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要作甚?私,私刑朝廷命官,可,可是罪同謀逆!”
范大龍萬沒想到甄淑敢向自己動手,他後悔在這緊要關頭不在家好好的呆著,非要給這黑心腸的甄淑送信。他想反抗可是一切都已經晚了,皂隸已經將他死死的按住,然後又用麻繩捆了個結結實實。
“甄淑,你這個老眼昏聵的,我范某若曾出賣你隻言片語,就叫我不得好死,五雷轟頂!”
甄淑哼哈怪笑:“到了這等時刻還在與本官演戲,本官倒要看看,是你的嘴巴硬,還是本官的水火棍硬。都別愣著了,好好伺候范郎中!”
這些皂隸一向維甄淑馬首是瞻,得了侍郎命令便如狼似虎的扒掉范大龍的褲子,一頓水火棍劈裡啪啦的打了下去,眨眼間就將范大龍雪白肥碩的屁股打的皮開肉綻。
范大龍不是硬骨頭的人,他倒是想死硬倒底,不使甄淑的意圖得逞,可挺不住這等肉刑,只能殺豬一樣的慘嚎求饒。甄淑本不欲將其打死,之所以打他是要去掉此人的威風,然後再訊問口供就要方便的多了。
“如何?這頓水火殺威棒的滋味可好受?識時務的話,本官問你甚,便從實招來!”
“你,你問吧……”
范大龍喘著粗氣,只要甄淑不再命令那些該天殺的皂隸打自己,作甚都行。
“好!范郎中識時務就能少受這皮肉之苦。咱們先從崇禎九年說起吧,十月,江南織造局出絲綢……”
甄淑的話讓范大龍徹底明白了,這廝是打了與自己玉石俱焚的心思,可難道他就不知此事暫時還牽扯不到他頭上嗎?只要自己的嘴夠嚴實,總能替他多遮掩一些。
但到了此時此刻,范大龍又豈會再為這個愚蠢不可及的甄淑承擔責任?自然是甄淑問什麽他就答什麽,很多自己親自經手的隱秘過程,都毫不隱瞞的一一招了出來。
甄淑沒有叫書辦來記錄,而是親自執筆記錄,范大龍的配合讓他頗感意外,不過仍舊下筆如飛,隨著范大龍急促的語速在紙箋上如飛龍走蛇。他所問的問題主要是《公報》上所沒有涉及道的隱秘,這其中第一類是都水清吏司所屬江南織造局與浙江市舶司的勾結情況,第二類則是南京工部在物料與商稅上的勾當,兩者在一起正好補充了《公報》上所缺少的一部分勾當。
前後不過半個時辰,一切都進行的順利至極。甄淑滿意的將面前剛剛寫就的供詞以雙手拿起來,用力吹了吹上面未乾透的墨跡。
“好了!還有最關鍵的一樁,都水清吏司的帳房你既然沒燒,便將帳簿交上來吧。”
范大龍一言不發,乖乖配合,成箱的帳簿很快就被從都水清吏司的帳房中抬了出來。甄淑看了眼身邊的皂隸,唏噓一陣之後,陡然提高了說話的音量。
“走!去應天府!”
甄淑押著范大龍,抬著成箱的帳簿,往應天府投案去,不但如此,他還要將范大龍的罪狀也一並公之於眾。為了防止李信早於范大龍勾結而將此人的罪責強壓下去,他特地將范大龍的供詞又多抄了一份,著人送往筋子巷《公報》報館,交給南雷先生。
南雷先生素有清名,斷不會抹殺真相,只要《公報》將這些供詞上的內容公開報道,便是大羅金仙也無力回天。
只是范大龍滿臉的無所謂,甚至隱隱然還有幾分嘲諷,這都讓他心裡多了幾分忐忑,這廝如此有恃無恐難道真的以為李信能夠手眼通天嗎?他不斷的告訴自己,這是不可能的,李信就算手段再狠辣,也不可能,也沒有實力與滿南京城的輿論與民心做對。
自己誠然身敗名裂,但是也不能讓這些出賣自己的醃臢小人順心如意了。先到此處,他再看向范大龍的延伸裡已經奪了幾分恨意。
“甚?甄淑投案自首了?”
陳文柄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雖然鎮虜侯曾說給他們施加些壓力,沒準會有意外的收獲,可也萬萬想不到,意外的收獲竟是如此豐厚!只不過是讓《公報》公開報道了一些並沒有證據支持的口供,竟能使得他們內部因為猜忌而土崩瓦解。
“回府尊話,甄侍郎還帶了范大龍來,還有滿滿一箱子的帳簿!”
“哦?還有范大龍和帳本?”陳文柄愣了一下之後,又仰天大笑:“今日方知何為得來全不費工夫!”
如此看來,甄淑是因為過分的猜忌,因而誤會了范大龍將其出賣,這算是主動出擊式的報復嗎?卻還真看不出來,這個甄侍郎為人一向陰柔,竟想不到發起狠來還是個玉石俱焚的脾氣。
想到這些,陳文柄有些迫不及待了,他真想快點見到這些國之蠹蟲狗咬狗的狼狽模樣。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不能操之過急,甄淑畢竟是朝廷正三品的官員,不能倉促的將其等同於罪犯對待。至於范大龍也不宜立即收監,先將其另行軟禁。
究竟如何處置審訊這兩個至關重要的證人兼嫌疑犯,陳文柄沒有這種斷獄經驗,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有酷吏之名的工部右侍郎朱運才,何不向此人討些主意,想來他定然樂見自己的對頭倒霉,肯定不會藏私。
所以,陳文柄立即派人去請朱運才。另一方面,在朱運才未到之前,他隻將甄、范二人分別讓到偏廳之中。直到朱運才來了,請教了對策之後再論審訊或者收監。
甄淑被讓到應天府的偏廳後,直等了小半個時辰也沒人理會他。這期間甚至還有應天府的皂隸來給他添了幾次茶水,此中待遇怎麽看都不像是對待嫌犯的,陳文柄究竟打的什麽鬼主意,將自己一晾就是半個時辰,難道是打算以此對自己施加無形壓力嗎?
心頭紛亂之下一時間也理不清個準主意,忽然間房門吱呀一聲唄從外面推開了,伴隨著開門聲進來了一位身材矮胖的紅袍官員,定睛細看之下竟是工部右侍郎朱運才。
“如何是你?”
朱運才皮笑肉不笑的回答道:“如何不能是我?”口中說著話,腳下步伐卻絲毫沒有停頓,徑自來到偏廳正中,臉上流露出冷笑之意,看了一眼桌上喝殘了的茶水。
“甄兄大難臨頭,還有心情喝茶水,如此定力也是讓朱某佩服的緊啊!”
這幅小人得志的模樣讓甄淑心頭火氣,自己雖然是來應天府自首的,但這並不意味著可以任人折辱,尤其還是被自己打壓了無數次的同僚。
“朱運才,本官與你道不同,亦無話可說,如果沒有其他事,本官想獨坐一會!”
甄淑的發作與指責似乎絲毫沒有影響朱運才的好心情,他以一種十分遺憾的口吻回答著甄淑。
“對不住!朱某還真就走不得,孫部堂成立調查處,朱某忝為坐辦,還請甄兄配合一下吧。”
話到此處,朱運才的語氣逐漸轉寒,“你的供詞朱某已經看過,這等喪心病狂的侵吞公帑,殺頭抄家都顯得輕了,你還有什麽資格端坐在這應天府的偏廳中喝茶品茗?”
一番話讓甄淑目瞪口呆,身子顫抖,不知該如何回應。
啪的一聲!朱運才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桌上的茶碗被彈起來又落下,將甄淑嚇的渾身一顫,便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犯官甄淑,念你與本官同堂為官,本官也不欲折辱為難你,隻問你幾句話,請如實招來!供詞所言,江南織造局與浙江市舶司勾結坑壑,侵吞公帑一事可屬實?”
甄淑臉上冷汗淋漓,豆大的汗珠子劈裡啪啦滾落。
“屬實!”
“很好!”朱運才變戲法一樣從畫中掏出了一份公文,甩到甄淑的面前。
“這是范大龍與趙盼的供詞,請甄兄閱覽一遍,若屬實還請簽押!”
朱運才如此對待自己確實出乎甄淑的意料,他平日沒少刁難排擠這位後進同僚,若是還了旁人逮著機會還不趁機報仇。可是這個朱運才似乎並沒有借此難為自己的意思,相反,此人甚至還有意優待自己, 本來該在審案正堂進行的詢問經被安排在了偏廳裡,僅以私人談話的形式進行。
想到如此種種,甄淑的除了對朱運才的印象又有了新的改觀,心裡對此人也產生了些許的感激之意。他仔細看了一遍朱運才摔過來的供狀,其中分別有趙盼與范大龍供述的事實,在末尾還有他本人自述的問題,基本上沒有惡意編造的地方。這份供狀僅憑事實就足夠讓多少人萬劫不複了,根本就沒有編造的必要、甄淑顫抖著提起筆來在供狀上簽署了自己的大名,同時又將自己的手指印一一加蓋在了上面,這才算完。
朱運才滿意的將供狀雙手捧起,仔細驗看了甄淑的簽名與手印,然後嘿嘿笑道:“甄兄如此配合,朱某謝過!你暫且在此休息,稍後自會有書吏來與甄兄交涉。”
說完,朱運才轉身便走。甄淑則感激的對他報之以一笑。
誰知朱運才剛走到門口,卻突然回過頭來意味深長的說道:“忘了告訴甄兄,范郎中其實從頭到尾都沒出賣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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