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監首領態度極是可親,“李將軍乃曹公特意關照之人,小的們又豈敢怠慢了,這些東西?”說著他一指身邊太監們捧著的各色東西,請示李信該放置於何處。
李信趕緊躬身謝禮。
“有勞公公,放進屋裡即可。”
首領太監趕忙指揮著眾小太監進屋,歸置東西,收拾屋子忙的不亦樂乎,仿佛在伺候自己的主子一般。
李信又是連連稱謝,心中不由得感慨唏噓,不管朝中發生了什麽變化,這些人前倨後恭的態度,恐怕就是皇帝對自己態度改變的晴雨表。卻不知道皇帝又該如何安置他呢?
也就一盞茶的功夫太監們將屋裡收拾的煥然一新,首領太監讓幾個小太監留下來照顧李信,最後還是被李信給婉拒掉,隻告訴他們一日三餐一定要準時送來,其他的自行解決便可。
幾番推讓,那太監拗不過李信,隻好帶著人離開。
榻上被褥枕頭一律是新換的,旁邊幾案上還擺放著嶄新的衣衫。坐在炭火盆上的水壺已經咕嚕嚕開始冒泡,騰騰的熱氣將屋子熏得暖意融融。李信將被褥鋪開和衣而臥,仰躺其上,全身說不清的放松,竟沉沉的睡去了。
也說不清過了多久,李信迷迷糊糊間便聽到外邊有咚咚的敲門之聲,睜開眼睛屋裡漆黑一片,天竟已經黑透了。他心道莫不是又有誰來沒話找話的套近乎了吧,只是數月以來從未如此放松過,一覺睡的身子酸軟不堪,索性翻了個身不去理會。
誰知那敲門之聲很快又演化成了砸門之聲,最後只聽嘩啦一聲,李信這回徹底精神了,有人竟將院門踹開了。他趕緊伸手去抄榻邊的雁翎刀,卻一下子抄了個空,他的大腦在飛速旋轉,這才想起下午小太監們幫他收拾屋子的時候順勢將他放在榻邊的刀收入了櫃中。
李信起身便要去開櫃門,房門被人一腳踹開,冷風頓時灌了進來,激的他打了個寒顫。黑暗中只見數名凶神惡煞般的大漢衝了進來,李信暗道不妙,奈何身子乏勁未消,動作還是晚了一步,隻覺得腦際一陣劇痛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又不知過了多久,李信悠悠轉醒,身子已經被凍得僵硬冰涼,他試著活動了一下手腳,似乎都還完好。知覺進一步恢復,他感覺到自己應該還躺在榻上,可觸手之處卻是一片濕滑冰冷。
外邊起了一陣北風,呼呼灌進屋裡,房門跟著撞得劈啪作響。李信突然記起,在自己失去隻覺之前衝進來一群凶神惡煞般的彪形大漢,究竟發生了什麽?他強撐起身體,摸索著將燭台上的蠟燭點燃,燭光漸起,屋子騰的變亮。可眼前的一切卻將李信驚得合不攏嘴。
只見一女子赤身裸體仰面朝天躺在臥榻裡側,脖頸間的傷口觸目驚心,冰冷的雁翎刀便倒在血泊之上,整個褥子被鮮血染成了黑紅之色,由於門開著的緣故,已經結了冰。
這,這,這是什麽情況?
李信一時之間方寸大亂,夜間壯漢突襲,榻上帶血的女屍,自己毛發未傷,種種跡象串聯在一起,四個字在腦海中跳了出來,“栽贓陷害”!
可想陷害自己的人是誰?自己究竟得罪了什麽人?李信一時間也想不出個子醜寅卯。接下來李信不住的問自己該怎麽辦。
報官?似乎並不可行,深更半夜,裸女死在自己房中恐怕就是說破大天,也沒人肯相信此時能與自己脫了乾系。可不報官又該如何?毀屍滅跡?此處緊鄰紫禁城,到處都是錦衣衛,自己只要把這屍體抬出院門便會立即曝光。
還有這帶血的被褥,又能如何處理?低頭再看身上,亦是滿身的血汙。
李信不斷的告誡自己要冷靜,要冷靜!他首先想到的是去找曹化淳,但很快這個念頭便被否定掉,曹化淳似乎並不足以完全信任,依他的行事風格,當會依照形勢選擇可以共同得利的盟友,而未必肯替對方背負風險。更何況,自己這進城極為低調,居住在台基廠的這處院落裡,除了他曹化淳幾乎無人知曉,這夥人又是如何找到這裡的呢?
將所有北京城中認識的人過了一圈之後,他發現自己已經無人可用,就連陸九此時此刻都不知身在何處?
總不能束手待斃,一撇之間,李信發現外邊院門還開著,隨風晃蕩,抬腿踏出屋子來到大門口。探出身子向外張望,巷子裡寂靜無聲,沒有半個人影,李信稍稍舒了一口氣,正準備關門,突然外邊有一陣輕呼之聲。
李信一驚,迅速又向外望了一眼,卻見黑暗之中不知何時立著個身材頎長的長袍書生。
“誰?”
“可是李兄?”
李信松了一口氣道:“可是黃小弟?夜半三更嚇死我也!”
“你半夜把著門鬼鬼祟祟,怎麽不說將我也嚇死了!”黃二公子笑著回道。
來人正是那日請李信吃鹿肉喝暖酒的黃二公子。但轉瞬之間,李信陡然警覺。
“實話實說,你究竟是誰,如何便知我住在此處?”
黃二公子又是一笑,“小弟家專做朝廷鹽鐵貿易,倉庫便在台基廠,盤點完貨物恰好路過而已,不曾想李兄竟住在此地!”說罷一指身後,果真還跟著個隨從。
“倉庫在何處?”
“那日請李兄吃酒,可不是這般凶巴巴的。做了獻俘的大英雄便忍不得小弟了麽?”
看來這黃二公子是在獻俘大典上見過自己,李信被他說的一陣語塞,自己許是太過敏感,萍水相逢之人害自己何來?躬身向黃二公子一禮。
“小弟見諒,李信無狀!”
豈料黃二公子咯咯笑道:“彎子轉的倒快,是還想吃小弟的酒嗎?鹿肉卻是沒了……”話到一半他突然頓住了,李信衣衫上的血跡引起了他的注意。
只見黃二公子神色忽然變得嚴肅。
“李兄可是看見幾個彪形大漢從此路過?”
李信心中一動,難道?他一把拉住黃二公子的胳膊問道:“如何?小弟也見到了?他們在哪?”
黃二公子面色一窘,身子輕輕一抖不留痕跡的甩掉李信的手道:“實不相瞞,小弟從倉庫出來正瞧見一夥人鬼鬼祟祟,正是躲著他們才避到這巷子!”
那隨從卻指著李信驚叫道:“公子,血,血!”
“李兄可曾受傷?”
黃二公子製止了隨從的驚呼,關切的看著李信。李信擺手道:“我沒事,這是別人的血,小弟快些回家吧,此處不太平,莫要被那日的歹人再逮住!”
李信止住了還想繼續追問的黃二公子,巷子外卻突然傳來的嘈雜的腳步聲。李信左手拉過黃二,右手拉過那隨從閃入院子中,又以最快的速度將大門輕輕關好。
“屋裡蠟燭得吹滅了!”
黃二公子使勁將手臂從李信手中抽了出來,竟徑自進了屋子,準備去將蠟燭熄滅。李信再想攔卻是晚了,也顧不得外邊嘈雜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跟了上去。
滿屋子的狼藉躍入眼中,黃二愣了,“這,這?”那隨從也跟了進屋,眼見滿屋子血腥,指著李信道:“人,人是你殺的?”
李信先將蠟燭吹了,也不管他是否相信才將實情一一道來。他原本不想讓這黃二與此事有任何瓜葛,奈何無巧不成書,偏偏卻又讓他發現了。
黃二公子做了個吞咽的動作。
“李兄打算如何處理?”
“又能如何?小弟速速離開吧,此事與你們沒有關系”
“這擺明了是栽贓陷害,李兄切不去報官?”
一句話剛剛說完,只聽外邊響起了拍門之聲, 當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如果讓來人破門而入便真是跳進黃河裡也洗不清了。他隻覺得這隻幕後黑手,不會僅此一招,後續必然還有更狠的勾當,果不其然,來了!
只是連累了這黃小弟有些不忍。
“我去引開門外之人,你們趁機逃吧,這事本就與你們無關!”
黃二公子手指放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噓!”
那些人敲了一陣,竟然又走了,這讓李信大感奇怪,如果按照他設想的套路,敲門不開接下來便應該是破門而入了,怎麽還走了呢?這些敲門的人究竟是誰?和那些大漢是否一夥的?
等了好一陣,外邊終於沒了動靜,只聽那黃二公子一字一頓的道:“李兄可信任小弟?”
李信疑惑的道:“這話從何說起?”
“若信得過小弟,便交由小弟一並處理。”
李信便是再木也瞧出來眼前這黃二必然不是簡單的人物,單隻他見到滿地血汙與屍體的神色與反應便可見一二,反正也沒有辦法,不如死馬當活馬醫。
“怎麽?李兄信不過小弟嗎?”
黃二公子見李信默不作聲,便直言相問。
豈料,電光石火間,窗戶嘩啦一聲被從外邊砸開,伴隨嗖嗖冷風灌進來的還有點點寒光。李信手疾眼快,大叫一聲“不好”就勢將面前的黃二公子撲倒,數支弩箭悉數沒入那隨從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