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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賊》第813章 忍辱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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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位少年人忽然豪邁道:“班定遠投筆從戎,萬裡封侯,從來都是讀書人楷模,而今天下紛亂,百姓荼毒,正是我輩投筆堪亂之際,如果隻知在草廬中坐而論道,那都是些沽名釣譽的書呆子而已……”

 姚啟聖的這番話說的是豪氣乾雲,以至於說到最後激動萬分,滿面通紅,連語句都有些不夠通順。這讓李信大大感慨,民間曾廣為流傳百無一用是書生的話,其實誰又知道我漢家讀書人從來都是允文允武,可不僅僅是死讀書,讀死書的書呆子,那種自以為讀了幾本論語就妄想治理天下的腐儒們,很顯然也是矯枉過正的被嚴重矮化了。

 就連一旁的牛金松都拍手讚道:“這位小兄弟說的漂亮,不過就你這小胳膊細腿的模樣,還得再養兩年再投幣從戎吧,別連咱三衛軍的火槍都端不動!”

 他這倒不是危言聳聽,火槍大都在十來斤上下,如果算上背負的火藥彈丸以及雁翎刀等武器裝備,負重至少也要在三十五斤上下。在這種負重情形之下走個幾裡地或許絕大多數人都沒問題,但是如果做長途行軍就要淘汰一大批人。所以,他首先看姚啟聖的乾瘦矮小身材就不認為這少年能夠勝任如此程度的負重行軍。

 當然,這只是其一,還有一點他不便明說,像這種半路撞上來的,來路不明之人,如果貿然收留他,誰又能保證這不是某些別有用心之人派來的奸細呢?畢竟,民間一直也有“好男不當兵”之說。總之還是小心為上的好,他還特地向李信暗遞眼色,誰知李信就好像看不懂他的眼色一般,依舊我行我素。而那少年也張口反駁牛金松對他的質疑。

 “在下重傷生擒倭寇,這還不足以說明在下的能力嗎?再者,尺有所長,寸有所短,愚者用力,智者用心,如果將軍能夠讓在下加入貴軍,在下一定會讓將軍見到在下的價值……”

 姚啟聖的話犀利無比,再往後的話還多有吹牛嫌疑,把牛金松說的一愣一愣的,他本就不已語言見長,本來還爭上幾句,但很快就被頂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憋得滿面通紅,若不是鎮虜侯在當面,他一早就命人將這狂生轟了出去。

 而李信卻有些忍俊不禁,他的這些老部下,尤其向牛金松這等老資格的親兵將領,總是在自己的耳邊各種聒噪,他又不願與之一一爭辯,所以便給這些人慣成了各種事都要發言的毛病。現在有個牙尖嘴利的人正可好好治一治他們。

 不過姚啟聖所言之中自吹自擂的味道也是十足,其實這也怪不得他。時下讀書人說話真正實事求是的絕無僅有,說話誇張是一種風氣,一者可語出驚人,二者可迅速達到效果,至於實際坐下來,能達到所言半成都算實在的了。比如那被崇禎皇帝冤殺了的袁崇煥,不也曾吹噓過三五年平遼這等瞎話嗎?最有意思的是,那位崇禎皇帝明知數年之內平遼不能,還抱著試試看的態度,使之平遼。

 這對於賭徒誠然沒錯,可是一國之君,掌舵一個諾大的國家,竟然如此兒戲,內憂外患之下,國又豈能不亡?所以,他做了亡國之君也不冤枉。

 李信打斷了姚啟聖的誇誇其談,“好了!讓本帥收留你,只要能做到以下幾點,便可!”

 姚啟聖眼睛裡閃過興奮的火花,“請鎮虜侯吩咐,在下去做便是!”對於這位鎮虜侯,近一年來可謂是如雷貫耳,北方擊敗韃子自不必說了,就是在江南收拾那些權貴人物的手段都足以寫成評書段子供人娛樂了。

 本來他只打算將這俘虜倭寇交給官軍處置,但發現是鎮虜侯的旗號以後,便又臨時改了主意,做出投軍的決定。直覺告訴他,這個鎮虜侯以後絕非池中之物,今日在這荒灘上能夠遇到,不正是蒼天給他指的一條明路嗎?

 結果李信讓牛金松提來了一個普通三衛軍士卒所需負重的全部裝備,從火槍到彈藥雁翎刀,不下四十斤。這對此時的姚啟聖來說的確有點過於沉重了。

 看到地下堆著的一攤物什,姚啟聖頓時傻了眼。其實李信成心難為他,為的不過是殺殺此人銳氣,就算在三衛軍中也並非是人人均需如此負重,隨軍的書辦吏員等文職便無須如此,臨戰時除非迫不得已,也不必上陣殺敵。

 少年人好勝心切,既然此前已經放出了豪言壯語,如果此時在食言而肥,叫他如何能丟的起這個臉?牛金松見姚啟聖面色陡然間變得極為難看,便揶揄了幾句:“小兄弟,不要逞強,這些東西抗在身上走個幾裡地可能不成問題,但俺們是要長途行軍的,你能受得了嗎?”

 這句話看似在勸他知難而退,實際上卻是激將法,除非對方不要臉面,否則就算打碎了牙齒也得往肚子裡吞。李信暗道,這牛蛋而今也會玩心眼了,堪堪姚啟聖如何應對。如果他知難而退,自己也不必收留此人。

 現在他只是個功為成,名未就的少年人,而李信也相信,此人不會再有為滿清效力的機會了,畢竟有了自己的出現,蝴蝶的翅膀早就將原本他熟知的歷史扇的面目全非。

 姚啟聖猶豫了片刻,一咬牙將所有的步卒裝具一件件的背在身上,然後以一種有別於此前誇誇其談的語氣對李信說道:“在下願從三衛軍一軍卒做起!”

 “好!果然是好兒郎不問年齡!”

 李信由衷的讚了一句,能夠迎難而上,不論怎樣都是值得人讚歎的。就連牛金松都對姚啟聖刮目相看,也暗暗覺得此人雖然身上有讀書人酸腐之氣令人生厭,可這份勇氣和決心還是或多或少使之對其生出了些好感。

 然後牛金松隨口提起對那倭寇的處置,李信卻改了主意,不想將其處死。

 “此人身份或許不俗,也許知道倭寇的隱秘消息,可暫且留下來,說不定將來有用。就由這位姚小弟看管吧!”

 當然,李信心中所想的卻遠沒有這般冠冕堂皇,試想一個人失去了男根以及他所代表的男人尊嚴,活著也許是比死亡更痛苦的事情。李信與這時代的人不同,不論他怎樣強調一視同仁,由於他來自那個時代自小的言傳身教,耳濡目染,心底裡總會避免不了偏見。

 於是這種“偏見”便恰巧救了已經成為閹人的田川衛門。當然,此時的田川衛門內心中也在進行著激烈的思想鬥爭,他知道自己的一切理想都已經被那個漢家少年碾得粉碎,現在苟延殘喘無非是要尋機做奮力一搏,或許還可以用百人斬來作為結束自己短暫而又絢爛之生命的絕唱。

 仇恨與本能的求生**交纏在一起,就像鐵刷子般一下又一下刷在他的心頭,讓他痛不欲生,又求死不能。一個武士的榮譽不允許他自裁,那是有罪之人的歸宿,而他是沒有罪的。屬於一個武士的最高榮譽是精彩的死在對手手中的刀下。

 不過這個念頭又讓他內心蕩起一陣絕望的憂傷,因為他要復仇的對象是個看起來瘦弱的漢家少年,以這種手無縛雞之力隻知偷襲的卑鄙少年做百人斬絕唱之目標顯然是對他的侮辱。

 可是此仇不報,又絕對無法甘心就死,反覆糾結間,田川衛門被帶到了一位身著年輕將軍面前。他知道,下手的機會只有一個,再最後一刻,他下定決心,決定以這個年輕的將軍為目標。他就像是一頭受傷了豹子,積蓄著力量,等待著或許會出現又稍縱即逝的機會。

 “你來自何處,受何人統屬,殺過多少漢人?”

 李信簡單的詢問, 很快由軍中懂得倭人語言的通事翻譯過來。田川衛門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小人來自肥前平戶島的田川衛門,還,還不曾殺人……”生平第一次謊話,使他心跳加速,臉上發燙。不過由於失血的緣故,田川衛門的臉仍舊煞白一片。他知道自己不能在這個時候被處死,如果將百人斬只差一人的事實說出來,憤怒的明朝人一定會殺了他以做報復的。

 所以,他盡力把自己偽裝的懦弱一點。包括李信以及牛金松等人很輕易的就相信了田川衛門的話,如果不是個懦弱的人,又怎麽可能被姚啟聖這種瘦弱少年割了男根,然後又被生俘呢?

 倒是田川衛門自報家門讓李信頗為意外,按照他的理解,倭寇裡的日本人大多是窮困浪人,日本平民是沒有姓氏的,而這個人不但有名有姓,而且從他的名字看來,當是其本人或是父祖輩有人做過衛門的官職。也就是說此人出身至少也是個破落沒多久的小貴族。

 只是,田川衛門一副十足的熊包模樣,與李信印象裡堅韌狠毒的倭寇形象相去甚遠。或許,那些形象都是世人想象加工過的,畢竟倭寇也是人,也是血肉做的,也必然會有這種懦夫慫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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