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鎮虜衛城籠罩在初春一片晨色之中,顯出一派安靜恬淡,在鼠疫橫行的大同府,這幾乎是世外桃源一般的存在。可這種恬淡在突然而至的一陣陣隆隆之聲中開始變的極不協調,而且隆隆的響聲越來越是急促。
“是號炮,是號炮!”
隨即急促的呼喊在城中塵囂塵上,整座城堡驟然間便動了起來,全副武裝的軍卒,猶如溪流入海一般,一股股匯聚在校場之上,等候命令。至於負責守城的軍卒則嚴陣以待,隨時等待敵人的襲城。
李信在睡夢中便隱約聽到外面一片嘈雜,似乎還伴隨著隱隱的炮聲,眨眼的功夫,他徹底清醒了,猛然由榻上坐了起來。
敵襲!
這是李信的第一反應,由於昨夜太過疲憊因此是和衣倒頭而睡,這倒省了他穿衣服的時間,拱上鞋推門到了院子裡,正好院門咣當一聲被從外邊打開,進來之人正是鎮虜衛鎮撫錢泰。
“何處有警?”
李信見他來的正是時候便迫不及待的問道。
“剛剛接著消息,雁河北岸來了大股韃子,十有**是蒙古人,檢查站鳴炮示警求援!”
韃子來的真是時候,正是李信於朝中上下即將陷入交困的時候,甚至連鎮虜軍中絕對的主力,長槍營營官程銘九和排官顧十四這樣的中堅力量都被派出去執行急務了。
“不如將程顧二人急招回來……”
李信斷然拒絕,程銘九和顧十四已經走了大半夜,此時說不定已經出了完全為地界,追之晚矣。再說,京師的布局亦是重中之重,絕不能半路取消,否則就是引頸就戮,任奸佞宰割。
“來不及了,本將親自帶長槍營上陣,你留下來坐鎮,一定要把這座城堡給全須全尾的守好了!”
李信親自出馬並不奇怪,早在長槍營組建之初就是李信親力親為一手訓練出來的,所以在指揮上他毫無障礙。可是錢泰卻結結巴巴的道:
“大人,按照,防疫條例,條例,您應當被隔離,還有,還有五天才能出這院子。”
李信被錢泰氣笑了,“等本將五天以後出去,你來指揮長槍營迎戰?咱們反映若是慢了半點,到時候蒙古韃子兵臨城下看你如何辦,輕重緩急還分不清嗎?”
被總兵大人斥責的錢泰沒有半點氣餒之色,反而眉飛色舞,既然總兵大人知道變通,那麽他執意將那姓黃的管事與自己獨自隔離在院子中,就未必一定是出於嚴格執行防疫條例的原因,其中必有隱情。
看來這幾天鎮虜衛中瘋傳,總兵大人好男風的事未必就是空穴來風,瞅著那黃家管事細皮嫩肉,仔細看眉宇間還真有那麽幾分女子氣……
如果李信知道錢泰此時心中所想,定然啼笑皆非,他雖然貴為三位總兵,在鎮虜、陽和、高山三衛權勢無雙,但是仍舊阻止不了人們背後對他的議論,尤其是這種帶顏色的,更是會成為大家夥茶余飯後交耳的談資。
錢泰有心思向這些並不是他已經不害怕蒙古韃子了,根本原因是將為兵之膽,李信在陽和衛一戰斬殺蒙古黃金家族嫡系的插漢部七百余日,其中更連林丹汗的兄弟粆圖都被斬了首級。插漢部能驍勇善戰在草原上是遠近聞名的,李信勝的似信手拈來,輕而易舉,自然而然就提高了鎮虜軍的士氣與膽量。
在絕大多數人的潛意識裡,只要總兵大人坐鎮,便可戰無不勝!錢泰亦存了此種心思!
李信健步如飛,剛出了第三進院突然停住了腳步,害的跟在他身後的錢泰一個急刹不及差點撞了上去。
“錢鎮撫,這第三進院子的隔離就此解除,將黃,黃公子的一眾仆役挑十個來行走,衛司衙門要好生招待,不得怠慢。”
這個命令,更坐實了大家夥私下裡對李信的揣測,錢泰腹誹加暗笑,面上卻是肅容應諾。
但是,接下來前方送來的第二通軍報則讓錢泰徹底沒了翻花邊消息的心情。
只聽馬蹄嘚嘚急促,“報!雁河檢查站陷落,朝陽堡一片混亂……”
聽到斥候的稟報,錢泰驚的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李信亦是緊走幾步上前。
“朝陽堡陷落沒?”
雁河檢查站最重要的莫過於財貨物資,但是朝陽堡裡兩萬青壯丁口才是他最大的財富,是以一顆心也懸到了嗓子眼。
“小人來時,朝陽堡內似乎組織了抵抗,估計,估計能頂個一時半會……”
什麽叫能頂個一時半會,朝陽堡裡全是鼠疫劫後余生的災民,從未經過戰鬥訓練,別看人多,在蒙古韃子面前不過是一群待宰羔羊。
“海森堡呢,海森堡呢?”
這個時候豈能沒有他的炮兵上尉!錢泰趕忙也跟著上前,”那倆紅毛鬼昨夜,昨夜便出城,說是回什麽鐵廠選址去了。”此時,錢泰連不迭的後悔,不該難為那倆紅毛鬼,否則也不會這種臨戰找不到人的尷尬局面了。
錢泰當然也聽說過海森堡的炮隊在陽和衛一戰中大顯神威的段子,知道這貨很得總兵大人看中,但是紅毛番鬼畢竟是夷狄,豈能與華夏正兒八經的命官相提並論呢。
“都別愣著了,各司其職去。”說罷一指錢泰,“立即快馬著人去請海森堡!”
很顯然,錢泰並沒有不折不扣的執行李信交代給他的任務,比如昨兒便刁難了這海森堡,但現在不是掰扯這事的時候,只是輕輕的指點了他兩下,將個錢泰嚇的立時便是一哆嗦。
豈料話音剛落,便聽到一陣蹩腳的漢話傳來。
“海森堡來也,將軍不要憂愁!”
李信聞之大喜,也顧不上笑那海森堡用詞不當,腳下卻是沒停下半分。
“走,走,走!都去校場!”
李信有一個習慣,不管是在何地,都要做各種緊急預案,比如在這鎮虜衛城中,就有專門針對敵襲的預案。一旦有警,所有非執行任務的軍卒,必須全部在最短的時間內於校場集結。
這其中包括長槍營,也包括海森堡的炮隊!
此時的長槍營在經過了陽和衛一戰以後,進行了一次擴充,由五百人激增到一千人,分為左右兩營,連陸九的騎兵馬隊也進行了一次小規模的擴充,增加到於高陽起兵時三百騎的規模。
也就是說,他現在的可用之兵足足有一千三百余人,其余城中原有的衛所兵配合守城,只要成為城外野戰獲勝鎮虜衛便可無憂。
但是,現實再一次殘酷無情的將鎮虜軍眾人的樂觀情緒砸了個稀巴爛。
鎮虜軍剛剛開出修複不久的北城門,便見遠處鋪天蓋地馳來的起兵,如以團團烏雲般黑壓壓的一路碾壓而來。
這回連李信都不由得不動容了,蒙古人的動作未免也太快了,難道朝陽堡已經被攻陷?關鍵時刻容不得他多想,必須立即就地組織迎戰。
“所有將士聽令!”
李信親自將手中令旗一揮,身邊親衛立即高喝:“列陣!”
一聲令下之後,原本呈縱隊前進的長槍營開始有些混亂,畢竟訓練時日尚短,不可能如臂使指,但方陣總歸是在混亂中逐漸成型。
李信騎在馬上眉頭緊鎖,炮兵上尉海森堡就在李信身邊,亦是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顯然對鎮虜軍的列陣不以為然。
“將軍大人,下官建議,鎮虜軍到了,組建火槍營的時候,只要鐵廠建成,咱們就有足夠的鐵來製造火槍了。”
盡管海森堡的漢話還很不利索,但是卻說到李信心坎裡去了,他早就想把一支真正屬於他的火槍隊建起來,只是自到了大同三衛之後各種事弄的他疲於應付,以至於一直沒騰出時間來。
只聽海森堡繼續用他半生不熟的漢話說著:“有了火槍,再配合古斯塔夫方陣,當然,還有下官的大炮,足夠將軍大人橫掃東亞!”
海森堡雖然是刻板的德國人, 但是領悟能力很強,就連下官這種謙恭的用語都學的很快。
李信心中了然,海森堡昨天來見自己必然就是要與自己說這件事,卻不想被錢泰那貨給耽擱了。
海森堡說完,便昂首挺胸的回到自己炮兵隊伍中去,現在他的炮隊已經有了三門四磅跑與一門六磅炮。
“快快塊,所有大炮展開……六磅炮聽命令,原地裝實心彈,轟對面那些狗娘養的……四磅炮前進十步……”
長槍營就地展開,四磅跑前進十步換算城米製便是將近二十米,已經遠遠到了長槍營的前面,頂在最前方,海森堡還是一如既往的不要命打法。
轟!
一枚六磅彈丸帶著火星子和尖銳的破空之聲從炮口呼嘯而出,越過長槍營,越過四磅炮隊,越過兩軍陣前的空地,直奔飛馳而來的蒙古韃子騎兵狠狠的砸去。
與此同時,戰場以西數百裡的京師文華殿上,內閣大學士劉宇亮的聲音抑揚頓挫的回蕩在諾大的殿內。
“……私掠商賈財貨,中飽私囊,致使晉中怨聲載道……又糾合各地災民,嘯聚一起,私設衙門……此子罔顧聖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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