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數學樓的前面有一大塊草坪,嫩葉莫莫,像是一塊毛茸茸的地毯。雖然有位教授曾經說過,這塊草坪所選用的草是很特殊的新品種,不怕踩踏,據說還能越踩越旺盛,但沒有人忍心去驗證這一說法是否可靠。
有些東西,隻能遠觀,不可褻玩,並不是因為不能,是因為不舍。
草坪上種了兩棵柳妍叫不出名字的樹,矮矮的,也不知道長了多少年,從粗壯的枝乾可以看出應該年頭久遠,可是卻不向高了長,反倒長出蓬蓬遮遮巨大的冠來。柳妍看著這兩棵樹,總覺得自己是小人國裡的小人,而它們則是高大的蘑菇,肉肉的兩朵,惹人喜愛。
六月,樹上開出細碎的淡黃、乳白的小花,隨風揚撒在草地上,像是落了雪一樣。柳妍喜歡這樣的花,不嬌不媚,點點的、樸素的盛開,又默默的凋謝,不張揚,不高傲,不爭奇鬥豔,不孤芳自賞。
柳妍班裡的英語課被安排在數學樓的教室裡面上,而經濟學數學的教室卻是在外語樓,這讓很多人摸不著頭腦。
英語是小班課,隻有四十人左右。柳妍選了靠窗戶這邊的位子。窗外,滿眼的落英。柳妍的英語很好,口語甚至比老師的還標準流利,這樣的資本讓她有在英語課上恍神的特權。
陽光透過樹冠投射進教室,像是被染了通體的綠,斑駁的落在身上。熟睡的人,閉著眼,看不到眼裡剔透的流光,卻能看到弧形的羽扇一樣細密的睫毛,唇竟有些微的翹,像是在夢中和什麽人堵著氣。柳妍托了腮看,今天她沒有扎馬尾,頭髮披散著,風吹進來,就有些發絲耐不住寂寞似的跟著舞。她沒有燙過發,可因為發質的關系,長到了一定的長度,就自然的有些卷。定定的看著,就像看著一個小孩子。女人是天生的母親,柳妍不知道自己的眼裡是帶著愛憐的。
“他在幹嘛?”右手邊的鍾婷碰了碰她的手肘。猛的回過神,被從另一個世界拉回來一樣,一時間竟然有些恍惚。
“睡覺啊。”這不是明擺著的麽。
“廢話,我是說為什麽要在這裡睡覺。”英語老師好像認識陳默,對他的插班睜一眼閉一眼,不予計較,隻要他不攪亂課堂紀律。可老師一上課就發現自己估計錯了,因為幾乎全班的女生都在溜號。鍾婷坐在兩個人的旁邊,又沒有柳妍那種走神走到無我境界的本事,覺得渾身都落了眼睛,如坐針氈。
“他困了吧。”柳妍輕輕的說,怕吵醒了他,回頭看了一眼。
“大姐你腦子落在家裡忘記帶了吧。”鍾婷惡狠狠的說。
“他上午沒課所以就跟著我來了啊。”柳妍總算是恢復了一點點的智商。
“這也太明目張膽了吧。”
“有什麽關系,反正他未娶我未嫁,有什麽要怕的。”
“你忘了你小時候已經跟我哥結過婚了,況且陳默有后宮佳麗三千,這還不算娶啊。”也許是兩個人的說話聲音太大,那邊的陳默微抬了頭,撓了撓後腦杓,眯著眼盯著她倆看。像是被按了暫停鍵,全班都靜默下來。柳妍靜了一會正要開口,陳默卻抿了兩下嘴又睡著了,原來並沒有真的醒。
“用冰激凌騙來的不能算結婚。”柳妍低低的否認,卻沒有否認陳默的那部分。
“按了手印的,怎麽能不算。”那張結婚證書只差被裱起來貼在鍾婷的腦門上。
那年她倆五歲,鍾凱為了賭氣表明自己已經長大,不再需要在晚上八點半準時上床睡覺而示威的向他老爸宣布,他已經結婚,和爸爸一樣,所以也可以在深夜裡看電視。被告知結婚是需要一男一女兩個人的時候,他首先想到了鍾婷,結果又聽說不可以是兄妹,這才把矛頭指向柳妍。
三個冰淇淋,隻有三個冰激凌,柳妍就在三個人合畫的結婚證書上按了手印,因為還不會寫自己的名字。可惜當年幾個人認識的字加起來也不過那幾個,結婚兩個字就被寫成了姐HUN,好在都學會了拚音。柳妍以為那紙鬼東西早就沒了,誰想到竟然還在。
“對了,哥知道了吧。”指了指自己和陳默,她從小就跟著鍾婷叫鍾凱哥,長大也沒有刻意的改過來,都是隨口叫什麽是什麽了。
“這學校還有不知道的麽?”如果不是在談戀愛,難道陳默窮到床都沒有,偏要巴巴的來這裡睡覺?
“懶得和你說。”柳妍扭了頭繼續看她的陳默,她的。
“在看什麽?”鍾婷湊過來,這男生確實是不可否認的帥。
“討厭。”推了她的臉回去,卻是笑著說的。
“是不是在考慮要不要在他臉上畫畫。”遞了自己的記號筆過去,柳妍不說話,正眼都沒有看鍾婷一下。
“要不在腦門寫上優質豬頭肉吧。”用記號筆捅了捅柳妍,還是不死心。
“我倒是很想在這寫上檢驗不合格。”柳妍點了點鍾婷的腦門。
“沒天理啊,你這個有異性沒人性、重色輕友的卑鄙家夥。”鍾婷悻悻的收起筆,上一次得逞還是高中的時候,在老哥腦門寫了安全出口四個大字,可惜,竟然洗不掉,回家之後鍾婷被她爸媽好頓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