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李信如何二次嶙峋士兵的方法,錢泰充滿了好奇之心,什麽樣的標準可以數百人之中的絕大多數都塞出去呢?還是說,總兵大人原本就沒有什麽規則,一切都是隻憑心情,任意為為之呢?
初次嶙峋的工作已經基本完成,而清點財貨方面雖然已經進入最後階段,因為曾敢撂了挑子而手忙腳亂,所以在臘月初九這天錢泰便被派去主持財貨的清點。原來這錢泰還是一把計算的好手,僅僅一日功夫便將一團亂麻理了個頭頭是道,全部清點完畢。所以在正月初十這一天,他又開始協助李信進行第二次的士兵遴選。
遴選的方式很簡單,李信事先將一張寫了字的紙箋交給錢泰,他大致掃了幾眼,只見上面羅列了大概有是個問題。李信交代他,遴選備選的軍戶時,只需將這紙箋上的問題一一提出來,然後再將遴選之人的回答一一紀錄在案並同時具名。
這種方法他還是頭一次見過,而且這些問題都是一些再普通不過的問題,錢泰絲毫都看不出有什麽特別之處。
比如其中一條問的是對方為何應招報名加入募兵。軍戶們的回答也五花八門,說場面話的有之,說不出原因的也有之,還有乾脆便認了是為那優厚的待遇而來,這還算正規一點的問題,除此之外還有很多看起來更加無意義的問題,甚至連生活中的一些瑣碎也包含其中,盡管他不理解還是不折不扣的執行李信交代的任務。
問的一絲不苟,記錄的同樣也一絲不苟。
大半天功夫下來,幾百份問答記錄抄寫了在錢泰手邊摞了厚厚一層。他終於忍不住,向李信詢問其因何要問這些問題。
李信沒有直接回答錢泰的問題,而是以手拍著厚厚的抄寫記錄,反問道:“錢知事以為,這些記錄中有多少實話?”
錢泰按照李信羅列的清單問了一天,各種回答聽的早就厭煩了,但最讓他覺得倒胃的是,要在絕大多數時間裡聽這些軍戶們絮叨一些假話和謊言。
“肺腑之言者,能及這些人的百之一二也算不少了。”錢泰學著李信的樣子拍著手邊厚厚的記錄。
李信笑了。
“這回錢知事知道該如何甄別遴選了吧?”
錢泰這才恍然,總兵大人的標準竟然是誠與信。不禁肅然歎服,這看似荒謬的甄別之法,卻是暗合了儒家“仁義禮智信忠孝悌節恕勇讓”中的一個信字。
雖然判斷的依據仍然是他們的主觀臆斷,但標準卻不可謂不明確。在李信的具體要求下,十二道問題,只要有八道以上皆判定為如實回答者,便算合格。有了這個原則,塞選工作便豁然簡單起來。
僅僅半個時辰,錢泰便將之全部處理完畢,合格者與昨日相比,亦是不超過兩手之數。
一連四天,每日第二次遴選的合格人數均不超過十人。錢泰便再也沉不住氣,主動找到李信提出來,是否應該將標準降低一些,因為按照這種比例,到最後能招募到一百人已經算是多的了,而區區一百人又如何能夠成軍呢?
李信不置可否,隻說讓他繼續遴選,過了明天再看。其實這種辦法既是靈機一動拍腦袋想出來的,其中也有他對這個時代的兵油子難以成軍的隱憂。
軍戶們世代屯田守邊,雖然辛苦,按照後世價值觀是值得人去尊重的。但事實是這些屯田的衛所兵,在明朝中葉就已經爛透了。兵員素質簡直無可救藥,也因此,戚繼光在組建抗倭募兵時,選的都是遠離喧囂的山民,山民接觸外間事物較少,相對便心思單純,不會如衛所兵一般滑不留手,私心重到令人發指的程度。
而李信用了看似玩鬧的這一招也是實屬無奈。但是,不論李信還是錢泰,他們都沒想到,就在正月十二這一天,二次遴選的工作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難。這事還得從正月十二一早開始。
一大早守城的軍卒將鎮虜衛衛城唯一一座還在運作的城門,南門打開之時,外邊如以往幾日一般,早就擠滿了等待入城參加二次遴選的軍戶們。
左千戶所的顧十四便是這數百人其中之一,他來這裡報名是瞞著家裡人,雖然衛司衙門的皂隸和書辦沒親自來左千戶所宣讀布告做動員募兵的工作,但消息還是傳了過來。老一輩人對總兵府和衛司衙門有成見,對這種事並不熱心,而且衛司衙門的確也沒來左千戶所做工作,證明他們對這裡的人還是懷有戒心的。
但顧十四與同百戶所的幾個年輕人們覺得總要去外邊闖闖世界,這是個難得的大好機會,經過一番密議商量著還是偷偷的去了趟鎮虜衛衛城。因此,他和他的小夥伴們在初次遴選的最後一天,趕上了這個難得的晚集。顧十四不論是在年齡還是身體上都絕對合格過關,過那初次遴選完全沒有問題。至於二次遴選,他同樣信心滿滿。
顧十四的家世在鎮虜衛也算“顯赫”,父親是千戶顧通的族叔公,又是百戶所百戶,家裡田產不少,從小甚至還請過先生教著讀了幾天書,能識文斷字,在左千戶所方圓十裡那也是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
看到與之同去的同村少年中,有不少人都在二次遴選中失敗,垂頭喪氣。反而更加堅定了顧十四的信心與非要成功不可的決心。但是在聽了此前遴選之人的描述之後,還是倒吸了一口涼氣,如何五百人中竟之合格了不足十人,這個比例低的嚇人,但這也正說明了其中的含金量與總兵的重視程度。
顧十四也曾詢問過二次遴選的具體過程,當得知知事問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之後,他曾仔細分析過那些失敗之人的回答問題,覺得他們的回答失敗之處,便是不夠盡善盡美,不夠無懈可擊,有太多的破綻。
在開城門的一刹那間,大夥都爭先恐後的向城內擠去,顧十四也不例外,恨不得削尖了身子鑽機去。有識得他的便出言奚落。
“這不是顧十四麽,你早就在那兩手之數的名額之內,何必跟俺們這些人擠?”
“就是,就是,昨兒還笑話俺哥呢,今兒你急個甚,不是十拿九穩麽……”
顧十四身邊總是聚著幾個死黨,紛紛反唇相譏。
“你們一個個都是羨慕嫉妒恨吧,有能耐……”
顧十四根本就顧不上和他們拌嘴生氣,擠進去才是真的,他要在遴選之時一鳴驚人,要讓總兵大人記住他顧十四的名字。
誠然,顧十四的確在二次遴選時一鳴驚人了,也的確讓三衛總兵李信記住了他。只不過,這一切都是反其道而行之得來的效果。
出乎顧十四意料的是,他那幾乎完美無缺的回答被無情的刷了下去,當錄選名單公布之時,從頭到尾都沒有他的名字之時,他幾乎不敢相信這是事實,奚落與幸災樂禍的聲音,同時在他耳邊響起。
失去理智的顧十四由愛生恨般對這個募兵的遴選工作產生了極強的恨意,他開始認為李信這種方法完全就是任意為之,根本就是不負責任的表現,甚至是在拿他們這些人尋開心。便開始在失敗的同鄉之中煽動不滿情緒。於是,不滿情緒一觸即發,隨著進出城的軍戶如瘟疫般蔓延開來。
在城外焦急守候沒得著當日進城機會的軍戶們也隨即被這種情緒點燃, 紛紛嚷著讓錢泰,讓李信給個說法,他們之中很多人從正與初八開始直到今日連續五天早早便守在了成外,隻為能第一時間擠進去,不曾想卻一直蹉跎到今日。
數千人鬧將起來絕不是小事,把守南城門的是曾敢的護兵,面對眼看著情緒越來越高漲的城外軍戶們,護兵果斷的關城門,防止事態擴散到城中。
但是,卻沒料到城中還滯留著沒來得及出城的軍戶,這其中就包括顧十四。護兵們關城門進入防備狀態的行為徹底將顧十四激怒了,被輕視不說,還被人家當賊防著,這是他自出生以來從未受過的奇恥大辱,是可忍孰不可忍。他見守城的軍卒不過十幾人,便煽動一乾憤怒的同鄉死黨衝了上去,和十幾個護兵糾纏起來。
曾敢的護兵雖然戰鬥力不如陸九麾下的騎兵,但也不是吃素的,和近百人的軍戶交手打架不但沒吃虧反而還隱隱佔了上風,但終究是人少,被城中鬧事的軍戶們抽空打開了剛剛關閉不久的城門。成外軍戶借機一擁而入,護兵們再也支持不住,隻好四散奔逃。
軍戶們進而奪取了南城門的控制權。
消息很快就傳回衛司衙門,軍戶們鬧事,城門失控,如一記一記重拳狠狠的砸在了錢泰的胸口。這算不算一個不小心,在陰溝裡翻了船?沒了主意的他,很快便將目光投向李信。
李信卻面色如常,軍戶們不滿,說白了還是錢鬧的。
“走,去南門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