,詫異道:“森耶公公,陛下醒了?”
森耶說:“是呀,昨兒剛醒的,休息了一天,今個早上醒來不久就傳大人了。”
寧懷善硬著頭皮問:“公公可知陛下他傳在下何事?”
森耶看看寧懷善青白的臉色,笑笑,說:“在下也不知,只是陛下一清醒就傳大人,看來很重視大人您呀!”
寧懷善聽出森耶話中有話,心頓時涼了,不再多言跟著森耶僵硬地走著,仿佛去的是不是皇帝的寢宮而是刑場。
到了清涼殿殿門口,森耶聽了腳步示意寧懷善自己進去,卻在伸手準備打開大門的時候,輕聲說:“寧大人,有些事只要是您說的,陛下都會願意相信的。”
寧懷善一愣,腳下已經伴隨著慣性踏入了殿門,他驚異地回頭想要多問,卻只看到緩緩合上的殿門外森耶一張微笑的臉。
寢宮裡依然是青煙繚繞,奇特的熏香味纏繞在鼻尖。寧懷善知道這種熏香是特別調製出來平心靜氣的,有利於皇帝的心脈,只要是皇帝經常呆的地方都會點上這種香,上書房裡也有這種味道,即使普通人聞了也會覺得心情放松。
玄澈捧著一本書靠坐在床頭,穿著單衣,長發隨意地束在頸邊,很普通的情態放在他身上卻有一種華麗的慵懶。聽到寧懷善進來的聲音,玄澈緩緩抬眼,目光從書本移到寧懷善身上,微微一笑,道:“來了?”
聽到玄澈的聲音,寧懷善連忙行禮道:“參見陛下。”
玄澈合了書,指指床前的凳子,說:“嗯,坐吧。”
寧懷善現在心中忐忑,聽了隻敢將半個屁股落在椅子上,不知所措地坐在那兒,完全沒有了平日的灑脫。
玄澈輕笑道:“乾嗎這麽緊張?難道朕還會吃了你嗎?”
寧懷善連忙搖頭:“不,不是!”
玄澈看著寧懷善,寧懷善的目光始終飄逸在其它地方,不敢與之對視。短暫的安靜後,玄澈終於再次開口,他的口氣淡淡的,聽不出喜怒:“不和朕說點什麽嗎?”
寧懷善沉默了很久,心中無數念頭轉過,半晌才開口:“陛下相信微臣嗎,如果臣說臣和那些人沒有關系……”
“本來就沒有關系不是嗎?”
寧懷善震驚地抬頭,只看到玄澈淡笑地看著自己。
“陛下?!”
玄澈微微點頭,說:“朕想聽你說。”
寧懷善的母親確實是和寧少爺相戀的,只是在婚前幾個月遇上了骨碌王妥羅木達,妥羅木達與寧少爺完全不同的成熟男人的韻味吸引了她,就在結婚前幾天,他們兩個人發生一夜不該發生的事,沒想到居然就這樣懷上了孩子。
寧懷善六歲那年,娘親臨死之前指著他身上的一個刺青,對他說他的父親其實是已經死去的西善王,而那個刺青就是西善王家族特有的標記。
寧懷善不太記得那時候的反應是什麽了,可能還不太理解這件事的含義,那場慘烈的戰役留給他的只是一個關於太子的傳說,而作為反面角色的妥羅木達在故事中乏善可陳。
但隨著寧懷善慢慢長大,他漸漸明白了這件事所可能代表的意義,他也有迷茫,但他迷茫的只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現在的“父親”。
或許也出現過對於自己身份和命運的懷疑,寧懷善開始關注起國家和民生。那時候太子對西善的政策是和平演變,其中深意一個七歲大的孩子自然看不出出來,他隻覺得西善人和漢人似乎並沒有什麽區別,是西善王的孩子又如何?不過是一個有異族血統的人罷了,和其它漢人並沒有區別。血統的事就這麽慢慢淡忘了,他幾乎要以為自己其實也只是一個普通的混血孩子而已。
而在關心國家民生的過程中,寧懷善看到社會的各種變化,從懵懂無知不愛學習,到一種熱血的悸動在心中蔓延,他漸漸地萌發了走上仕途的願望,由衷地希望自己也能成為推動改革的一分子。
幾個月前,寧懷善懷著滿腔熱情來到臨澹這個繁華的城市,碰到了一個自稱英孜的男人,他們兩個相談甚歡,後來由英孜引見了喬靈裳,只是寧懷善並不是很喜歡喬靈裳。
很快,寧懷善靠著自己的才智站在朝堂之中,為大位上那個堪稱美麗的男人出謀劃策,聽他說聞所未聞的思想,兩個人暢談治國理想,這些都是寧懷善二十一年來最快樂的事,他從沒想過自己要放棄這種幾乎理想的生活。直到喬靈裳受傷。
寧懷善雖然不太喜歡喬靈裳,不過畢竟是同僚,而且他們之間還有一個英孜,所以他就去探望了一下,回來的時候碰到了英孜。兩人許久未見,寧懷善就邀請英孜回府上小酌。不過英孜酒量太好,寧懷善陪著他喝了一些就醉了,英孜就給他背回房,替他脫去外衣的時候,意外地看到了寧懷善背上的刺青。
第二天早上寧懷善醒來就聽英孜說了一個十分震驚的消息:他們連同喬靈裳竟是同父異母的兄妹!然而更讓寧懷善無法接受的是,英孜竟然要求寧懷善和他一起共謀復仇大業。
不論英孜怎麽說,從小在寧家仰望著太子長大的寧懷善對西善確實沒有感情,從未蒙面的父王和門外的路人沒有區別,所以他當時就拒絕了,同時勸說英孜放棄這個不合實際的想法,他這麽做只會給百姓帶來動亂。
那天兩個人鬧得很不愉快。接下去的日子寧懷善看喬靈裳沒有不妥的動作,雖然心中隱隱不安,但並沒有去告發。誰知竟發生了刺殺事件,那天夜裡很久沒有出現的英孜突然出現,還說出那樣的話……
寧懷善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清涼殿的,玄澈只是對他微笑,讓他回家好好休息。
寧懷善離開了,玄沐羽卻從床後的密道裡走出來,他看到玄澈一臉疲憊地靠坐在床上搓揉著額頭,心疼地抱過他,責備道:“你才剛剛清醒,乾嗎要為這樣一個人這麽上心!”
玄澈苦笑道:“我若再晚一步,只怕寧懷善就要因為迫不得已而成為我們的敵人了。”
玄沐羽說:“那殺了就是。”
玄澈失笑道:“人都殺光了,誰給我賣命去?況且我可是很欣賞他的才華的。”
玄沐羽搖著頭歎氣,讓玄澈躺下休息。玄澈其實身上無傷,但在玄沐羽面前不得不裝得虛弱,老躺著讓他覺得很無聊,便拉住玄沐羽的手,撒嬌道:“你陪我。”
玄沐羽調笑道:“小時候都不見你撒嬌,現在卻變得孩子氣了。”
玄澈撇撇嘴:“哼,你陪不陪我?”
玄沐羽在玄澈額上落下一個輕吻,說:“陪,當然陪。要我陪你做什麽?”
玄澈想了想,說:“嗯……陪我聊天。說說最近那幫老家夥有沒有做什麽壞事?”
“他們都以你馬首是瞻,哪會做什麽壞事。”玄沐羽說著稍稍皺了眉頭,道,“不過那第二批刺客似乎是保守派的人……真不明白,他們怎麽對女性為官這麽排斥,三番四次派人傷害喬靈裳,殺個人就讓他們這麽有興致?”
“他們大概是想借喬靈裳之死讓其它人知難而退吧,畢竟所有的女性官員裡喬靈裳是最強橫的。”玄澈煞有介事地分析,又奇怪道,“不過我很驚訝沐羽對於女性官員似乎一點也不排斥?”
玄沐羽遲疑了一下,道:“澈,我說了你不要生氣。”
“你說。”玄澈心中隱約有了答案。
玄沐羽神色晃了一下,帶著回憶的口吻緩緩道來:“當年……山楓是個很有見地的女子,雖然入宮之後不願與我說話,但有一次卻意外流露出希望女子也能做官的心願,那時本來想讓她女扮男裝在朝廷上玩玩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只是……”不久山楓懷孕,緊接著就去世了。
玄沐羽說到這裡不禁有些黯然,卻突然想到玄澈就在身邊,連忙看去,但見玄澈只是了悟地點點頭,玄澈似在自言自語:“如果可以,我真想見見她呢。”
“澈……你不生我的氣吧?”玄沐羽小心翼翼地問。
玄澈抬眼看看玄沐羽如履薄冰的緊張神色,握住玄沐羽的手掌,用行動讓他安心,笑道:“傻瓜,我的心胸就那麽狹窄,還不容不下一個已經不在的人?”
玄沐羽面色訕訕,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什麽反應,否認嗎?澈確實不是那樣的。承認嗎?卻覺得心中酸酸的,似乎是因為澈的大度而悶得發酵了。
玄澈笑了笑,心中並不怎麽嫉妒山楓:若是真愛,又怎麽能找得到代替品?不斷地尋找不過是因為從未得到而希望有一份寄托罷了。這樣的情緒玄澈了然,曾幾何時他也是這樣的人,只是……
水園裡的少年,那麽多卻依然無法滿足,可以認為他是愛我的嗎?
罷了,不論怎樣,自己終將是眼前這個男人現在唯一愛的也可能是最後一個愛上的人,曾經有過的那些又如何。
玄澈想到這裡不由得握緊了玄沐羽的手,這雙手,他不願意放。
“沐羽,”玄澈再次開口,換了一個話題,“你要怎麽處置寧懷善?”
玄沐羽收斂了心神,問:“澈希望放過他?”
玄澈毫不避諱地說:“能是最好的,他畢竟沒做什麽。”
玄沐羽微微蹙了眉頭,說:“澈,你這樣仁慈會留下麻煩的,萬一寧懷善是在我們面前演了一出戲呢?他那樣的說辭……一點也不可靠!”
“我仁慈?倒不覺得……能走到這一步的君王都不是仁慈的人……”玄澈自嘲地說,看到玄沐羽想說什麽,連忙轉了話鋒,說,“寧懷善應該不會是演戲。昨晚莫懷和我說,那日他跟著英孜到了寧懷善房外,聽到英孜對寧懷善說‘我們到裡面去說’,我聽了就覺得奇怪:若真是怕隔牆有耳,那密室之言就更不應該說出來,他們之間應該有其它暗號或密語才對。今天我就讓莫懷仔細檢查寧懷善的房子構造,基本可以確定他的房間裡是沒有密室的,又讓人問了這兩寧懷善的情緒,發現他始終心神不寧,似有心事。我就猜測莫懷跟蹤之事肯定是被發現了,莫懷走後不知英孜說了什麽寧懷善才會如此不安。我原以為他是普通的漢胡混血,便想他大概是因為什麽原因被強迫,這才將他招來想給他吃一顆定心丸,只是沒想到他的身世如此複雜,讓我不得不多考慮再三了。”
玄沐羽想了想,覺得有理,卻又說:“那如果是英孜故意的呢?”
“不,英孜不是這樣心思縝密的人。”玄澈肯定地說,“那夜喬靈裳曾和英孜提起你我關系,雖然喬靈裳只是隱隱有個念頭自己也不確定,但英孜卻是半分懷疑也沒有,而且他又不出言不遜……足以想見此人玩陰謀還是太過稚嫩。而且莫懷是在出了喬府的路上才被發現的,說明後來在寧府所作的不過是英孜臨時起意,招是好招,只可惜……”
玄澈搖搖頭,似乎是在感歎英孜的敗筆。
玄沐羽看了好笑,道:“果然什麽陰謀都逃不出你的眼睛!”
“也未必。”
玄澈說,心中卻想到另一件事。那英孜之所以會露馬腳並非上面說的那些原因,雖然這些東西確實幫助自己更加肯定了判斷,但關鍵在於半個月前莫懷對喬靈裳的刺殺。
那次莫懷的擅自行動力,英孜扮作蒙面人出手相救。一邊是保己救人,一邊是舍身殺人,但即使這樣莫懷仍然無法突破英孜的防線,說明英孜功力高於莫懷,那麽莫懷的跟蹤怎麽會不被發現?如此一來,英孜對寧懷善說的那句話絕對是說給門外的莫懷聽的。 雖然此舉也有可能是為了給寧懷善撇清關系所放的煙霧彈,只是寧懷善對喬靈裳的不喜,這次遇刺喬靈裳受傷他沒有去探望,以及這兩日的忐忑都是藏不住的事實,若這些都是做戲,那麽前後陰謀的深度就差太遠了,這個團體的主謀者就產生了衝突。整件事不論是邏輯還是情理都說不通了。
只是這個緣由絕不能說給玄沐羽聽,所以玄澈隻好說了一些其它的理由。
玄澈想著,突然聽到玄沐羽問:“你怎麽會懷疑到寧懷善身上?”
玄澈一愣,輕輕哼了一聲,道:“一個月前春闈時的賞花會,喬靈裳在我面前口出狂言,寧懷善不服氣反駁,張口就是‘喬姑娘’,可他當時所站之處若非周圍安靜而我們又特別大聲說話,是絕不可能聽到涼亭裡的對話。但那喬靈裳自我介紹的時候卻並不大聲,由此想見他們之前就是認識的。從這幾個月接觸的寧懷善來看,他那內斂的性子又怎麽會在那種場合對陌生人出言不遜?當時我是沒有多想,但現在想來很容易就發現了其中蹊蹺。而你——”玄澈露出些許不屑,“你當然想不到,你當時的注意力都在喬靈裳身上了!”
玄沐羽乾笑了兩聲,心裡卻是甜滋滋的:澈果然還是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