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前一戰,敵軍元氣大傷。我也因此而聲名遠播。
其實,這些計謀能夠成功,主要是因為我無所顧慮,所以思緒猶如天馬行空,碰碰運氣罷了。反正,就算是我賭輸了,最多也是腦袋搬家。而歐陽致遠,即使他再有智有謀,他的輸贏都不僅僅是一個人的事,這樣反而限制了他的才能。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子硯,這是什麽?”我指了指有點像蘿卜根的東西。
“這是人參。”
哇!人參!大補!改天偷一個回去嘗嘗。
“這又是什麽?”
“當歸。”
“這個呢?”
“田七。”子硯淡淡的一笑,依舊是好脾氣的回答。真是一個好好先生,誰若是嫁給了他,哇噻,那真是太幸福了。
呸,呸!我在想什麽?
臉又開始燒了起來,我別過眼去,隨意擺弄其他草藥,暗暗鄙視自己的不軌想法,總覺得自己好像褻瀆神子一般。
“凌宇,小心。”子硯忽然捉住我的手,我條件反射的想縮回,卻被緊緊捉住,“有毒。”
有毒?順著子硯的視線,我只看見一堆青青的小草。啥?這草有毒?長的未免也太大眾化了吧!
撫了撫胸口,幸好,我運氣一向比較好!
“凌宇。”子硯忽然輕輕喚我,聲音低沉而帶有一種醉人的溫柔,眸光柔和如春水,握著我的右手的手慢慢變緊,輕輕地將我拉近,近了,近了,近到可以看看到彼此那長而濃密的睫毛……
“子硯,凌宇。”低沉的聲音忽的闖入。我立馬回過神來,臉一熱,趕緊松開緊握的手,往後一跳,低頭掩飾自己紅的可比天上朝霞的臉。
“歐陽兄。”
“少主。”
“凌宇,毋須多禮。”歐陽致遠微微一笑,抬手揉了揉我的發。
我石化,這,這是什麽狀況?前些天還喊打喊殺的,今天怎麽就這麽親密了?別人說女人心海底針,我怎麽覺得男人更加難以琢磨。變臉比翻書還快!
“凌宇可曾念過書?”
“識得幾個字。”我謙虛的回答。
“凌宇不必自謙,以你的才華,當今世上鮮有人及。”鮮有人及?我嘴角有些抽搐,不知道孫臏聽了會不會從墳墓裡爬出來找我算帳;老哥聽了一定會笑掉大牙!
“少主過獎了。”背後涼嗖嗖的,總覺得歐陽致遠話中有話。還是謙虛謹慎一點。
“能有幸結識凌宇,乃致遠的福分。”歐陽致遠作揖道。這?我連忙還禮,莫不是他今個兒吃錯了藥?
“能夠有幸見識傳聞中的歐陽少主,凌宇三生有幸。”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哦?既然如此,我們何不歃血為盟,結為異姓兄弟?”
我頓時懵了,原來他說了那麽多讚揚我的話就是為了這個?古人說話真是麻煩,拐彎抹角的!
不過,為什麽呢?且不論我的身份可疑,單說我隱瞞了不少事就值得他們懷疑的了。看來,無悲城真的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了。
不過,不論是他想招攬我,還是變向監視我,在這個亂世,大樹底下好乘涼。在找到回家的路以前,我就暫時卷入這場政治鬥爭中吧。就當是提前實習,誰叫我學的是外交這麽變態的專業!
如果當時,我就能預見我們的未來,無論如何,即便是死,我也絕對不會選擇這樣的路。
“即是如此,大哥受小弟一拜。”我雙膝跪下,磕頭。
歐陽致遠笑道:“如此甚好,不過,絕不可如此草率!”
說著,就咬破食指,一滴殷紅的血滴入土中。指天起誓。
“皇天后土,今我歐陽致遠與水凌宇在此歃血為盟,結為異姓兄弟,從此肝膽相照,不離不棄,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蒼天為證。”
這麽變態?不會吧!還要滴血!!!我現在不是一點後悔,而是很後悔!
我隻有硬著頭皮,十分痛苦的用力一咬。啊――痛、痛、痛!
“皇天后土,我水凌宇今日與歐陽致遠結為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十分不厚道的省去了“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鬼才知道無悲城什麽時候會玩完,我還想長命百歲!
“好,凌宇,為兄今年二十又六,賢弟……”
“十五。”我自然不能說自己二十歲了,天下間有哪一個成年男子長的如此矮小,聲音清脆?!
“哈哈……凌宇正值妙齡,可有妻室?”歐陽大哥一臉興味。我滿頭黑線,側目見子硯滿臉促狹的笑意。
“沒有?我正有一遠房表妹,品行……”
“大丈夫國未定,何以為家?”我適時的打斷歐陽大哥的絮絮叨叨,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他想說什麽。
歐陽致遠定定的看著我,一雙眼睛亮的仿佛可以穿透人的靈魂。他仰首而望蒼穹,眼神飄渺而蒼茫,長歎,“今紫荊帝荒誕之主,貪圖安逸享樂,不問朝政。長乘王野心勃勃,手段毒辣,雖為兄有鴻圖之志,卻苦於無像凌宇這般的精明之人,時不我待!”
“凌宇自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歐陽致遠眼神炯炯,手微微顫抖,含有無法抑製的激動。子硯灼灼的眸子滿是笑,那樣的笑雲淡風輕,卻又蘊意悠長。
經過昨夜的一夜趕路,我們終於到了宣羅城。馬車上,我一直趴在子硯身上呼呼大睡,反正,我現在是男人。
宣羅城乃紫雲國西部之大城市。毫不誇張的說,從西域到紫雲國的商品,有百分之八十都要經過宣羅城。
我掀開紫色的帷幔,好奇的望向外面的一切。
宣羅城河流眾多,沿岸樓台水榭,飛簷舒翼。在兩岸垂柳的掩映下蜿蜒連綿數十裡,樓台背水一側是寬闊平整的大街。兩邊錯落設有坊間,叫賣聲此起彼伏。
“快來看,上好的胭脂。”
“絲巾,西域的絲巾。”
“板栗,新炒好的板栗!”
……
口水華麗麗得一瀉三千裡,感覺身體的某處正在燃燒,我極力控制的,情不自禁的唏噓:好一個太平盛世!
夜幕降臨,冷雨霏霏。
馬車停在一個小吊樓旁。小吊樓十分古樸典雅,在昏暗的光線下,更顯朦朧神秘之美。
“客官,裡邊請。”濃鬱的脂粉味充斥著嗅覺,一名胖乎乎的嬤嬤笑盈盈的迎了上來,那張畫著濃妝的臉,此刻讓我覺得分外惡心。
“公子,奴家小桃伺候你。”一名十三四歲的姑娘搭上了我,軟綿綿的身子蹭著,我微微蹙眉,這就是傳說中的青樓,早知道就不來了,為什麽不聽子硯的勸,非要來趟這渾水。現在推也不是,逢場作戲也不是,怎麽辦?萬惡的封建社會!
正當我不知如何是好,子硯不著痕跡的將我攬過去,快步向內堂走去。
裡面人頭攢動,好不熱鬧!大家都難掩興奮之色,相互敬酒,相互吹捧。
男人果然不是好東西!我撇了撇嘴,眼神亂瞟,我才不想看到什麽十八禁不禁的畫面。
咦?
坐在右首位的男子與這裡的氛圍格格不入。只見他黑發束起,正襟危坐,手按劍柄,眼神犀利。就像平安時代的日本武士!
我們走到角落席地而坐。歐陽大哥用眼神示意我,我才恍然大悟。原來那個日本武士就是許都!
一名嫵媚的女子殷切的替我斟上一杯酒,露處大半個香肩,還不忘送我秋波。我本不會喝酒,以前和我那群豬朋狗友去KTV玩,就被稱作一杯倒。但為了隱藏自己的女子身份,隻有小抿一口。此酒一絲辛辣也沒有,反而甘香醇厚,回味無窮。一時興起,一飲而盡。
哪知此酒後勁不小,我的臉逐漸燒起來,頭不自覺的有些眩暈。恍惚間,一雙冰涼的手從寬大的袖下緊緊的抓著我熾熱的手。冰涼的觸感讓我清醒不少。一回頭,看見子硯充滿關切的眼神。我憨憨一笑,子硯一時失神,低下頭去。
忽然熱鬧的大廳竟一瞬間安靜下來。
一位身著朱紅色長袖舞衣的美人步若乳燕穿林,翩然而至,身姿纖細柔軟,優雅有致。一雙美目顧盼流離,神采飛揚,伴隨著輕巧絕倫的腳步,兩臂水袖回旋,宛若高山流雲,美輪美奐……
一舞跳畢,眾人皆沉醉其中,舞娘翩然走到幕後。
一眉清目秀的少女走到廳前:“各位大爺,公子。今日隻談風月之事,請諸位雅士賦詩一首。若能應了紅袖姑娘的心,便可成為他的入幕之賓。”
我努力睜開眼睛,依稀看見許多人陸續站起來吟詩。
“有美人兮,玉佩瓊踞,吾夢見之。問斜陽猶照,漁樵故裡,長橋誰記,今故期思。物化蒼茫,神遊仿佛,春與猿吟秋鶴飛。”
“牆裡秋千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
許都也站起來賦了一首詩,神態之中似乎志在必得。若紅袖真的服侍了他,那豈非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想到這裡,不免大笑出聲。
“這位公子想必有更好的詩句!”小丫頭留意到角落中的我。
此時,我已醉的不知明則保身之理。,趁著醉意緩緩站起來。一個踉蹌,險些摔倒。眾人哄笑,皆露不屑之色。子硯立即扶住我,輕搖頭。我請推開他,左搖右晃走到席間,眯著眼,輕吟: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惟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裡共蟬娟。”
念畢,席間鴉雀無聲,許都面色沉下,似有慍色。
朦朧中,紅衣女子徐步走來,扶住搖搖欲墜的我。
“今夜,就讓奴家好生伺候公子。”
“水,嗯……”我隻覺得喉嚨像被火燒一般疼得厲害,頭痛欲裂。忽然感覺有股清泉流過喉頭,才勉強睜開眼睛,竟不知身在何處。搖了搖頭,揉揉澀痛的眼睛,隱約看到一抹紅色。
一名嫵媚卻不失優雅的女子滿臉趣味的打量我。
她,她不是昨晚的那個舞娘嗎?
耳邊隱約傳來那柔得快滴出水來的聲音:“今夜,就讓奴家好生伺候公子。”
腦袋“轟”的一聲被炸開。我緊張的摸摸自己的衣物,還好,還好,該在的都在。
女子婀娜多姿的走到床邊,腳下一個不穩,險些摔倒。我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她卻順手攀住我的脖頸,一副挑逗我的模樣。
我立即甩開她,如燙手的山芋一般。她卻不怒反笑,一雙鳳目眯成了月牙形,似乎要把我生吞活剝了。我不自覺的往後退了幾步,一臉戒備的望著她。
“呵呵,難道姑娘怕奴家會吃了你不成?”
“你,你胡說什麽?”我咽了咽口水,“我乃堂堂七尺男兒……”
背後已冒出一堆冷汗,連雙拳都濕了。早就聽聞煙花之地的女子不簡單,看來是真的!
“奴家閱人無數,怎會連男女都分不清?那豈不是會讓天下之人取笑嗎?”女子掩唇而笑,說不出的嫵媚,道不清的風情。如若我是男子,必定也會傾慕與她。
“那你想怎樣?要多少銀兩?”是不是要封口費?千萬不要獅子大開口,要了我也沒那麽多錢!
“‘但願人長久,千裡共蟬娟。’想必大家都是離鄉背井之人,又怎麽能夠用黃白來汙了這份感情。”她眼中淚光閃爍,那哀怨的眼神深深的觸動了我,讓我有同病相憐的感覺。我也背井離鄉,一個人生活的苦楚也略知一二,為了要活下去,甚至不惜會出賣自己做人的原則。她出賣的是身體,而我,出賣了前人的智慧。隻能說,人類在宇宙萬事萬物前太渺小了;隻能說,造化弄人。
“奴家有一事相求。”她突然跪下,著實嚇了我一跳。
這,這上演的哪一出?求我?大姐,你是在威脅我吧?!我有把柄在你手上,你還不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剛剛建立的好印象瞬間化為烏有。
我不甘示弱,冷聲道:“莫非,姑娘想要在下為你贖身?”
她哀傷的搖了搖頭,轉而看向搖曳的燭火,由於是逆光的緣故,那隱藏在黑暗裡的臉龐我看不真切。
“奴家墮落紅塵已久,從未想過有一日能夠脫離苦海。”我怔怔的看著她,幾分憐憫,幾分敬佩,幾分同情湧上心頭。
想要在這亂世苟活,有錯?
比起她不為人知的遭遇,我是不是很幸運?!
至少,我還有疼我的父母,善解人意的表姐,寵我縱容我的老哥,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即便是不幸跌入這個亂世,我也遇到了視我為親兄弟的歐陽致遠,溫潤如風的子硯以及那個與我一直不對盤的子墨……沒有掙扎, 沒有血腥,沒有為了生存而背叛什麽……
“但奴家有一個妹妹。她生性單純善良,還很清白。奴家絕不能讓她步我的後塵。”用優雅的語氣,不緊不慢,娓娓道來,反添了幾分惆悵和淒美的韻味。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名十三四歲的少女鬼鬼祟祟的溜了進來,兩眼亮晶晶的,說不出的伶俐可愛。
黑白分明的眼珠在我和女子身上轉悠幾圈,忽然大鬧起來:“姐,紅兒不要離開你,紅兒不要嫁人。”
嫁人?腦門上掉下一顆豆大的冷汗,你想嫁我,我還不能娶你呢!
女子輕咳幾聲,鳳目瞪了少女一眼,柔聲道:“紅兒不是跟姐姐說好的嗎?可不許反悔!以後你就跟著這位姑娘。”
“姑娘?”少女不可思議的上下打量我半響,才情不甘意不願的點頭,仿佛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姑娘?我抬手抹了抹冷汗。這兩姐妹可真不簡單,敢情要賴我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