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肖暮非深深吸了一口氣，先閉上眼睛，沉默了一下，才發出來這一聲大吼！

　“吃飯！”眾弟子一起舉起筷子。

　但，仍有許多人，卻在低頭的瞬間，眼中的眼淚一串串的滴進酒碗;然後又喝下去。然後又倒上，再控制不住的滴進去，再喝掉……

　此時此刻，沒有人抬頭，因為怕被別人看到。

　也沒有人發出哭泣的聲音，因為這種聲音，太破壞氣氛。

　只是，這種滋味，這種氣氛，卻比當真哭出來，還要難受得多。

　沉默中，竟隻余咀嚼食物的聲音。

　……

　便在這時，又有輛馬車，似緩似急的絕塵駛來。

　這輛馬車已經很破舊了，而且，輪軸似乎已經斷了一邊，以至行駛得很不平穩，馬車的簾子，也似是被什麽利器砍掉了一半，滿布瘡痍。

　馬車上，還有些很明顯的褐色血跡。

　顯而易見，這輛馬車，肯定經過了很多事情，慘痛的事情。

　這輛馬車走到距離眾人不遠的地方，那匹拉車的健馬突然發出一聲悲嘶，前蹄陡然跪倒在地，馬車亦隨之轟然倒下，傳出來一聲驚呼，以及一聲恐慌之極的尖叫。

　一個老者，從傾倒的車廂中翻滾了下來，臉色煞白，胸口位置再添新紅，顯然是又有新的血液流出來……

　在其連聲咳嗽之中，卻是從口中也咳出幾口血來，蜷縮在地上，渾身發抖。

　緊接著，又有一命少女，驚慌萬狀地從車中下來，慌亂的喊道:“高伯伯，高伯伯……”

　少女眼見老者傷口迸裂，茫然無措，只是一雙玉手，徒勞地捂在老者胸口的傷口，但鮮血仍舊從她光潔的掌縫中冒出來，完全無法遏製。

　少女見狀驚慌之極，突然叫了起來:“誰來救救我高伯伯……求求你們，誰能救救我高伯伯呀……嗚嗚嗚……”

　滿心絕望之下，竟然失聲痛哭，淚珠滾滾而下，沿著潔白的香腮，斷線珠子一般往下滴……

　所有見到這一幕的人盡都是心中歎氣:這是什麽世道，又是一家可憐人……

　肖暮非冷漠的轉頭看了一眼，就回過頭，專心的吃菜。

　“蓉蓉……不要哭……”老者臉色愈發的慘白，嗆咳著，一邊吐血，一邊愛憐的伸出一隻手:“……伯伯這次是真的不成了，你……你以後要好好的……”

　“不！不不不！高伯伯你不會有事的……”少女乾脆伏在老者懷中大哭。

　“真不成啦……”這位高伯伯愴然的歎息:“蓉蓉……以後只有你一個人……可怎麽辦……”

　少女只是大哭。

　“不管到了什麽時候，一定要記得你高伯伯一句話，最後的一句話……”老者已經上氣不接下氣，勉強提氣，道:“蓉蓉……千萬要記得，不管到了任何時候……都……不要……求……求人！”

　少女抽噎著，連連點頭，嬌弱的身軀顫抖著，似乎隨時都會暈厥過去。

　古道，破車，垂死，孤女……

　這等淒涼的景象，讓人簡直忍不住為之同哭。

　很多寒月天閣的弟子，想起自己剛剛死去的兄弟，悲戚之意又生，忍不住眼眶又紅了……

　肖暮非的身子卻是陡然震動了一下，他的眼神竟也現出幾許迷惘。

　任何時候，都不要求人！

　這句話，恍如一道突如其來的閃電，瞬時楔進了他的心頭。

　“蓉蓉……”肖暮非長長的歎息一聲，口中低低的喃喃道。

　旋即，他突然轉頭，全神貫注地盯著那名少女。

　而那少女，此際正在淒苦萬狀之時，驟聞這一聲問話，淒苦無依的略略側臉，衣袖拭淚;肖暮非亦因此看到這名少女的側臉。

　眼神與少女側臉接觸，肖暮非整個人突然間猶如觸電一般的陡然一震。

　跟著他便長身而起，急疾走了過去。

　他竟然一直走到那少女身後，低聲道:“你叫蓉蓉?”

　聲音威嚴中更夾雜了幾分不可抗拒的質問味道。

　葉笑見狀不禁有些納悶，萬二分不解地看著肖暮非，在他眼中，肖暮非絕對不是一個會幫助別人的人！

　肖暮非剛才的冷漠一眼，全然不予理會不聞不問地回過頭專心吃飯才是應有之意，怎麽會激動至此?！

　且不要說這一老一少來的時機這麽湊巧，這麽詭異，言行舉止更好似做戲一般，充滿了不真實的感覺，他竟然一點也不懷疑的就過去了?

　這什麽情況?！

　那少女仍自抽噎著，似是因為陌生人的貿然發問而有些慌亂的低下了頭，一副不敢回話的膽怯樣子。

　一縷青絲，似有意似無意地從她頭上垂下，遮住了她半邊面孔，更加顯得楚楚可憐，無依無靠。

　肖暮非見狀又再歎了口氣，繼續問道:“你的名字，叫蓉蓉是嗎?”

　這次聲音竟然溫和了許多。

　至此，那少女終於低低的答應了一聲:“是……”

　聲音顫抖，仍舊不敢抬頭，仍舊滿是懼意。

　“你且抬起頭來，讓我仔細看看你。”肖暮非滿臉藹然地和聲說道:“或許，我可以幫你。”

　此言一出，酒館中刻意留心這邊動靜葉笑簡直有點傻眼了，這人是肖暮非麽?肖暮非居然會對除了我之外的人，表現得如此溫和，不，他對我之時，就算滿臉和藹，仍有隱隱的幾分功利之心，對那個少女，竟全然出自真心，語出至誠，這……這什麽情況?

　那老者聞言目光一亮，垂死的眼中，竟然閃過一絲由衷欣喜，掙扎著說道:“蓉蓉，蓉蓉……你你……你快快……快謝謝……這位大官人……他……他能……”

　一口熱血驀然湧上來，又是一陣嗆咳，居然說不完整話，他越急，越是咳嗽，情況不免越來越不好，到最後直接就是喘不上氣，在一陣劇烈的咳嗽聲中，白眼一翻，整個人昏死了過去。

　“高伯伯……”少女見狀驚呼一聲，整個人撲了過去，放聲大哭:“高伯伯……你不要死……不要丟下蓉蓉一個人……蓉蓉好害怕……”

　“高伯伯……蓉蓉在這世界上，一個親人都沒有了……嗚嗚嗚……你不要離開我……蓉蓉一定聽你的話……一定不求人……”

　少女哭得哀慟欲絕，幾乎也要暈過去了。

　聽到‘在這世上一個親人都沒有了，你不要離開我……蓉蓉一定聽你的話……一定不求人……’這句話的時候，肖暮非的臉上，竟然現出一絲掙扎和抽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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