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山接到榆次的告急文書之後極為惱火,他認為就憑那股明軍潰兵根本不可能對榆次這種重要的城鎮造成威脅,當地的守軍火急火燎的求援讓他極為不屑,仍舊決定按照原計劃休整之後再行追擊。可僅僅隔了兩個時辰不到劉國能催促他立即援助榆次的命令就被送了過來。
這令吳山大為不快,劉國能這種流賊原來只知道流竄作戰,沿途搶錢搶糧搶女人,除了破壞之外什麽都不會,是他和孔有德的加入才第一次給這股流賊提出了行動綱領,即是佔據形勝之地的山西,固守太行之險,依托黃河,北上可直搗大明京師,南下可劍指中原。
他也正是看到了鼠疫重創了山西明軍的實力,這才說服了劉國能北上,哪成想山西明軍竟然已經爛到了骨子裡,在幾千賊兵面前不堪一擊。劉國能僅僅用了月余功夫便靠著吸納災民滾雪球似的膨脹到十數萬人之多,且幾乎橫掃山西全境,如果不是在代州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此刻怕是已經除了紫荊關,殺到大明京畿了。
正是吳山給劉國能打開了這扇稱王稱霸的窗戶,也因此他極為看重太原周邊的門戶重鎮,一連三道命令催促劉國能立即啟行,全力救援榆次,忻州已經出現過一次失誤,但好在北方沒有強大的明軍虎視眈眈。可榆次不同,它不僅是井陘通往太原的必經之路,還是潞安、平陽前往太原的必經之地。
楊嗣昌雖然敗退回井陘口,但一直伺機而動,這讓劉國能一直提心吊膽。況且山西南部的潞安府還在明軍掌握之中,據說屏蕃潞安的沈王身邊聚集了很多潰敗的明軍,正厲兵秣馬準備反攻太原呢。現在這個時候,榆次更是出不得半點問題,劉國能緊張催促吳山趕緊動身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但是,實際情況是吳山從代州開始一路馬不停蹄的南下,先後參與了忻州的攻城戰,清源野戰,大軍已經精疲力竭。劉國能的人馬又不是只有他一支,不管如何也得等他恢復了元氣再說。但是老粗就是老粗,根本不給他解釋的機會,一連派了三波人來催他趕往榆次,便也隻好勉為其難,提前大軍啟行。
可等吳山大軍抵達榆次之時,除了城牆上斑駁的炮彈痕跡以外,哪裡有半個明軍的影子?把守榆次的守將是劉國能同村子侄輩人物,算得上心腹要人,是以對吳山並不客氣,連城門都沒開,隻讓人衝城下漢話,告訴他明軍向東直奔壽陽去了,估摸著是要從井陘出太陽山,到保定去。
吳山甚為惱火,一直讓這股明軍牽著鼻子走,現在竟然想逃離山西,他絕不會坐視不理,定要將這些殘兵敗將殲滅乾淨,於是也不理會榆次守將的慢待,立即帶著人又奔壽陽而去。
李信在榆次裝模做樣的放了一陣大炮,嚇得城中賊兵守將連連派出求援的使者,正中他下懷,他就是要牽著山西賊兵的鼻子走,讓他們疲於奔命,一來可以伺機進行殲滅,二來又為朝廷的調兵遣將爭取了時間。
可是在前往壽陽的路上竟然遇到了一股明軍潰兵,對方大概千人之數,且人人帶傷,連血跡都還未乾透,顯然是剛剛經歷了一場血戰。
詢問之下,這股明軍竟是陝西兵,領兵之人乃是陝西副將姓朱名梅,看單名也是苦哈哈出身,其人卻生的孔武有力,臂膀上纏著撕爛的布條,吊在肩膀上,血跡殷殷滲出,瞅著傷的竟是不輕。
陝西副將朱梅遇到了李信的三衛軍,大為高興,沒想到山西還有像樣的軍隊在抵抗,他得到的消息可是,山西已經幾無可戰之兵。他之所以帶這五千精兵進入山西,一來是打擊流賊,而來也是擊敵於境外,省的流賊再竄會陝西。
三邊總督洪承疇和陝西巡撫孫傳庭去歲冬天被朝廷調去北邊,防守韃子,順帶著還把陝西最精銳的軍隊都一股腦的帶了去,所以主動出擊亦是最好的防禦。
李信大致也能猜出此人的心思,不禁暗歎此人有勇有謀,明知出兵九死一生還義無反顧的來了,或許他們應是沒料到流賊成勢的竟然如此之快吧!
戰時相遇,兩軍主將都不虛言,李信直接詢問副將朱梅的打算。
“朱將軍今後作何打算?流賊勢大,僅憑幾千人是無法將其徹底大敗的。”
朱梅沉思半晌,最終還是下了決定。
“已經是殘兵敗將,無力回天,我打算出井陘去投楊閣部,然後再隨閣部大人殺回山西!卻不知李將軍願同往否?”
李信搖頭,“三衛軍的兄弟還在忻州城中堅守,李信不能棄之不顧……”
“難道將軍打算折回忻州?”
“責任之所在,我答應了他們一定會回去,去了井陘卻不知何日才能回到山西,就算回到山西他們是否還……”
聽李信的意思顯然是不欲於他通往井陘,而且還是要重返流賊大軍重重的腹地,真不知道他是大無畏,還是腦袋發燒燒糊塗了,趕著去送死,賊兵一員姓吳的主將十分厲害,以他身經百戰的陝兵都差點全軍覆沒,三衛軍不過是大同府新組建的一支衛所軍,還能佔了便宜去?老天不會總是眷顧同一個人的!
但相交泛泛,朱梅卻不便說了,既然目標不同自然沒有繼續同路的理由,打算就此分道揚鑣。李信見他們狼狽又送了不少物資,朱梅的陝兵在突圍之時所有的軍資都丟的一乾二淨,三衛軍伸出的援手無異於雪中送炭,雖然不是同路人,但這個情他卻是領了。
壽陽城沒有賊兵鎮守,確切的說是在楊嗣昌挺進山西一戰中,這座城池已經徹底毀於戰火,李新等人入眼到處處都是殘垣斷壁,死屍遍地都是,根本就沒掩埋,空氣中到處都彌漫著濃濃的臭氣,一陣風刮來,則讓這種味道加重了不知是十倍還是百倍。
李信與朱梅兩人相顧愕然,好好一個山西就這般的毀掉了究竟應該怨老天還是流賊呢?或許都有吧!牧民天下的大明朝廷,此時此刻卻在哪裡?
滿朝的閣臣武將,又有幾個人真心想將大明朝這艘破船好好的修補一番,能讓它撐的更遠,時間更長。李信隻覺得胸口發悶,似乎有什麽東西堵在那裡。
他派出去的求援信均如石沉大海,他清楚,楊嗣昌不會出兵,左良玉也不會出兵,就連勇武如朱梅都準備去投奔楊嗣昌,他現在所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
兩個人都沒有耽擱,簡單的交割了物資之後,副將朱梅沿著官道直往井陘。李信則帶著三衛軍戰兵輔兵一頭扎進茫茫大山裡,準備避開賊兵的追擊視線。
……
太原城晉王府中,劉國能一日來被深入自家腹地的明軍弄的寢食不安,吳山的戰鬥力毋庸置疑,但此人總歸是比別人多了些桀驁不馴,這也是他與孔有德同一時間投靠,能讓孔有德單獨領軍,卻不讓他獨領一軍的原因。
但各種巧合疊加到一起,這個吳山反倒統領了五萬余賊兵,這也讓劉國能頗為忌憚,所以才不給他喘息的時間,強令其馬不停蹄的追擊明軍。他總覺得此人腦後有反骨,有能力卻又不敢放手去用,這才讓他盡速遠離太原腹地。
同時,他已經發下征兵令,所有轄下丁壯,十六歲以上,六十歲以下必須參加闖軍,這一陣連番惡戰,兵員損失嚴重,所以他要將這個缺額補足了。
至於吳山,他早就想好了,等到他殲滅那股來犯明軍, 就讓他去守住井陘,將明朝的楊嗣昌堵在太行山外面。倒是孔有德方面讓他甚為失望,憑借著絕對的優勢兵力,竟然一連數日都拿不下忻州城,是時候催促他趕緊結束忻州攻城戰了。
這股由大同南下的明軍就像一滴冷水滴入了滾沸的熱油之中,雖然驚起了不小的動靜,但隨著兩路大軍的追擊剿殺,如今已經對他構不成威脅了。一旦孔有德的拿下忻州,便可令他帶著人馬北上代州,攻打紫荊關,直撲大明京師還是劉國能的終極目標。
自從聽了孔吳二人的話,他大有豁然開朗之感,既然已經走上了殺官造反的路,何不走的徹底一點,讀書人說,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大亂之世焉知他劉國能坐不得北京那把交椅?不對是龍椅!
孔有德很快就接到了劉國能催他加快攻城節奏的命令,只是忻州城抵抗決心之強,遠遠超過此前想象,他在忻州城下已經損失了不下萬人。之前他已經派人去運太原城中的紅夷大炮,只等大炮一到,便可放開手腳狂轟亂炸,忻州城牆畢竟是夯土鑄就的窄牆,哪裡經得起這種轟擊。
他卻不知,城中的田複珍亦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一切可也用來守城的東西都被無差別的搜集起來,連成周的房屋都已經拆了個乾乾淨淨,在打上幾天恐怕就連軍卒的糧食都塊供應不上了,郭師爺帶著哭腔衝著南方自語:“總兵大人何時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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