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三年臘月二十三,台灣戰事的勝利結束傳回杭州,與休息一同來的還有荷蘭駐台灣總督普特曼斯等一乾戰犯俘虜。 對此三衛軍特地安排了一場又一場頗為高調的宣傳活動。不過本地士紳對這些化外之地以及蠻夷顯然興趣平平,關注度並沒有達到理想的效果。
不過,最起碼的,杭州本地官民們還是了解到,三衛軍開拓了一個叫台灣的島子,又抓獲了不少紅毛番,據說還有總督級別的人物。而在普特曼斯被押解到杭州那天,人們紛紛聚集到碼頭來,所為的也並非是什麽響應號召的慶賀,大家都想毛番的大官究竟有沒有三頭六臂。這年頭能見到一個西洋人,比隻三條腿的蛤蟆還要稀罕。
等到那位金發碧眼的紅毛番出現在甲板上時,圍觀的百姓們頓時噓聲一片,他們很難想像一個人竟然能生著黃色的頭髮,竟好似從地府裡蹦出來的小鬼閻王一般。
有甚者居然當場就念起了亂七八糟的佛號,道號,以庇佑自家人別被這番鬼的晦氣沾上了身。
三衛軍對華萊士的待遇還算優厚,除了喪失人身自由以外,對他本人還是保留了足夠的尊重。並沒有身具枷鎖,也沒有對他謾罵虐待。畢竟這次負責征討台灣荷蘭人的主將幾乎無一例外都與西方人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比如華萊士與何斌原本就曾在普特曼斯手下當差,普特曼斯雖然為人倨傲,卻從沒有泄私針對某人的舉動,所以這也是他能贏得尊重的一個基礎。
至於這次負責進攻台灣的步戰營指揮官海森堡,他早在出發之初就接到了來自李信的命令,對於俘虜的荷蘭軍官一律不得虐待,悉數押解往杭州,然後再送南京。
普特曼斯略微緊張的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皺,他見過聽過太多同僚被土著人活捉後慘遭虐待的消息與傳聞。而今,身為階下囚的他不能不為自己的處境感到憂慮。
不過讓普特曼斯感到慶幸的是,這次負責押解他往杭州的艦隊指揮官是他昔日的下屬華萊士,這一路上對他保持了足夠的尊重,並沒有過份的讓他難華萊士遲早要將他移交給明朝人,而明朝人向來敵視他們這些西洋人,對方還能否善待他們這些戰敗的俘虜,那就是個未知數了。
深呼了一口氣後,華萊士小心翼翼的踏上了跳板,在兩名三衛軍士兵的前後“保護”下安然的踏上了大陸的土地。這一瞬間的感覺,讓他有種不真實的體驗。不遠處山海一般的人群,竟好似在夾道歡迎一位凱旋而歸的英雄一般。那些面目的東方人身上並沒有散發出預想中可怕的詛咒與仇恨,等著他的也並沒有拋擲過來的石塊與糞便。
這碼頭上的喧囂與嬉鬧仿佛只是一個熱鬧的街市,他們這些人不過是來到此地表演的馬戲團,引來了人們的好奇觀望與輕松愉悅的歡迎而已。而他們這些西洋人,就是馬戲團中最為矚目的猴子。
隨著一乾戰俘進行了交接,普特曼斯也進入了最緊張的狀態,從現在開始他的命運已經徹底走上了一條未知的道路,前面有可能是地獄一樣的考驗,也可能是無法想象的折磨。
有那麽一瞬間,普特曼斯在心底裡暗暗的祈禱著:我的上帝啊,仁慈的主啊,請寬恕我這個罪人,求您能讓我返回當初那片離開的土地吧。而萬能仁慈的主即便聽到了他的禱告,也無法從東方人的手裡將他弄回歐洲去。
因為普特曼斯很快就在數以萬計百姓的圍觀下被押上了馬車,一路顛簸忐忑的被送到了明朝總督居住的城堡中。當然,這只是普特曼斯的直觀感受,他以為自己的一生恐怕都要在明朝人陰暗潮濕的地牢裡度過了。可是,當有人通知他,將會有一位明朝的侯爵接見他時,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以往獲知的消息中,東方人對它們的態度很不友好,比如那個姓鄭的明朝海盜,曾經一次處決過500個已經放下武器的荷蘭士兵,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裡,在他們內部都稱這位東方海盜是來自地獄的撒旦。
這個明朝的侯爵的接見對普特曼斯而言,究竟是福是禍,普特曼斯完全無法判斷,但是就眼下所處的境遇裡,他還是有著隱隱的期望,期望著明朝人會對他網開一面。
“你就是普特曼斯?”
見面的環境很放松,與普特曼斯想象中的大為不同,甚至可以稱之為一次友好的會面。
明朝的侯爵的個子並不很高,這在西方來說甚至可以用矮來形容,但是從他的眼睛裡所散發出的自信卻讓身高體壯的普特曼斯頓生忐忑和畏懼。
“請坐!”
明朝侯爵的話非常簡單,又不容抗拒,普特曼斯彎腰道謝後,在仆人的引領下坐在了房間中右側的椅子上。很快,普特曼斯驚訝的發現,那個仆人竟然為他端上了一碗茶水。
以他對明朝人的了解,如果對方肯為你端上一碗茶水,這絕對是一個釋放善意的舉動。早就因為緊張而口乾舌燥的他端起了還帶著滾燙溫度的茶碗,用近乎顫抖的左手拿起了蓋子,急不可耐的吸了一口。滾燙的茶水瞬間吸入口中,進入食道,燙的他猛烈的咳嗽了起來。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使得他的衣服上濺滿了水漬。
只見明朝侯爵居然友好的衝他笑了笑。
“不用急,茶水管夠喝,現在我們來交談一下吧。”
這時,普特曼斯才恍然驚覺,明朝侯爵與他交流的語言竟然是英語,雖然用詞和口音聽著很是奇怪,但卻是能聽懂對方要表達的基本意思。
普特曼斯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禮,趕忙又起身躬身行禮,為他的魯莽行為道歉。
“尊敬的侯爵閣下,因為我的愚蠢弄髒了您的客廳,為此我深表歉意。”
他的話很謙恭卑微,試圖以此來挽救自己在明朝侯爵心中的形象。
他驚訝的發現明朝侯爵並沒有一絲嘲弄的意思,反而直接問起了他的基本情況,似乎對方並不介意他的無禮舉動,包括對他的恭維也無動於衷。這讓他覺得,這個明朝侯爵並不是一個很好糊弄的人。
“尊敬的侯爵閣下,我來自……”
普特曼斯說起自己的來歷,還是頗為驕傲的,雖然現在的他僅僅是個普通軍官,但是他的祖父曾經是向羅馬皇帝效忠的一位伯爵,只不過在漫長而又混亂的帝國內部的相互征伐中失敗了,他們一家這才逃到了尼德蘭,承蒙一位親戚的收留,又有了安家落腳的地方。
貴族的出身,一直是普特曼斯引以為傲的地方,每每在與人介紹自己的家世時,這都是必須抬出來的內容。盡管這只能證明他本人是一個破落貴族的後代,可是在唯血統論的歐洲大地,即便是破落貴族也比那些沒有任何底蘊根基的暴發戶要強上了百倍千倍。
不過,這是在東方,沒人會在意你曾經的顯赫與輝煌,這是一個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時代,如果有人能夠聽懂普特曼斯近乎於自誇炫耀的說辭,一定會嘲笑他。
在普特曼斯這位出身高貴的明朝侯爵與他之間,是貴族與貴族之間的交流,比起那些野蠻人,或許能有更多的共同語言。他甚至希望能以贖金來贖回自己的自由。
對此,明朝侯爵只是報之以意味深長的笑容。
“閣下,不知你是否聽說過我的來歷?”
普特曼斯不明白對方意圖,隻好下意識的搖搖頭。
“其實我來自一個遙遠的世界,我這麽說不知道你是否能聽的明白,三年前我還是一個地牢中的囚徒……”
最後普特曼斯目瞪口呆的發現,這位明朝侯爵竟然也是個暴發戶,失望的情緒頓時又湧了上來。或許我要遭到無情的懲罰了,因為在剛剛的言語中,他記得自己曾經有過一些並不恰當的言論。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這位東方侯爵並沒有繼續和他糾纏出身的問題,而是又轉換了話題。
“你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效忠我,獲得自由。二是接受審判,把牢底坐穿!”
普特曼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這麽簡單嗎?真的只要效忠他就能獲得自有嗎?
明朝侯爵好像他的疑惑與顧慮,便又不容置疑的說道:“不用懷疑,你的選擇余地並不多。難道你的手上沒有沾染中國人的鮮血嗎?答案肯定是否定的。如果你能選擇效忠於我的國家,我或許會考慮特赦!”
普特曼斯喜出望外,面對明朝侯爵近似於半威脅,半利誘的說辭,他反而放下了一顆懷疑的心。趕忙起身躬身行禮,急不可耐的表明自己的態度。
“尊貴的侯爵閣下,我願為您效忠,請您賜予我自有吧!”
一霎那間的轉變,竟然好像夢裡夢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