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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兩?朱由檢的思維突然停滯了,緊接著便是不可遏止的怒意,好一個周奎竟然敢公然私吞朕的內帑,給他五千兩再自己添五千兩已經是天大的恩賜,豈料這老家夥貪心不足,居然私自截留侵吞了兩千兩銀子,真真是可殺…
奈何嘉定伯周奎是皇后的親生父親,除非謀逆的大罪,是根本不可能給他任何公開懲處的。更何況這本就是在暗中進行的事,根本就不能拿到台面上來說。龍椅上運了半天氣的朱由檢最終居然發覺自己只能暗吃了周奎給他的這一記啞巴虧。
可笑丹墀下的周奎渾然不覺皇帝的目光如刀子般在他身上來回掃視,如果目光像刀子一般鋒利,周奎此刻怕是已經被千刀萬剮了。
有了國丈的帶頭,朝中百官們當然也不能再乾瞪眼,於是自三千兩以下,按照各自的品級職權,又是一千兩,幾百兩,幾十兩的掏了自家的積蓄銀子。
最終統計了一下居然也有將近二十萬兩,加上此前湊的二十萬兩銀子,總算也湊了四十萬兩銀子。朱由檢粗略的估計了一下,無論如何也夠山海關一月半月的開銷,不論如何先解了燃眉之急再說。怎麽也要派些人去錦州,接應一下李信。
可是當朱由檢將這四十多萬兩銀子的用途說到一半時,戶部尚書李侍問又抖著花白的胡子跳了出來,又給他狠狠的潑了一盆冷水。
“啟奏聖上,恐怕眼前這四十萬兩銀子不能運去山海關…”
“如何就不能?”
朱由檢心下一驚,李侍問這老家有又要鬧什麽么蛾子?卻見李侍問從容不迫的說道:“聖上,此前建奴偽王代善破山海關義院口,京師征召京畿良家子為兵,這加倍的軍餉還欠著,一錢銀子都沒發下去,就算就地遣散恐怕也不止五十萬兩銀子……”
李侍問一條條一款款說的明明白白,如果繼續養著這批高軍餉征募的兵,銀子將流水一樣花出去,既然京畿的威脅已經解除,就沒必要再花這筆冤枉錢,當即遣散才是最實惠的法子。
至於李侍問又說了些什麽,再往後朱由檢便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因為說來說去,李侍問的意思只有一個,那就是這筆銀子絕對不能送到山海關前線去,否則這些欠餉的兵在京師鬧起事來,可不是鬧著玩的。
“那山海關的餉銀又該如何解決?”
李侍問被問的張口結舌,戶部的事他能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可要問起朝廷的戰略局勢,他便是一個字都首部出來。張四知忙接著李侍問的話頭,出班啟奏:“臣以為,山海關有孫閣老前後提調,當在一兩個月間無憂,否則告急的軍報早就發回內閣來了。”
“錦州怎麽辦?”
朱由檢緊緊盯著張四知,他要看看自己的老師究竟是存了什麽心。
“請恕臣直言,以朝廷眼下的實力,想要收復錦只怕是有心無力…李信堅守錦州固然忠勇可嘉,可朝廷終究是,終究是力不從心,如果貿然出兵,萬一有個閃失,山海關都將危矣……”
朱由檢不怕別的,就怕山海關出了問題,山海關一旦出了我問題,京師以北就再無險可守,大明京師將會成為建奴砧板上的魚肉,如果真是如此大明才真的是在無寧日了。
張四知出面勸阻後,內閣的幾位閣臣也陸陸續續的出班勸皇帝不要急功近利,緊接著便是內閣以下的各個朝臣們,紛紛諫言,請皇帝三思。面對洶洶朝議,朱由檢的心思動搖了,隻好暗暗搖頭,將收復錦州的心思又按回了心裡,再絕口不提。
只是朱由檢一想到仍堅守在錦州的李信,不由得有幾分感動,此人之忠勇無所畏懼,怕是在整個大明朝都無出其右。他想將這個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忠勇悍將從韃子重圍中解救出來,卻是無能為力。都說皇帝為天子,富有四海,無所不能,可只有朱由檢自己知道,什麽富有四海,無所不能都是放屁,如果富有四海還能為了幾百萬輛餉銀急的沒有辦法。如果無所不能,連想救一個臣子都無能為力嗎?
山海關,劉宇亮一連三天求見孫承宗都不得而見,這一次他也是豁出來了,不顧幾個家丁的阻攔硬是闖進了後宅。當看到孫承宗好端端的坐在書房裡靜心看書時,終於再也忍不住怒氣,指著孫承宗的鼻子道:“好你個孫愷陽,一連幾日不見老夫,究竟是和居心?難道你不知道錦州的形勢迫在眉睫,李信的三衛軍孤軍奮戰,再不派人去,只怕便要被徹底困死在錦州了。”
可是不論劉宇亮如何跳腳著急,孫承宗都是一言不發,仍舊在那翻著手中書,竟似看的入了神。劉宇亮更是生氣,幾步上去一把就將孫承宗手中的書搶了下來,一看卻是本《論語》。
“都火燒眉毛了,你還有心思在這看《論語》,虧得老夫還認為你是一心為了朝廷,卻沒想到也是貪生怕死之徒…”
劉宇亮對孫承宗的指責不可謂不嚴重,但這卻不是空穴來風,山海關中上下軍將都在風傳,孫閣老對李信早就打定主意見死不救了。甚至還有人說,如果孫鉁被李信扣在錦州城中的話,孫閣老肯定會派兵去救,而現在根本就不值得為了一群馬賊出身的邊軍,冒著山海關出現閃失的危險。
孫承宗平靜的看著劉宇亮,終於緩緩開口。
“季龍兄,你不會也認為老夫貪生怕死,見死不救吧?”
劉宇亮沒好氣的悶哼了一聲,“我看差不多,我來問你,如果令公子還在錦州,你會不會還如此袖手旁觀?”
孫承宗忽然縱聲大笑,直笑的皆白須發都跟著抖動起來。
“虧得季龍兄都這麽一把年紀了,還是那火爆脾氣,你可知道老夫為何遲遲不出兵?既然今日季龍兄聞起來,老夫就實言相告吧,其實老夫是在等朝廷撥下來的餉銀啊。”
“餉銀?”
劉宇亮心頭突突猛跳,胸口頓時一片冰涼,只見孫承宗默然點頭。
“是餉銀,恐怕季龍兄還不知道吧,山海關的餉銀已經欠了一月之久,就連此前數次大戰的賞銀都發不出來。眼下關內的六萬大軍都是老夫憑著這張老臉,才將他們安撫住,形勢如此,你說說這兵怎麽出。”
孫承宗突然手指背面,“山海關外還有韃子留下來的三萬余人馬,軍中欠餉缺糧,士氣低迷,別說能不能到了錦州城下,恐怕就是和這群留下來斷後的韃子也沒有必勝的把握。”
這一番說辭將劉宇亮聽的瞠目結舌,他實在是沒想到,表面上看起來已經恢復實力的山海關內,竟然是這般局面。陡然間,劉宇亮的心中咯噔一下字,他又想到了那個一直未顯山露水的奸細,一想到這一點,便覺得山海關內陰雲重重。
“那,閣老就縱容那些別有用心之人,在城中造謠,禍亂軍心?”
孰料孫承宗卻一陣冷笑:“季龍兄以為老夫果真會放縱有人在山海關中興風作浪嗎?”
“這還不是放縱?簡直是縱容,是慫恿…”
劉宇亮又激動起來,多年宦海浮沉,到了劉宇亮這般年紀,城府早就深不可測,按理說也早就不會再如年輕人一樣暴怒如雷,可這一個月以來的經歷實在是太過超乎常人想象,幾次死裡逃生,與韃子的決戰,以及李信執意堅守錦州,又毅然將他們這些朝廷的重臣護送回山海關等等一系列事件,使得他深受刺激與感染。
尤其是眼下這般局勢,李信獨自一人困守錦州, 將所有生還的希望都寄托在他們這些偷生回到大明境內之人的身上,具體說就是他劉宇亮與孫鉁和洪承疇。
在劉宇亮的眼裡看來,洪承疇此人並不可靠,別看他信誓旦旦的一定要殺回錦州去,可回到京師後沒準會變成什麽樣呢。至於孫鉁,倒是決心重返錦州,可他太不了解官場傾軋了,朝廷很多決定的達成,並不是從是否有利於軍國大計的角度出發而定下的。僅僅是各方利益平衡之後的一個結果,這一點官場新丁孫鉁根本就應付不來,別說孫鉁其人,恐怕就算當今天子崇禎皇帝也沒有辦法吧,他能做的除了罷其官,奪其命,手段少的可憐。
如此種種,劉宇亮只能將希望寄托在孫承宗身上,畢竟孫承宗是李信的伯樂,別人忌憚李信,他孫承宗可不應該啊。可偏偏事與願違,孫承宗居然也如旁人一般態度曖昧不明,即不說救,也不說不救。
直到此刻孫承宗將眼下山海關內湧動的暗流通通和盤托出,劉宇亮才真正的感到了絕望。
“如果不讓那些奸細們得意忘形,以為老夫拿他們沒有辦法,他們豈會乖乖的露出行藏,讓老夫將他們一網打盡?”
劉宇亮呆呆的道:“那李信就任其自生自滅麽?”
卻聽孫承宗長歎一聲:“時,運,命也…只看朝廷會不會將餉銀運來山海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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