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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信重新整理了一下整個米價風波的思路,一切似乎都從一張邸報開始,吏科給事中吳昌時仿照太祖朝藍玉謀反案參劾自己謀逆大罪,然後緊接著三衛軍中軍糧告急,南京戶部矢口反悔不再借糧,身在江都的浙直總督張方嚴落井下石,想要趁機謀奪三衛軍兵權。自己另辟蹊徑買米過關,又遭到阮大铖的暗中狙擊,由此一場在應天府鬧的沸沸揚揚的米價風波就此拉開序幕。
種種分析可以看出,三衛軍包括他李信本人在江南是極為孤立的,除了一個曾在高陽城頭並肩作戰夠的光杆巡撫孫鉁以外,就連張方嚴這等與李信淵源頗深的人物都時不時的瞅準機會撲上來準備咬一口。在這種情形下,有人肯在四面楚歌的困境之下,對三衛軍對李信伸出援手,雪中送炭那,僅這份心意和勇氣就彌足珍貴。
再者,直覺告訴李信,那些在暗中環伺自己的蠅營狗苟們,絕不會就隻這一招等著自己,或許阮大铖這搶購稻米的行為僅僅是個開始而已,接下來的明槍暗箭也許會一輪接著一輪,如果在這種時候,自己還打著坐山觀虎鬥的主意,豈不是成了拘危而思安嗎?這種僥幸心裡決然要不得,既然阮大铖被纏住難以分身,那麽自己就要趁機上去,將他打的難再翻身。就算達不到這個目的,也得讓他脫下幾層皮來,知道與三衛軍與李信做對的痛苦。
主意打定之後,他當即命令米琰去將剛剛離開軍營沒多久的龍潭縣令陳文柄追回來。
陳文柄是在龍潭縣城門口被三衛軍騎兵攔住的,於是他隻好跟著騎兵又返回了軍營。李信對他面授機宜並告訴他,一旦此計成功他就可以發賣掉手中的存米欠據,到時候能少賠一點是一點,如果能將賠掉的悉數賺回來,那就是他造化大。陳文柄頓時大有感激涕零之態,想不到鎮虜侯頃刻間就已經有了計議,又眉開眼笑連連謝過之後這才返回城中。
米琰則一直旁聽,不發一言,等陳文柄走了以後,才開口問道:“三衛軍承諾大舉收購龍潭縣囤積的稻米做軍糧,可咱們明明沒有足夠的銀錢來做資本……”
“對,根本就沒有足夠的銀錢。而且我也沒打算真的花高價買這些稻米做軍糧…”
李信的回答很乾脆,卻更讓米琰心驚迷惑。
“不買?可是咱們有承諾在先,如此豈不是失信於天下了嗎?”
時人重信譽甚至比生命還重要,李信玩這套出爾反爾的招數,就算可以在一定時間內止住米價下跌,可不利後果也顯而易見,直如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李信則不以為然,又似笑非笑道:“誰說由三衛軍親自出面承諾了?難道元長沒聽過謠言這東西嗎?一切都是謠言惹的禍,與三衛軍和我李信何乾?”
城中作為稻米交易場所的大倉庫裡,很多人徹夜未歸,等待奇跡。而奇跡竟真的出現了,一時間所有人都覺得希望出現了。這一切都是從一則內部消息的傳開開始,而始作俑者就是在此間人氣頗旺的米商胡六。據說胡六此人是龍潭縣縣令陳文柄的小舅子,而陳文柄又是鎮虜侯李信的走狗親信,那麽由他口中說出的消息就有八成可靠。
究竟是什麽消息?很多不明就裡的人隻想問這一句。
“你沒聽說嗎?鎮虜侯的三衛軍缺軍糧,要大批量收購咱們的糧食做軍糧,不過卻有個條件在先,要以收購當日成交價的八成價格買進,作為咱們給他的優惠。”
這個消息對眾多心下惶然的米商來說,無異於一盞指路明燈,臉上也都有了笑模樣。當然,也有人懷疑這則消息的真實性,“可靠嗎?我可聽說三衛軍治軍甚嚴,怎麽可能把這等密事透露出來?”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消息是從胡六那裡露出來的,昨夜間他與張掌櫃吃酒,醉酒之下失言吐露……還有,此人是龍潭縣令陳文柄的……”於是便又有人不厭其煩將胡六的膂力再次向西開列一遍。
除此之外,胡六在醉酒之前的行為也極是惹人懷疑,他之所以約張掌櫃吃酒,為的就是收購張掌櫃手中的稻米,只不過由於此人酒後失言沒有談成而已。
種種跡象層層疊加在一起,豪客米商們竟有八成都認為此事當八.九不離十。三人成虎,眾口鑠金,此言果真不虛,等到天亮時,這則消息已經在龍潭城中瘋傳,並且還誇張的走了樣。
總而言之,城中倒賣稻米的豪客米商們有如吃了一顆定心丸,等三大米商齊至,開市之後就是一片混亂,作保的中間人與買賣雙方之間轉瞬間就混在一起,如打仗一般簽訂契約如流水一般,不過一上午的光景,市上稻米便再次告罄。僅僅有幾家沒使用欠據交易,隻銷售現貨稻米的米商還在忙碌著稱稱倒米。當時就有人在笑話他們抱殘守缺,不會變通,賺不到錢,發不了才也是應該的。對方不以為意,也隻報以輕輕一笑。
而米價在一上午的功夫也奇跡般的漲到了昨日暴跌之前的價碼。這其中自然有許多人趁機下船解套,也有許多人大肆收購,為自己的豪賭添磚加瓦。至於有多少人下船,又有多少人壓上身家性命這就不為絕大多數人所知了。
不過,卻有一個人對此中種種細節,洞若觀火,那就是已經決計涉足其中的李信。
“正如鎮虜侯所料,排位第三的大同籍米商下船了。”
“他發賣了多少?”
“具體數目還得相加統計,但總在七成左右,即便如此也仍在前十之列。想來剩下那三成已經在他的底線之內了,就算賠光光也不會肉疼。”
這場風波來的急去的也急,很多人都覺得有恍然一夢的感覺,卻沒幾個人知道,這背後又有多少人參與其間,操縱著浪濤忽大忽小。米琰心下如實感慨,他甚至為那些趁機搏命加碼的人有幾分同情,或許幾日之後這些人裡不知又有幾人能夠坦然面對殘酷的事實。
但現實就是如此殘酷,這些人雖然個個非富即貴,卻也是無辜之人,米琰明知道他們像個傻子一樣,正乾著飛蛾撲火的蠢事,卻不能做個爛好人對他們加以提醒。
年余以來,這是米琰第一次動了惻隱之心,目光無意間撇在李信的臉上,他忽然覺得這個年輕的侯爺竟在轉瞬間陌生了許多,以前的李信可斷不會牽累無辜……
當然,這其中也有活該之人,比如那阮大铖擺在台前的牽線木偶,此人在下船之後,眼見遊戲又輕易的繼續了下去,便又下重注買回此前悉數發賣掉的稻米。
“咱們何時發布辟謠的消息?”
李信坐回椅子上,舒服而又懶散的將身子靠在椅背上,緩緩道:“明日此時,就是他們自蹈死地之時。”李信的目光堅定而又淡然,仿佛不過是準備輕抬腳踩死幾個臭蟲一般。
次日一早,龍潭縣城中米是倉庫前忽然馳來一隊衣甲鮮明,趾高氣昂的騎兵。唬的一眾豪客米商們面面相覷,不知這些人的來意。有人竊竊私語,“該不會是三衛軍來收糧食了吧?”
“嗯,我看差不離,只是他來的也忒早點,怎麽也得讓米價再漲漲的。此時賣了不知要少賺多少,畢竟他要去掉個二成的折扣啊,想想就肉疼。”
“豬腦殼啊,肉疼你就別賣,這麽多家人都在等著呢,非得在三衛軍一棵樹上吊死嗎?”
真是一言驚醒夢中人,眾人紛紛覺得底氣又足了幾分。很多人都看那南京第一米商,想找他討個主意,可此人今日卻總有魂不守舍之感,竟破天荒的主動向他們打聽起了三衛軍收軍糧的章程。
這種曖昧的態度就讓有些人犯起了嘀咕,但很快這種雜音又被淹沒。
“人家手中存米是咱們的幾十倍上百倍,想要找個大主顧發賣出去也正常,咱們和人家可比不了的。”
眾人想想也是這個理,又卯足了盡頭往人山人海中擠去。
被圍在當中的三衛軍騎兵, 陡然攤開了一卷絹布告示,一名軍將朗聲念道:“昨日有風言三衛軍欲在此間購入軍糧,大明朝鎮虜侯、太子太保、征虜副將軍、李公單諱信,正告諸位,此乃徹頭徹尾之謠言,不要相信…”
念畢,那軍將又命人將絹布告示以漿糊貼在院牆之上。
可此言一出,卻好像引爆了無數開花雷一般,人群中有憤怒不可遏的,有絕望呼號的,有兀自不信的,還有當場暈厥的,林林種種不一而足,可告示上鮮紅的大將軍印卻像鋒利的刀子一般刺眼,向所有人宣示著,這張告示的真實性。
憤怒的人們將十幾名騎兵團團圍住,形勢大有一觸即發之勢。那領頭的軍將也不慌亂,當即熟練的下令,端槍射擊。片刻後,啪啪幾聲火槍,如爆豆一樣響起、濃烈的硫磺味頓時在寬大的院子裡蔓延,驚的所有人都回過神來,這可是傳說中殺人不眨眼的三衛軍啊。
只見那軍將怒喝一聲,“剛才只是衝天射擊作為警告,誰再膽敢阻攔,立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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