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烈焰教的鎮教之寶護心丹,婉吟已經能站起身子走路,保持常人的步態。
只是,這滿屋子濃烈化不開的紅,卻刺得她雙目難開,拚命壓製住心底瘋狂的想法,她丟下緊跟在身後的東方焰,仿佛要求證什麽,憑著自己對園子的熟悉一路朝著某個特定的方向小跑。
大廳裡,駱繹不絕的賓客熱鬧非凡,誰也沒有注意到此刻渺小而平凡的她的存在。
就要跨進大廳的那一刻,她提起的腳卻忽然放下,那個熟悉的背影,那個令她魂牽夢縈的背影,就這麽不期然的出現在眼前。
今日的他,穿上她親自設計的新婚禮服,耀眼奪目,俊逸非凡,絕塵如仙的臉上蕩漾著幸福而滿足的笑容,滿目深情地凝視他手裡牽著的女子,款款走向大廳中央。
熱鬧的鞭炮聲,歡天喜地的鑼鼓聲,賓客的起哄聲,此起彼伏,交織成一片,震耳欲聾,如同那滿屋子刺目的鮮紅一般,讓她覺得天旋地轉。
愛人結婚了,新娘卻不是自己。如此老掉牙的戲碼,為何會在自己身上殘酷上演?不,她要阻止這荒唐的事情發生!
“裴雲,你怎麽可以如此對我?”
一聲歇斯底裡的呐喊讓所有喧鬧停滯,空氣彷佛也不再流動,上官裴雲幸福的笑容忽然僵住,不可置信地望著眼前蒼老的女子。
“你是?”
腦海裡搜索了千萬遍,他依然記不起曾經何時見過此人,只是為何,為何會覺著熟悉,甚至在聽到那聲呐喊後,心也難受地縮緊,為何?
“相公,怎麽回事?”新娘有些不知所措地扯了扯上官裴雲的衣袖。
“娘子,不用擔心,為夫自會處理!”
被新娘喚回了神,上官裴雲輕聲安撫了她的不安,再次對上婉吟的時候,眼裡已是無情的冷峻。
“這位婆婆,今日你若是討喜酒喝的,楚某自是歡迎,若是攪局的,就恕楚某人無禮了!”一定是自己眼花了,怎麽會覺著這位阿婆熟悉呢?這一天,他盼了好久,無論如何,他不會再讓任何人破壞的了!
婆婆?難以置信地撫上臉,婉吟惶恐無措,濃濃的悲涼在她受傷的眸中漸漸彌散開來。
她,真的已經衰老到連他也認不出來了嗎?
“裴雲,是我,婉吟啊!”不會的,他們那麽相愛,他不可能認不出她來的!
“來人,把這位阿婆給我請出去!”上官裴雲聽聞一臉的不悅,示意家丁行動。
這個女人明顯是攪局的,明明吟兒就在他身邊,她居然大言不慚冒充,真是可恨!
“住手!”
東方焰三兩下把那群家丁製服,憤怒的眼裡彷佛能冒出火來,他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她!
“原來是東方兄啊,什麽風把你吹來了啊?”
難怪覺著眼熟,原來是東方焰的人。看到忽然現身的東方焰,上官裴雲立刻換上了客氣的笑容。
“上官裴雲你瞎了眼了,她是誰你真的不知道嗎?”
連自己的愛人都認不出來,這樣的男人不配得到她的愛,東方焰滿臉肅殺之氣,咆哮如雷。
她是?望了望婉吟,又望了望身邊的新娘,上官裴雲有些遲疑。
“相公,他把我們害得還不夠慘嗎?你怎麽可以因他隻字片言而懷疑起我來?”新娘子語氣忿忿,轉身作離去狀。
“娘子,為夫怎會不相信你?”
緊緊地握住新娘的手,上官裴雲自己都覺得自己荒唐,居然會因為這個差點害得他和吟兒天人永隔的仇人起疑心。
“東方兄,這裡不歡迎你們,請你們離開!”這一次,他再也不會讓婚禮出現任何變故,上官裴雲冷然地下了逐客令。
“混蛋!你……”東方焰氣得就要衝上前去,卻忽然被身邊的人死死拽住了袖子。
“吟兒你……”這是為何,可是看到她楚楚可憐流淚的樣子,他卻一下亂了心神。
“不要管他們,我們繼續!”
上官裴雲一聲令下,廳中一下又熱鬧起來,再也沒人留意被隔絕在重重人牆之外的他們的存在。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送入洞房……”
隨著禮官念著她熟悉的程序,她火熱的心也一寸寸冰涼冷卻。
全身流動的熱血瞬間冷卻,死一般凝滯了,一種肝膽俱裂,撕心裂肺,痛入骨髓的悲苦,在全身蔓延開來,淚潸然而落,她卻任它恣意狂流。
原來,世上最遙遠的距離,就是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卻不知道。
禮成的那一刻,焰火流光,綻放千重繁華,把黑夜照亮得如同白晝,與她如死灰般的心,形成鮮明的對比。
是誰說過,吟兒,今生你是我唯一的妻。
是誰說過,吟兒,如果能和你一起,我願放棄所有!
是誰說過,吟兒,就算山崩地裂,物換星移,我愛你的心此生不渝。
是誰……
如今,言猶在耳,卻已物是人非。
自己心心念念的男人,自己深愛著願意為其拋棄生命的男子,竟然如此輕易就背叛了自己,叫她如何相信,叫她情何以堪?
淚流成河,心在泣血,“裴雲,你真的認不出我了嗎?還是早已將我忘記?”
真摯的愛情,容不下一粒沙子。她知道,一切都結束了,無論為了什麽緣由,什麽苦衷,他終是負了她,他和她,就像這燦爛的禮花一樣,璀璨過後,就再也無法回到最初那個美麗的原點。
淚雨紛飛,相思成災,也許等到再也滴不下一滴淚來的時候,他深深烙在她心中的印跡,終會隨著時間的車輪,被歲月的黃土掩埋,最終從她心中抹去,彷佛一切,從未發生過那樣。
倔強的抹去眼角的淚水,她堅強地笑了起來,眼前的女子,他一定愛她至深吧。
不知道那鮮豔的紅蓋頭下,是怎樣絕色傾城的嬌顏。
不過,能讓他喜歡的人,必定也是蕙質蘭心的好女子吧?
“裴雲,如果這便是你的選擇,那麽,我尊重你的選擇!”
愛情是自由的不受約束的,既然不愛了,也毋需勉強,從來,她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這一次,縱然心痛,她亦會灑脫離去。
只要他得到幸福,於她,已是最大的幸福。
春華競芳,五色凌素,琴尚在禦,而新聲代故!錦水有鴛,漢宮有水,彼物而新,嗟世之人兮,瞀於淫而不悟!朱弦斷,明鏡缺,朝露晞,芳時歇,白頭吟,傷離別,努力加餐勿念妾,錦水湯湯,與君長訣!
“裴雲,既然你已經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那麽我也不再打擾,我願意祝福你們,人生苦短,這樣的結局,或許對我們雙方來說,都是最好的吧,就此道一聲珍重,別了,我的初戀,別了,我曾經的愛人!”
轉身離開之前,婉吟緩緩從袖口摸出那許是放置太久顏色已變得有些黯淡的七色小花,撫了又撫,癡望半宿,終於交至這名在她身邊看熱鬧的小孩手中。
“小弟弟,幫忙把這個送給今日的新郎倌,好嗎?”
“沒問題!”進到裡面說不定可以討顆喜糖呢,小男孩爽快地應承下來。
雖然她是那麽想親手把它交到他手中,看著他身體康復,看著他放下仇恨,看著他開懷一笑,可是,如今,這一切,都成了奢望。
她已經沒了勇氣,再次站到他身邊,這噬心草那麽特別,他看到應該就會明白一切了吧。
只要他一切安好,就好……
看著小男孩遠去的背影,不再有留戀不再有猶豫,婉吟轉身而去。
他溫柔又深情的笑臉,漸漸在眼中模糊,模糊,直至消失不見,從此蕭郎是路人。
她的淚,燙灼了他的心,默默陪在她身旁,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再開口說話,不是不想安慰,只是無從安慰。
那種心死後的絕然他曾那樣深切地體驗過,如今看著這個蠢女人,這個和他一樣為愛癡傻為愛不顧一切付出全部的女人,看著她,就仿佛看著當年的自己一般,惺惺相惜。
不忍看到她流淚的樣子, 他不要看到她流淚的樣子,這樣子的她,會讓他心痛不已。
此刻,他可以做的,只是陪在她身邊而已,如此而已。
“娘子,怎麽了?不舒服嗎?”
正在招呼客人的上官裴雲忽然發現新娘的神色有些異樣,趕緊過來問詢。
“相公,沒……沒什麽,可能太忙了,頭有些暈。”
新娘狠力地踩了一腳從男孩手裡騙來的七色小花,用手扶住額頭轉移上官裴雲的注意力。
同時,她冷冷的眸光泛出的森寒殺意卻被手掌巧妙地遮擋住。
嶽婉吟,別怪我太狠心!
要怪只能怪你自己!
你奪了我心愛的人,我便讓你看著心愛的人死去,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