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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信安撫高時明:“公高義,李信感佩之至!”
一切盡在不言之中,高時明肯在李信當面做出這等“大逆不道”的行為,已經足夠證明了他的誠意,這對李信來說是個意外的收獲.對於密旨一事,他並不願意多問,而是幾句之後轉而將話題扯向了浙江。
“浙江之行,高公還要小心謹慎,不知打算哪一日動身?”
高時明擦了擦額頭冷汗,心道今日在鬼門關前晃了一遭,還真有兩世為人之感。至於李信讓他去浙江處置熊明遇遇襲失蹤一案,他知道自己萬無推脫理由,自然拍著胸脯保證。
“隨時都可以動身,只等鎮虜侯一聲令下。”
浙江布政使趙秉謙其人高時明見過,那還是崇禎九年的事,此人陛見聖駕,在皇帝面前溫順的就像一隻小綿羊,豈知竟也有獠牙畢露的一日。高時明心中雖然感慨,卻仍舊以為鎮虜侯大可不必這麽麻煩,大軍碾壓過去,揪出不法,審案斷獄,快刀斬亂麻才是上策。似這般溫吞水,要耽擱到猴年馬月去了?這樣只能給那些心懷叵測之人,垂死掙扎的機會。
於是,高時明決定勸一勸李信,能使他改變主意也未可知呢。
“咱家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這種程式化的說辭作為開場白,李信再熟悉不過,也再厭煩不過,身邊這些人有話就不能直說嗎?自己又不是聽不得建議的獨斷武斷之人,非得囉哩囉唆的先打上一陣鋪墊再直入主題。當然了,他也不會因為這種細枝末節的小事給人以顏色,只能呵呵笑道:“有話但講無妨!”
然後高時明就將自己的建議和擔心一股腦的都講了出來,李信一邊聽著,一邊不住點頭,高時明所言的確是老成之言,也認為其中不無道理。李信認真審視了自己在對待浙江方面一而再的采取溫和手段,或許真有些失之優柔了。
至此,李信心底裡已經起了改變主意的想法,但他還想先詢問一番高時明的建議。
“不知高公以為當以何種處置為善?”
高時明脫口而出:“自然以鎮虜侯帶兵親往,以雷霆之勢泰山壓頂,浙江亂局傳檄可定。”
李信點點頭,這的確是個辦法,可他還有無法離開南京的理由,那就是南京仍舊有著反對勢力蠢蠢欲動,使之一刻都無法離開。否則便有被趁勢發難的可能。對此,李信比較苦惱,這也許是采取溫和手段所帶來的一種後遺症吧,如果以強硬的鐵腕措施對反對勢力加以鎮壓,固然能卓有成效,但卻會加速江南各方的分化,同時也將三衛軍以及他自身置於眾矢之的。
也因此,李信寧願選擇承擔這種代價,而已最小的代價將各方彌合起來。他希望江南不要卷入中原的亂局中去,只要這裡保持著和平與穩定,大明或許會亡,而漢家江山就絕對不會亡。
事實上,李信到現在早就已經摒棄了那些什麽女真不滿萬,滿萬無人敵的傳言。關外滿洲八旗戰鬥力雖強,也決然沒到了那種可以橫掃明朝的地步,幾十年來終究只能被山海關所在遼東一隅而已。在李信所熟知的歷史上,真正將所謂女真無敵神話放大,那是李自成攻滅北京,逼死崇禎以後的事了。明朝內部群龍無首,再加上流賊內部決策失誤,這才讓關外滿清坐收了漁人之利。
尤其是李信帶著三衛軍與滿清八旗遼西一場大戰之後,更使他確認了這種認知和判斷。所以,李信曾無數次的告訴自己,只要有他在一日,就絕不容許悲劇重複上演。看眼下情形,雖然遠比李信所熟知的歷史要更加紛亂,但山西關中之地尚在沈王與左良玉手中,如此一來,便割斷了四川張獻忠與中原李自成的聯系,同時,也使得李自成芒刺在背,若想盡佔中原之地,揮師北向京師,就必然要顧忌在他背後隨時會殺出來一支絕命官軍。而盧象升率軍坐鎮山東則與陝西沈王呈左右夾擊之勢,使得李自成難以妄動,這也讓早就疲於奔命的楊嗣昌得以喘息。
如此各方牽製之下,中原局面雖亂,卻未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只要挺過了今年的大旱,若能在來年來一場大豐收,哪怕是稍有欠收的情況,仍舊有足夠的糧食可安定各省流民。只要絕了流賊的來源,便如掐住了李自成的脖子,流賊之亂才會迎刃而解。
不過,李信現在所擔心的是,盧象升到山東已經數月有余,卻遲遲不能打通運河南北,恢復交通。生性多疑善變而又刻薄寡恩的朱由檢會再次失去了對他的信任,而將其罷官奪職,另選他人。如此一來,山東流賊則大有希望複起,甚至盤踞兩淮的革左五營也會趁機北上奪取地盤。如此一來,原本看似穩定的局面便如多米諾骨牌一樣,一張張倒地。
到那時,李自成騰出手來就可以集中全力拿下至今仍孤零零屹立在大河南岸的開封城。然後,流賊自可揮師西向,兵進陝西對付沈王大軍。
這一樁樁一件件煩心事終日在李信心頭縈繞,一丁點的疏忽都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因此他的壓力不可謂不大。尤其是於南京各方反對勢力角力之下,取得了眼前的優勢,更是極大的耗費了李信的心力。
“鎮虜侯難道還有顧慮?”
高時明見李信久久出神,便忍不住出言問道。他畢竟曾做過李信的監軍,那種敬畏之感並未使之成為習慣,所以在說話方面,反而比李信的那些部下更少一些顧慮。
李信長歎一聲:“若非孫部堂病重臥床不能視事,李信何至於如今日這般離不得南京一步?”
這一層反倒是高時明所忽略的。想一想南京之情形也的確如此,魏國公死而不僵,焉知離了李信的壓製沒有死灰複燃的一日。還有那孫鉁,高時明對李信的說法更是不以為然,就算孫鉁身體康健,精力充沛,只能成為於張方嚴一般的掣肘人物。
說到底,李信現在的所作所為已經無異自外於朝廷,但凡心存忠義之人,對此豈能容忍?以他對孫承宗父子的了解,此二人對大明的忠心自然別無二致。雖然父子倆的性格各有不同,孫承宗歷經數十年宦海浮沉,早就看透了事故人情,一顆心已經堅硬的如鐵石。而相比之下,這位孫家二公子雖然厚道了許多,可也是外柔內剛之人,李信若是一切為了大明朝廷,他縱然粉身碎骨也會支持以及縱容其不修細節。
可一旦失去了這個大前提,高時明以為,別說孫鉁現在只是沉屙臥床,就算進了棺材,也會跳出來大加反對吧。所以,高時明不相信李信看不透這一點,當面這一套說辭也不過是做做樣子給人看而已。
他越來越發現李信這個馬賊的深不可測之處,這哪裡還是那個粗鄙的武夫?其手段收放自如,就連魏國公這等老奸巨猾之輩不都敗於其手嗎?看來,僅僅抱住了李信的大腿,至少在眼前是個正確無比的決定。
既然李信不便出馬,高時明心中一動,當即主動請纓。“如果鎮虜侯信任咱家,咱家可代鎮虜侯領兵南下,懲治不法。”
李信沒有拒絕,欣然同意了高時明的主動請纓,同時讓他回去早做準備,三日後帶兵五千正式啟程。
直到高時明離開碼頭以後,牛金松才走了過來。李信沉著臉詢問此事因由,他見此事已經被鎮虜侯洞悉便隻好一五一十的將如何發現高時明偷偷去見徐弘基,以及如何發現密旨的前後經過都一一道來。
這讓李信頗有幾分意外,在他印象裡牛金松一直是個粗莽漢子,沒想到竟也有幾分細膩之處,看來讓他監管密探一事還真是歪打正著了。如果不是顧十四叛投了周延儒, 背棄三衛軍他才是最佳的選擇,此人夠狠,又目光敏銳,是個天然的好料子,可惜啊……
“你這次做的很好,當記一大功!”
牛金松抬手抹了把後腦杓,赧然笑道:“俺這也是憑著感覺來的乾,其實俺還是想帶兵打仗……”
他對鎮虜侯交給的這密探差事,其實心裡還是老大不樂意的,這種隱秘事終究見不得光,哪有馳騁沙場以首級定軍功來的實在乾脆痛快?不過,李信身邊實在太缺人手了,有能力的不可靠,可靠的又能力不足,將牛金松趕鴨子上架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沒想到還歪打正著了。
而牛金松其實也僅僅是發下牢騷,他當然知道鎮虜侯不會放手讓他帶兵上陣前打仗的,否則南京豈非沒有自己人了?想到這自己人,牛金松便又想起一個人來,忍不住出口道:“大將軍,李雙財想,想見見您。”
牛金松不確定此時提及李雙財合適不合適,但他知道機會稍縱即逝,據傳鎮虜侯有意嚴格軍紀軍法,要從重處置李雙財,如此一來他的性命必然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