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離開的陳默，不知道。

　怎麽講給等待著的黎小雅聽的，不知道。

　怎麽回的家，不知道。

　怎麽告訴鍾婷經過的，不知道。

　柳妍只是覺得渾身發麻，像是被幾萬伏的電流穿過了全身似的，當然這只是自己的想象，因為她也不知道那樣的電流穿身而過是個什麽滋味。還好自己沒有說出來，如果把這個比喻說給鍾婷，她一定說自己矯情，這個比喻和雷劈了有什麽區別?想到這柳妍竟然笑了一下，把一直在端詳她嘴唇的鍾婷嚇了一跳。

　“你要詐屍啊，嚇死我了。”剛才柳妍一回來對著自己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錯了，他不是怕別人親他，他是恨別人親他，如果你沒錯，那就是你恨我。鍾婷這才把她嘴上的傷和所謂的初吻聯系起來，還好嘴角只是破了一點點，如果是平時早就把陳默夾槍帶棒的損一通了，可是現在這個餿主意嚴格來講是自己出的，所以不敢貿然開口，隻好靜觀其變。

　“喂，怎麽了?”柳妍並不說話，就是傻呆呆的躺著，完全放空的樣子，淚早就幹了，可是眼睛還是紅紅的，臉都哭腫了，還好回來的時候柳妍的爸媽不在，要不免不了又是一番盤問。鍾婷拿毛巾給柳妍敷臉，怕她憋出什麽毛病來，一直都戰戰兢兢的守著她。

　“說句話啊你，急死人了都。”

　“剛才不是都告訴你了。”柳妍懶懶的答。

　“可是……可是。”可是了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鍾婷隻好閉嘴專心的給柳妍敷臉。剛才柳妍回來的時候還不等自己問，就倒豆子一樣劈劈啪啪的說了一通，等自己終於整明白人物關系時，她大小姐早就一頭栽在床上裝死了。

　“這個陳默太可惡了。”假裝是自言自語但是音量依然是開到柳妍可以聽到但不會覺得刺耳的范圍，“就這麽看著你走的?都不說攔一下?好歹你也是個女生，太過分了。”偏頭看了看柳妍，一點反應都沒有，雖然眼睛合著，但是肯定還沒有睡著。

　“不就是有段過去麽，有什麽了不起的，難道就依仗著這個可以無法無天為所欲為了不成?”鍾婷知道自己有些語無倫次，反正沒有人反駁，不說白不說。

　“每個人都有心結。”柳妍忽然的開口，幽淡的聲音，鍾婷怔了一下沒敢接話，靜靜的等著她繼續說，“就像是一條線上系了一個結一樣。”微微的歎了一口氣，好像還是有些什麽不甘心，“我們多是想要把那個結解開，可是陳默，選擇的方式和我們不一樣。”良久不再開口，鍾婷等了半天，還是忍不住追問了一句，“怎麽不一樣了?”

　“他用力的拉繩子的兩端。”

　“什麽意思。”

　“這樣那個結就會越變越小，越變越小，到最後就會變得不仔細看就看不到了。”

　“可是……”

　“可惜已經變成了一個死結，雖然看不到，但是還在那裡，還在那裡。”聲音低沉下去，“也許我永遠都解不開了。”

　鍾婷不知道該說什麽，她只是把手放在柳妍的肩膀上，輕輕的撫著她的肩頭，像是要把什麽沉重的東西從那裡趕走一樣。

　“真奇怪。”柳妍聲音細小，鍾婷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豎著耳朵聽了好半天也沒有下文，難道是蚊子哼哼?

　“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可我為什麽還是不能死心呢。”鍾婷聽了心裡一驚，望過去，那邊的人卻閉著眼睛，面無表情的躺著，好像剛才那句話全然和她沒有關系一樣。

　“這個周末，我爸媽出門，我家就我一個人，你來陪我吧，屋子太大了，我害怕。”明明是想要陪著柳妍，可是又不能那麽說，因為說出口就會被拒絕。可是如果是要她來陪自己，柳妍不會推辭的。

　“好。”嘴唇都沒有動一下，喃喃道。

　在那之後，陳默徹底消失了，隨著他消失的，還有黎小雅。

　其實消失不消失，都只是柳妍主觀的猜測，她沒有去找陳默，而黎小雅也並沒有找她，所以在她的生命了，好像兩個人都消失了一樣，只是留下一個深深的烙紅的印記，永不磨滅一樣的頑固模樣。

　十一長假之前的最後一個周末。

　日子好像是膠著在了一起，黏稠的，濃的化不開。柳妍覺得自己好像被粘住了一樣，可以清晰的看到時光行走的軌跡。拿鍾婷的話說，她的心思就是離離原上草，雖然現在看起來乾乾巴巴的，要是陳默再給點雨露，一準的欣欣向榮，口口聲聲的說著再也堅持不下去了，可是好像再也不能的，卻是放棄。

　柳妍跟自己說，是時候該做個了斷了，可是又反問自己，那樣的了斷還不夠麽，那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麽呢。就像是在扔硬幣一樣，如果扔到反面，那麽就放棄，可是果然扔到了反面的時候，又會讓自己再扔一次，直到扔成正面為止。柳妍覺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個死循環裡頭，不清楚哪裡是開始，不知道哪裡是結束。

　長假開始了，學校裡的學生陸陸續續的回家了，柳妍不知道陳默到底走了沒有，只是傻呆呆的會跑去他的宿舍樓前，不為了等待，也不為了張望，好像就只是存在著，沒有任何的目的和意義。家裡一直以為她是在學校裡上自習，因為總是有鍾婷陪著，所以也沒有多問。鍾婷勸阻不了，又被柳妍勸阻了不讓跟，所以隻好由著她去。傷口總是會疼，但是所有的傷口都會愈合，柳妍的也不例外，有時候勸慰、關懷比不上靜靜的守望，鍾婷不知道柳妍在守望什麽，可是她自己卻是一直守望著她的，如果她肯回頭，她總是知道自己這裡有她需要的避風港。

　再次見到陳默，只是一個意外，但柳妍在看到陳默的那一瞬間，覺得這是一個上天安排的意外。

　陳默的樣子並不不柳妍好多少，疲倦狼狽，通通寫在臉上。

　夜色中的柳妍定定的看著他，好像怕自己一眨眼他就會消失一樣。他曾經把自己變成了灰姑娘，可是現在，他又讓自己變成了賣火柴的小女孩，昏黃的燈光下，陳默氤氳著的輪廓，好像一切都是幻想出來的，柳妍的眼淚盈盈欲滴，可卻不敢讓自己動一下，會怕他消失一樣的惶恐。

　“好巧。”陳默看了看柳妍，不知道她等在這裡多久了，現在已經八點多，校園裡人跡稀少，他首先想到的是，柳妍這種在黑漆漆的樓下等著，很危險，是在擔心她麽，為什麽只有這個柳妍，讓自己無處可逃呢。

　“好巧。”乾澀的聲音，柳妍舔了舔嘴唇，她覺得現在的身體沒有任何一樣屬於自己，飄飄忽忽的。

　“在這裡幹什麽呢?”

　“我……”自己也不知道，好像被下了咒一樣，渾渾噩噩的跑到這裡來，身體不受控制似的，可能只是想要靠近他吧。

　“我有事，我先走……”聲音漸消，慢慢的從她的身邊走過去。

　“我……”依然還是說不出話來，可是卻本能的抓住了他的衣袖。

　“還有什麽事麽?”像是被她抓住了心臟一樣，渾身都是一緊，可還是淡漠的說出來，好像自己真的渾然不知一樣。

　“你怎麽可以這樣。”眼淚斷了線一樣滴落下來，柳妍緊緊的抓著她，全部的意志都已經崩塌，她的眼睛裡就只剩下陳默。她愛他，愛到不能自己，愛到連自己的最後一絲力氣都要被榨乾，可是為什麽他還是可以這麽冷靜，還是可以這麽漠然，完全不關他的事一樣。柳妍抽噎著，怎麽也不肯松開手。

　“不要這樣，不要再哭了。”他的聲音顫抖著，可是柳妍卻聽不出來，他不敢掙脫，只是站著，看著她抓著自己的胳膊，那麽大的力氣，好像怕他消失一樣，她把他抓疼了，可是看著她的臉，他覺得她一定要比自己還要疼。陳默看著柳妍，腦子卻不爭氣的想到那個大自己一屆的女生，同樣的執著，可是她們的心，是一樣的麽。他縮回了自己要抱向柳妍的手，他還敢嘗試麽，為了她，再一次不管一切的嘗試，他的心還可以承受再次的碎裂麽。

　“因為我愛你，只是因為我愛你，我愛你的一切，每看你一眼，總是貪戀哪怕多一眼，哪怕是一眼也好，只為了看你，看到你的笑，看到你的臉，看到你看我的樣子。我想要觸摸你，如果能緊緊的擁抱，我可以什麽都不要，我所有的夢想，我都可以不要，只為了可以緊緊的和你抱在一起，只為了可以感受到你的體溫，只為了可以感受到你的心跳，只為了感受到你就和我在一起。我奢想過你的吻，想過嘴唇和嘴唇的碰觸，我真的很想知道，吻到底是什麽樣子，是不是真的像小說裡面說的，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可是我的初吻，我現在唯一的吻，是那個樣子，可笑麽?”

　柳妍微微的顫抖著，眼神迷離著，好像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她好累，累的都不再想要呼吸，她不是放棄了，她是已經氣力耗竭了。

　“即使是那樣的吻，那樣被嫌棄被推開的吻，我依然還是向往，只為了渴望一點點和你的接觸，可笑麽，是不是覺得我又可笑又可悲。那樣的吻，那樣的擁抱，你都不肯給我，連哪怕小小的牽手，你都不肯，像是我身上帶著什麽髒東西，像是我是個麻風病患者，你躲得我遠遠的，如果是這樣，為什麽你當初還要招惹我，為什麽你當初還要那麽對我，你就是為了今天麽，為了現在，為了可以任意的把我的愛拿來踐踏，拿來羞辱，拿來炫耀?你做到了，你真的做到了。我怨過你，可是我還是阻止不了自己愛你。我從來都是這樣，為了自己不會後悔，就不給自己留後路。現在變成這樣，我知道不能全都怪你，因為我自己，因為我自己願意越陷越深，明明知道的，明明什麽都知道，明明知道你什麽都不肯給，你是個恨愛情的人，你怎麽會寬宏的獨獨把愛情給我?我真的很好笑，是吧。明明都知道的。”

　陳默怔怔的看著她，眉頭緊鎖著，不敢再掙脫開，只是任由她抓著自己。

　“但是我太貪婪了，我明知道是什麽結果，可還是願意縱容自己，我告訴自己，只是多一點點，只是多一點點，我可以承受，我可以再愛你多一點，就隻這一點，以後再不會更多的愛你，可是沒有用，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增多，我控制不了。我一直在想，幻想，你有一天可以真的愛上我，你有一天可以把我當作一個人來愛，而不是看到我就像是看到了一個陰影，看到了一個過去。你，有什麽權利，把我定性，把我想成和別人一樣，我是柳妍，這世界上，會有和我同名同姓的人，這世界上，會有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可是這個世界上，柳妍就只有我一個，就只有我才是柳妍，在你面前的柳妍，你仔細的看過我麽，你把我當成是柳妍仔細的看過麽，我知道，你把你的心給了別人，可是那個人不要了，為什麽你不肯把自己的心要回來，為什麽你還要把心放在一個不需要的人那裡，我渴望著，伸出雙手向你祈求著，你看過我哪怕一眼麽，你看到我多麽想要你的那顆心麽，可是你不肯給，你都不肯給我，即使那個人丟掉了，你還是不肯給我。我把我的心都給了你，我以為可以把你的心填滿了，只要你可以溫柔的看著我，只要你可以讓我靠近你，我就可以假裝我的心還是滿的，可是你連這樣的假裝都不肯給我。”

　夜色深沉，柳妍的聲音已經細微的難以辨清，可是她依然還在呢喃著，好像要掏空自己一樣的不顧一切。

　“你在做什麽，陳默，你可悲，你是個可悲的人。你為了一個不要你的人，你連自己都丟棄了。你不配我愛，你不配我柳妍愛，可是我就是愛你，為什麽不可以把你割掉，就算是沒有一條胳膊，就算是沒有一條腿，我都想要把你給割掉，割掉了你，我就還是原來的柳妍，可是你到底在我身體裡的哪個地方，為什麽我想割掉你， 卻總是找不到你，為什麽你卻可以這麽折磨我，是我給你的權利麽，是我的愛給了你可以折磨我的權利?你卑鄙，陳默，你卑鄙，你卑鄙。你為什麽這麽小氣。”

　柳妍幾乎是撲倒在陳默的身上，她喊的聲嘶力竭，這麽多的話，一直壓抑在她的心裡，終於像是洪水破了閘一樣，傾瀉而出。

　“你為什麽這麽小氣，我只是想要你，把我當成是柳妍而已，看到我的時候，知道自己看到的是柳妍，想到我的時候，知道自己想起的是柳妍，聽到我的時候，知道這個聲音是柳妍，僅此而已，可是你都不肯，你看看我。”

　柳妍抓著陳默的衣襟，抬著頭看他，淚水淌滿整個臉頰，她蒼白著臉，眼睛像是會泣出血來的紅，雙唇不住的顫抖著。

　“求求你看看我，哪怕是一秒鍾也好，把我當成是柳妍，這樣的我，不值得你付出一點點真心麽?”聲音已經越來越小，直到像是在囈語，她低下頭去，有幾縷頭髮從耳後滑落下來，也像是累了一樣，“不值得你有一點點的……愛麽?”柳妍蒼白著臉，像一個沒有生命的娃娃一樣。抓著陳默的手無力的松開，身子不知覺的倒下，像是已經耗盡了全部的心血，微微的合上眼睛，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