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善驟然間愣住了,他也跟著反問自己,還有的選嗎?明明是自己帶著大軍將錦州城圍的水泄不通,而他們的大明朝廷根本就舍不得派出一兵一卒來解救自己的士兵於水火之中,只要肯花些功夫,就算錦州城是再難啃的骨頭也能肯下來了。
可事實偏偏不是如此,原本應該搖尾乞憐的城中明軍卻成了給自己這個大軍統帥指路的人。代善一雙老手緊緊握成了拳頭,大清朝廷的內鬥從來不少,可向而今這般掣肘,這般無奈卻還是頭一遭。
說白了還是身為皇帝的皇太極死的太過突然,沒有培養一位有足夠能力掌握大局的繼承人。這些且不論,他甚至還沒來得及指定一位繼承人便撒手西去,留下這一大堆的爛攤子,可叫誰來收拾…..多爾袞麽?還是他后宮裡的那幾位女人?若是豪格去歲沒成為明朝的俘虜,倒是個不錯的人選,年富力強又手握兵權,只可惜,事實容不得假設。
“阿瑪,您還在猶豫什麽?就算咱們什麽都不做,多爾袞肯放過咱們家嗎?”
代善又陷入了沉思,多爾袞若是緩了過來,早晚是要稱帝的,立皇太極的幼子不過是權宜之計。一旦他要登基,手握兩紅旗大權的代善父子自然收首當其衝收視服帖的目標。
不過,代善卻又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
“瓦克達,阿瑪問你,那李信如何便敢放你回來?”
這個問題突然在代善的心裡跳了出來,便開始變得匪夷所思,瓦克達作為奇貨可居的人質,若是輕易放走而又達不到目的豈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瓦克達沉默了半晌,“瓦克達也疑惑過,兒與何洛會一並在錦州城裡,按理說他應當讓何洛會帶著兒的親筆信來勸說阿瑪才是最穩妥的辦法。在此之前,瓦克達也一直認為李信會如此做,可萬萬想不到,他竟然反其道而行之,實在讓人不得不驚歎。”
代善冷笑了一聲:“若僅僅是驚歎,你所見還是不夠。瓦克達,你記住了,李信此人將來絕非池中之物,你雖為我大清貝子,可將來領兵於兩軍陣前一旦遇見此人,切不要與之相抗。你不是他的對手!”
瓦克達深鞠一躬答道:“兒子謹遵阿瑪之意!”隨即便又補充了一句,問道:“如此,阿瑪是同意了?”
代善又是一陣冷笑:“真不知那李信耍了什麽法子,倒把你這嬌生慣養的貝子變了一番模樣,這算不算是因禍得福呢?”
就在剛剛,代善已經有了決斷。他要選擇第三條路,瓦克達為他帶回來的第三條路。
就在瓦克達與代善在軍帳中密謀之時,內大臣索尼帶著兩宮的諭旨來到軍中,明眼人不看都知道,他這次來非是為別的,而是要在代善的手中將兩黃旗主力的節製之權重新操持在兩黃旗之人的手中。
至於兩宮為何派了一個與皇室沒有任何關系的索尼來掌握兩黃旗的兵權,其意自然是不言自明。相必因為愛新覺羅家族中的內鬥,這兩位女人已經無法再相信任何一個擁有愛新覺羅血統的男人。
三十來歲的索尼正當壯年,雖然資歷甚淺,但卻能力頗強。這個人身上的弱點和優勢一樣明顯。但正是這一弱一強,也正是兩宮所看中他的地方。若是索尼威望甚隆,那麽兩宮是決然不會起用他的。
索尼來了之後果然不負眾望,僅僅一天的功夫,便將兩黃旗的所有章京佐領牢牢控制在自己的麾下。當然,作為大軍統帥的代善並沒有特地對其設置障礙而故意刁難,甚至是持了極為配合的態度。反倒是兩白旗中不少人極力的反對和阻撓,不過在代善的支持下,索尼成功掌控了兩黃旗的主力。
這也是代善城府老道的表現之一,既然明知阻撓無效,便不如痛快的做個順水人情,更何況因此而給多爾袞添些堵也是不無裨益的。而這一招也果然奏效,索尼因為得了代善的助力,對其執禮甚恭,更是言必稱禮親王,任何決定都要先請示再做決斷。
這些都讓代善十分滿意,可有一個人卻極為不滿。這個人便是鄂爾泰,對於代善他一直是懷著深深的懷疑目光。就在大汗帶著絕大多數兩黃旗的重量級人物離開大營後,他便覺得這個代善與以往的表現不甚相同了。開始有意無意的將兩黃旗派往戰鬥最激烈的地方,甚至會在軍糧提調這等大事上礙手礙腳。
他甚至懷疑代善這是否是在以權謀私,以圖削弱兩黃旗,以壯大其兩紅旗。這種情況在大汗的死訊傳回來以後幾乎變本加厲了。這回索尼強勢掌權兩黃旗,鄂爾泰頓時便覺得自己有了主心骨。
“讓開,放我進去,我要見索尼……”
“什麽東西,就憑你也敢攔著爺,知道爺是誰嗎?爺是……”
外面高一聲第一聲的吵嚷聲很快引起了索尼的注意,由於剛剛掌軍,對一切變故都格外的敏感,更是親自出來查探情況,一看鬧事之人是鄂爾泰,便將臉沉了下來。
“鄂爾泰,衝撞大臣軍帳可是要受罰的,你可知道?”
鄂爾泰自持是皇親國戚,當然不會將索尼放在眼中,可現在索尼受兩兩宮之命成了兩黃旗的掌旗大臣,權重了自然要客氣幾分,但終究是對這位沒有任何背景的內大臣懷著一種天然的傲慢之氣。
“鄂爾泰自然知道,索尼你趕緊放我進去,有重要的軍情與你商量!”
鄂爾泰在軍中不過是個小小的章京,因為去歲被俘的經歷更不受重視,因此此番出征並沒有實際職務,無非是打打雜跑跑腿。他敢於趾高氣昂所憑借的自然是皇親國戚的身份。
但他卻小看了索尼,“來呀,衝撞大臣按罪當如何處罰?”
“回將軍話,當受軍棍四十!”
“好!鄂爾泰囂張之至,不但衝撞大臣,還慢待上官,加倍責罰,軍棍八十!”
鄂爾泰當時就傻眼了,他來見鄂爾泰不過是要提醒索尼一些他不知道的隱秘之事,誰知道竟然換來了八十軍棍。這八十軍棍若都打實了可不是鬧著玩的。別說八十軍棍,就算四十軍棍打實了就算不死也得殘廢。
“索尼,你別得意忘形,爺領兵在外的時候,你還給拜音圖端茶遞水呢……”
鄂爾泰不提拜音圖還好,一提起來索尼翻了下眼皮,又加了一句:“再加四十軍棍,一共一百二十軍棍,棍棍都要打實了,打不實的有多少棍,你們便可自領了!”
這一招可夠損的,索尼由底層上來,自然知道那些人執行軍法時的貓膩。打不實的軍棍由行刑人自己領了,誰還敢不往實了打?當即便有人不由分說扒了鄂爾泰的褲子,掄起了軍棍上下翻飛就打了起來。手腕粗的棍子結結實實的砸在白.嫩的屁.股上,劈啪作響,一道道紅色的印記登時就高高隆起。
“索尼,你,你敢打我,我跟你沒完……啊……啊……”
鄂爾泰為人囂張,平素裡欺侮這些普通的旗丁們也是有些狠了,如今得著報仇雪恨的機會焉能手下留情?幾個行刑人一個比一個打的賣力使勁。才挨了十棍子,鄂爾泰便已經抵受不住,又謾罵而轉為求饒。
“索尼,你別打了,別打了,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不敢衝撞你了……”
看到索尼剛開始的架勢,旗丁們紛紛以為這是要打死鄂爾泰的。可誰都每料到,索尼竟然喊了聲停,在鄂爾泰腦袋跟前蹲下身來,以手拍了鄂爾泰的臉蛋子幾下。
“如何,這回可長記性了?”
鄂爾泰哪裡還敢有半分的遲疑和頂撞,連聲唯唯諾諾道:“不敢了,不敢了,長記性了,都記住了。您指東鄂爾泰不敢往西,您指西鄂爾泰不敢往東,一切唯馬首是瞻!”
聽罷,索尼起身哈哈笑道:“若早如此何必挨了那十軍棍。好,剩下那一百一十軍棍就暫且給你記下,將來若是再犯變本加厲施行!”
聞言之後,鄂爾泰如蒙大赦了,想把褲子提上起身,卻是費了好大的力氣。別看他隻挨了十軍棍,可棍棍打實,別看表面上皮膚尚還完好,裡面的肉其實早就打傷了,想要痊愈每一兩個月那是休想了。
但總算是逃過一劫,鄂爾泰也顧不得臉面了,由於疼痛褲子不敢全部提上,隻好提了一半露著半個屁.股,一瘸一拐的來到索尼面前。
“鄂爾泰有重要軍情稟報,還請,還請移步帳中……”
索尼不再難為鄂爾泰,教訓他的目的已經達到,這廝在短時間內絕不會,也不敢再添麻煩,因此欣然領了鄂爾泰回到軍帳之中。待坐定後,索尼好整以暇的問道:“說吧,究竟何等重要軍情!”
鄂爾泰尷尬的站在當中,因為索尼並沒有令從人為他搬來凳子或者軟墊坐下,但代善老兒給了他太多的氣受,若不將其那些見不得光的事都兜了出來,豈能咽下這口氣?隻好半提著褲子,咬牙道:“代善的四子瓦克達回來了,從錦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