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章算昨天的,今晚照常更新兩章)
如果做不到令行禁止,自然就做不到隊列整齊,可錢泰新的疑惑又出來了,練這種慢吞吞的隊形有什麽用?戰陣之上衝鋒廝殺,要的是速度,總兵大人反其道而行之,究竟是要做甚?
一連幾天,都是做這種枯燥而簡單的訓練,每天從太陽升起,直到落山,總兵大人都親力親為,教授鎮虜衛軍卒們隊形操列。錢泰驚訝的發現,總兵大人似乎很精於此道,而且很多各種口令與動作的變換都讓他有耳目一新的感覺。經過幾天的摸爬滾打,軍卒們基本都可以分清左右了,十二道五十人寬的橫隊,雖排的參差不齊,但每一排總算可以分辨出是一條並不平直的線形了。
進步雖然緩慢,李信仍舊教的一絲不苟,不厭其煩。錢泰有感於總兵大人如此殫精竭慮身體力行,聽著校場上聲聲有節奏的號子,一股希望在心裡逐漸騰起。
本來他已經對鎮虜衛這處荒廢破敗的堡寨不抱有多大的希望了,在一段時間裡,盡快調離此地,是他最大的人生目標。但李信的到來,以及到來以後的各種舉措,使他重新看到了鎮虜衛恢復舊日榮光的可能。
錢泰不是個意志剛強之人,卻也還有三分血性,總兵大人對重振鎮虜衛展現出了超乎常人的熱情,這也激起了被他壓製在心底裡許久的熱血。於是,他準備拋棄掉以往那點私心,準備與李信轟轟烈烈的在鎮虜衛大乾一場。
可就錢泰他下定決心的時候,都司府上卻又來了人,正是此前與之密談的都司府都事。名義上是奉都司府令前來檢視鎮虜衛衛所的重建情況,可他總有種感覺,此人來者不善。
雖然在名義上三衛總兵府與都司衙門互不統屬,李信還是出於禮貌客氣,極為隆重的接待了這位來自山西行都司府的使者,畢竟他還要在大同府的地面上發展,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要好。
那都事給李信的初步印象也極是隨和,自從將他在南門外接了進來之後,一路上總是笑呵呵的,只是不停的說好。錢泰開始還有些心虛,但見他一路上並沒有露出難為人的意圖,一口氣總算松了下來。
隨著一番寒暄下來,氣氛也逐漸熱絡起來,那都事甚至還開啟了玩笑。
“哎呀,說實話,夏某若不是奉了都司府的令,真是不想冒昧來叨擾李總兵,這正月還沒出,倒是想在家裡多清閑幾日呢!咱們抓緊時間,都走上一趟,咱也好趕著天黑前回去複命不是。”
夏都事言下之意自己就是來走過場的,李信如何能不明白他的話外之音,他早就準備好了豐厚的程儀,如今鎮虜衛沒收的財貨在鎮虜衛城中堆成了山,出點血不在話下。
“都事大人一路舟車勞頓,衛司衙門一早就備好了酒菜,自當先洗塵再談其他。”說著伸手拉住那夏都事的右臂,便往衛司衙門方向去。這種貿然接觸對方身體的行為,在明朝時可說一種及不禮貌的行為。但李信是武官,行為稍許出格也不會讓人立馬就生出反感,再加上他態度又拿捏的恰到好處,那夏都事還頓覺對方熱情直至。
“如此,夏某恭敬不如從命了!”隨即又赧然道:“李總兵虎手輕些使力,這骨頭都快斷了。”
李信松開拉著夏都事的手,哈哈一笑,“原是李某孟浪了!”
夏都事擺手亦笑道:“李總兵乃性情中人,請。”同時,伸出右臂示意李信先行帶路。
兩個人一番毫無營養的虛應將錢泰看的越來越糊塗了,按說以他對夏都事的了解,此人來鎮虜衛當不僅僅是為了點程儀,心裡打著鼓,動作便慢了一步。
那夏都事突然回頭道:“錢知事何事愣怔啊?”
錢泰聞言猛然警醒,連忙緊趕幾步來到夏都事面前。“都事大人有何吩咐?”又抬頭看了眼頭前帶路的李信,生怕他覺察出自己與夏都事之間的微妙關系。
夏都事喉間微不可察的哼了一聲,不再說話。弄的錢泰心裡更是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也不知這夏都事心裡究竟打的是甚主意。
但大明官製,都司府的都事是正七品,衛司衙門知事是從七品,錢泰雖然低他一級,但卻互不統屬,原本不必如此恭謹小心,可他背後代表的是都司府的一位同知,都指揮使之位如今開缺,據說那位同知十有**會再進一步。錢泰與那位都司府同知的心腹有了瓜葛,雖然初時竊喜可以攀附高枝,但現在卻生出了禍福難料之感,反不如跟隨李信做事來的踏實。
須臾功夫,一行人進了衛司衙門。簡陋的三進宅院,把夏都事看的直皺眉頭。
“李總兵克勤克儉,讓人欽佩致之!”
“戡亂時期,自當一切從簡!”
李信又是一番虛應。兩人先後進了衛司衙門正堂,夏都事似不以為然笑道:“衙門也是朝廷臉面,往日間物資匱乏,自不必講,現如今李總兵也不必過於苛責自己!”
一直跟在李信身後的顧十四卻不幹了,區區一個七品都事官架子擺的都快趕上朝廷大員了,自家總兵好歹也是三品武官又與都司府互不統屬,你拿的什麽架子。
“好鋼用在刀刃上,修成牆,守邊牆,練新軍哪一樣不比修宅子重要的多?”
錢知事嚇得臉都綠了,得罪了這夏都事就等於得罪了那位都司府同知,將來的都指揮使。李信雖為三衛總兵,卻要看人家臉色行事。顧十四不懂,他卻明白得很。
大同府如今各衙門之間事權不明,疊床架屋,除了都司府軍政兼理之外,大同知府又分去了治民之權。自萬歷以後衛所糜爛,以往自給自足的模式已經很難維持,所需物資朝廷調撥後亦須大同府知府做主,這就死死卡主了山西行都司的脖子。而隨著崇禎朝內亂陡起,流賊肆虐,外虜猖狂,大同鎮總兵的轄權亦開始侵蝕都山西行都司和大同知府的職權,自崇禎六年以後已經隱隱有凌駕其它兩府之上的趨勢。
如今朝廷又生生割出三衛,另立三衛總兵府,等於削了大同鎮總兵的實力,這兩大總兵可以說天然的便要對立為敵,無論李信想與不想。所以,李信想要在環境複雜的大同府站住腳跟,必須有所依仗,三府之中實力稍弱的山西行都司自然是首選拉攏的對象。
錢泰見李信對夏都事恭敬有加,顯然他應該是明白這個道理的,可萬萬沒想到,顧十四這個愣頭青竟敢當面出言不遜,萬一毀了總兵大人的計劃,這廝萬死難贖其罪。
“諸位大人在此,休得胡言亂語,還不速速退下!”
錢泰少有的疾言厲色起來,誰知那夏都事卻似不以為意一般,擺手攔住錢泰。
“這位小兄弟說的好,說得好!”說著轉頭似笑非笑的看著李信道:“李總兵麾下練的好兵,好鋼就得用在刀刃上,倒是夏某孟浪了!”
其實連錢泰都覺得這種情況別扭的緊,區區一個正七品都事與堂堂正三品的三衛總兵說話一口一個某,好像兩人平起平坐一般,雖然看似客氣,實則狂妄到了極點。再看,李信竟似絲毫不以為意,不禁佩服起總兵大人的胸襟。
而事實上,李信畢竟來自與二十一世紀,對這種尊卑高下的禮數並不敏感,因此這個滿臉笑呵呵的夏都事用這種看似平起平坐的姿態來與之對話,也不覺得是多大的冒犯。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夏都事拍著肚皮,打了個響亮的飽嗝。
“如今鎮虜衛財大氣粗,肉管夠,酒管飽,當真不可同日而語啊,記得去年夏某來,錢知事可都是拿鹹菜豆腐招呼呢……”
夏都事言語間總是有意無意的提及鎮虜衛今時不同往日,錢泰心裡隱隱變的沉重起來,他莫不是打上了那批財貨的注意吧?
李信笑而不語,他有預感,今日的正題該提出來了。果然,夏都事咂咂嘴又繼續道:“不知總兵大人聽說否,朝廷上已經派下了新任大同知府,不日即將到任!”
聞聽此言,錢泰的心裡反倒一松。原來,夏都事此番前來竟是主動來拉攏李信的。此前,大同府知府一位因為韃子入寇而空懸數月之久,都司府的權限亦趁機擴張,將觸手伸到原本屬於大同府知府的禁臠之內。大同鎮總兵王樸又帶兵隨盧象升阻擊韃子,聽說亦是兵敗待罪,大同鎮總兵之位亦事實上空懸,各屬官亦有樹倒猢猻散的架勢,人心惶惶,都司府更隱隱有一家獨大的意思了。
如今大同知府到任,想必那位同知大人,應是有了危機感,這才準備來拉攏身為三衛總兵的李信吧。可是,看這夏都事的傲慢態度,那位同知倒帶著有棗沒棗都打幾杆子的意思呢。念頭及此,他又糊塗了。
李信自來到鎮虜衛後,消息一直閉塞,若不是從夏都事口中得知,他還對朝廷已經派下新任知府的事一無所知。
“夏都事可知大同知府的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