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憶裡第一學年最後一件比較重要的事情就是軼菲媽媽的來訪。

　那時夏天已經來了，我正在教室昏昏欲睡的時候軼菲打來電話。從杭州回來以後我們就沒有通過電話，我有些激動，打開教室的後門就溜了出去。到外面我笑嘻嘻的喂了一聲，沒想到聽見的卻不是軼菲的聲音。

　話筒傳來的聲音既熟悉又有些陌生，還沒等我想起是誰，她就告訴我是軼菲的媽媽。我叫了聲李阿姨，想起以前去醫院看軼菲時見過她一面，現在她找我有什麽事呢?

　在一家咖啡館我們見了面，她看上去很憔悴，像比上次老了幾歲，都是因為軼菲的病她才老得這麽快，可是她的氣度依然雍容和緩，我不由想起在杭州時的軼菲，病中的她也和她母親一樣的從容與嫻靜。

　“宇杉，菲菲經常跟我提起你，我這樣叫你行嗎?”她的態度很和善，根本看不出一點官架子。

　“宇杉，菲菲她，她要去美國看病了。”李阿姨有些遲疑，但我聽在耳中卻像響起一個霹靂！去美國了嗎?美國對我來說只是一個遙遠的、隻活在電視和想像中的國家，軼菲能去那裡看病嗎?李阿姨看出我的不解，解釋說她在某機關工作，所以門路多一些，送軼菲過去看病不是那麽困難。

　我默默看著她，原來是個當官的，怪不得去杭州時軼菲非要坐飛機，還騙我說機票是購物中大獎送的，鬧了半天軼菲出身豪門啊！

　“去美國還有一線希望，就去了。”她慢慢說著，可我在她臉上看不到一點希望的表示。

　“我們這就走了，菲菲讓我跟你說一聲，她就不來見你了。”說完她握住咖啡杯，仿佛在夏天她也覺得寒冷，要用杯子取暖一樣。

　我想，軼菲不來見我，我可以去看她啊，不過既然她媽媽這樣說，也許是有什麽不方便吧，我又何必勉強呢?

　說完軼菲媽媽就告辭了，自始至終也沒有問我一句和軼菲有關的事情。她的背影挺拔而婉約，卻輕飄飄的沒有力氣，像是一陣風就能吹倒。

　我點上煙，又坐了一會兒，還是想不明白她的來意，只希望軼菲能在美國看好病吧，我會聽你媽媽的話，不去打擾你，希望你能早日痊愈。再見了，軼菲！

　我把杯裡的冷咖啡喝掉慢慢走出去，外面的陽光還真有些灼目呢。

　放暑假的時候雅琳來找我。我們只在家裡呆著，哪兒都沒去。本來我想去洛陽，她想去西安，因為心情不好，所以哪兒也沒去，真是懶得出門，有時候覺得吃飯也累，更不要說在大夏天的出去旅遊了。

　不過她倒是跟我說了寒假前去洛陽的原因，一是去看龍門石窟，二呢，是去情敵的家裡打探情況，呵呵，真想不到像雅琳這樣的姑娘陷入情網也會做出跟謝文棟一樣的事來！我看著她哈哈大笑起來，不管是真開心還是假開心，反正很長時間沒有這樣笑過了。

　“啪！”冷不防臉上被輕輕打了一下，定睛一看，雅琳叉著腰撅著嘴，似笑非笑的盯著我！

　剩下的兩年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兩年來我像個行屍走肉一樣生活，像個標準的大學生一樣上課、曠課、喝酒、打遊戲，也曾結識幾個女性朋友，可是沒有感動，心像掏空了一樣。我還沒有從小涵離去的狀態下轉變過來，反而時間越長我發現我越是愛小涵。

　這兩年來我一直在想，有些事情我是不是做錯了?比如當初不該跟小芳開玩笑，不該背著小涵去見軼菲，更不該在小涵生氣的時候跟她賭氣，這些事情本來就很容易讓小涵生氣跟誤會，更何況謝文棟還時時向她通報著情況呢。

　棟棟已經走了，他的事已經過去，現在的結局就應該我一個人承受，雖然我很愛小涵，但我的所作所為並不能讓她留在我身邊，這個結果雖然很痛，但並不能說沒有一點道理。

　我曾經以為現在的愛情只有生離沒有死別，總會輕飄飄的沒有根基，可是心裡的悔恨難當和朝思暮想，每天的坐臥不安和度日如年，卻是那麽真實那麽痛苦，終於讓我深深明白，其實我根本就離不開小涵，也讓我明白，我跟小涵的愛情也是沉甸甸的幾乎讓人無法承受！

　其間，我去過小涵的宿舍，她們說小涵休學了，聽說她去了北京的一家大學。她父親有些關系，肯定能辦到。我想事實肯定如此，她是一個不錯的家庭，再說我在西安再也沒有見過她。

　有些時候偶爾也會想起軼菲，也很想知道她的病到底好了沒有，想知道她現在過得怎麽樣。我們倒是一直在短信聯系，可她對病情總是語焉不詳，也從未主動介紹過美國的情況，因為小涵的原因，我也不像以前那麽熱心，所以跟她的聯系也就慢慢淡了下來。

　畢業考試過後，軼菲發短信約我喝茶。有兩年沒見她，我打電話過去她卻不接，到茶樓發現來的卻是冰冰。

　很長時間沒見，她看上去好象活潑了一些，手裡的滑蓋手機也漂亮而時尚。她笑著跟我打招呼，笑著說著一些應景的話。可是一說到軼菲，她的聲音馬上低下來，臉上也沒了笑容。她說軼菲媽媽是一家公司的老總，邀請我去她公司工作。聽起來很有吸引力，可我想知道她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

　冰冰沉默了兩分鍾，看著我，慢慢說道，“軼菲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哦，她要留在美國嗎?”

　“不，她走了，兩年前就走了。”

　走了?兩年前就走了?我瞬間明白了其中的含義，原來當年軼菲媽媽找我的時候軼菲就已經……！

　很突然，但是又仿佛覺得不是太突然，是因為那種可怕的疾病嗎?還是時間太久我已經忘了軼菲的曾經?不管怎麽說，她曾是一個活潑開朗的女孩，她的夭折難道不讓人痛心嗎?茶樓裡人來人往若無其事，我忽然感覺地球上少了一個人，原來這兩年她留下的只是影子，就像冰冰用她的手機發短信給我，真正的她，真正的軼菲，卻在兩年前就已經離開了我。我是多麽傻多麽笨的一個人啊，竟然會看不到，也感覺不到這一點！原來兩年前軼菲媽媽的來訪是代軼菲來跟我告別，可恨我竟然那麽天真的相信她善意的謊言！

　兩年的時間，什麽都過去了，我也終於知道了軼菲離去的真相，可她為什麽不肯見我最後一面呢?是不想再對小涵造成傷害，還是不願我看到她病後的憔悴?唉，軼菲你也真是一個傻姑娘，小涵倘若知道你病重， 她一定會來看你，又怎麽會再生你的氣呢?若論在我心裡，你永遠都是那個活潑大方熱情爽朗的軼菲！而且，我知道你怎樣對我，你的情意我這輩子都償還不了，我永永遠遠都會虧欠著你！

　我點上煙，深深的吸一口，發現冰冰沒走，正看著我，她還在等剛才的問題吧?

　“對不起，李阿姨的公司我不能去。”她媽媽的公司我怎麽能去呢?我會想起軼菲，而她也會照顧我，這樣不行，我心裡接受不了。即使軼菲還在，她也沒有幫我的必要，更何況現在她走了，我又憑什麽得到她媽媽的照顧呢?

　“就只有這些嗎?”冰冰突然問我，我搖搖頭，軼菲都走了，我還有什麽要說呢?

　“咣當！”冰冰推開椅子，頭也不回的走了。剛才怎麽惹她了?我木木的坐著沒有反應，不去想了，走就走了吧，最後的結果不都是走嗎。

　可是，軼菲你怎麽不跟我說呢?一低頭，一滴淚輕輕滑落下來。

　“對不起，”冰冰又回來了?我看看她，她坐下來，歎了一口氣，“該怎麽說你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