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東西?

　瞬間，莊小安不由寒毛倒豎，就像是乍遇猛獸，或是突遭危險，人類產生的本能反應。○總之，飛過來的這個，絕不是什麽好東西！

　下一秒，一個黑影就出現在頭頂上。

　像帶著倒鉤的蝙蝠翅膀，又像是黑漆漆的，小孩塗鴉的一團線頭，三米方圓，一坨抽象而怪誕的東西，在霧氣中若隱若現。有爪子，有人手，有動物蹄角，又像披著獸毛，到底是三維體還是四維體，其形狀，已經脫離了肉眼觀察的范圍。總之，這絕對不是人間的東西，也許在最驚悚的惡夢中，都無法形容它的怪誕。

　它有聲音，像蒼蠅嗡嗡，像喃喃自語，又像一群尖聲的怪人在說話，吱吱喳喳，嘰嘰喳喳，嘻嘻嘻嘻。它像一隻覓食的貓，撲到了涼亭上。它似乎沒有眼睛，又像渾身都是眼睛，貪婪地窺看著下方的活物，滴下黑色饞涎。

　跑！

　莊小安心跳加速，下意識地，就一個箭步躍出，到了涼亭之外。

　“嘰嘰喳喳卡卡?”像是失去目標，出乎意料，上方的怪物轉動著，蠕動著，好像在商量詢問，一個美味去了哪裡。然後再往下瞪視，窺向和尚。

　莊小安縮在兩個涼亭之間的空隙，大氣也不敢出。怪物的模樣，似乎是看不見外面情形的，也不知怎麽回事。這東西出現，也只是一瞬間，剛聞聲，就到了頭上，好像一開始，就鎖定了涼亭的方位。

　也許，是之前的對話聲，或者是念經聲，引來了這個怪物。它盯上的。是這個閉目打坐，無視“幻覺”的和尚釋觀慧。

　這貨也醒醒啊，當真以為這裡是西天麽。

　場面說不出的詭異恐怖，怪物扭曲的身體緩緩拉長，又變得像條蛇，在涼亭上方盤旋蠕動，蛇信下探，發出吸氣聲，似乎是在飽餐美味前，要盡情醞釀享受。黑色涎水。滴得和尚滿身都是！

　莊小安有心提醒，卻不知怎麽辦才好。就見和尚眼皮抬了一下，像感應到威脅，瞬間又閉上，仍是不動，只有經念得更急切了。

　“……複稱南無世間廣大威德自在光明如來名號者，遂得五種功德，設在世間，世間中尊。又不受異生之身。相好端嚴，威德廣大。有大自在力，所向如意，飛行自在。無諸阻礙。得金剛不壞之體。具大智慧之因，身心明徹，如琉璃珠。具此等義，可謂盡善盡美矣……”

　就在這一瞬間。和尚一段經還未念完，怪物已動了。

　就像聽得不耐，或者再也按捺不住一樣。只是一口，怪物怪誕的形體，就直落而下，完全裹住了和尚。

　最後一個“矣”字，如悶在水中，發出窒息尾音。再下一秒，怪物衝天而起。而涼亭中的和尚，已經生機全消，似乎連血液都被抽光了一般，變成乾癟形狀。表情上，還帶著些佛法莊嚴，似乎滿是喜悅，只有微張的嘴，和那一抹凝固的驚悸，定格在最恐怖的瞬間。

　原來這些和尚，都是這樣死的啊！

　再看附近，屍體上一模一樣的神態，莊小安不由心臟猛跳。這地方，不僅是停屍處，還是捕食處，哪是什麽狗屁西天！

　幸好，幸好怪物是看不到哥的。這東西一吃完，立刻衝天飛起，其方向，儼然是所有和尚面朝的位置！

　追！也許謎底就要揭曉了。莊小安不假思索，迅速前進。周圍的空間，又是一片死寂。只有乾屍叢林，腐朽建築，如一個個的墓碑，在無聲訴說著曾經的恐懼。

　也不知跑了多久，也許幾千米，也許十幾千米，忽然之間，就像鑽出雲層，濃霧在身後變成一堵牆，前方事物豁然開朗，盡收眼底。

　但是，這是另一種更恐怖的豁然開朗。霧氣沒了，天空是一片灰白的幽深，不見任何星辰，就是死寂，空無一物，深不見底的虛空。

　而腳下，也是一片黑灰色，是堅硬無比，似泥似磚的東西，不知是什麽。至於其他，和之前並無多大變化，還是陣列的涼亭，腐朽墓碑，成排縱橫，一眼望不到頭。

　不，還是有變化的，涼亭的密度更大了，幾乎是貼在一起，沒有縫隙，又像一格格的蜂巢，有數不清的人影或坐或臥，像是被關在裡面。

　而半空中，起碼有數十個怪物，以猙獰形狀，在上方巡行著。即使是此刻，灰白天幕下，沒有霧氣的時候，也無法分辨怪物的實體，它們像是空間扭曲中的東西，在三維角度無法測量的東西。唯一散發的，只有危險，只有怪誕驚怖，又像一個精神病人的邪惡之夢。

　再下一秒，莊小安就看到一個怪物動了，仿佛是在超市的自選台上，從水族箱裡撈起了一條魚，這怪物喳喳怪笑著，撲入了一個涼亭內，下方的人體驚恐尖叫，使勁掙扎，然而都是徒勞，只是一瞬間，就像被一個黑色垃圾袋裹住一樣，消失其中。

　一具屍體留下，怪物飛回半空，但怪誕巨嘴中，分明多了什麽東西。那是一個人的形狀，僅僅是一團人形的光，黯淡，無力，嘶啞，像一尾離水的魚。

　怪物繼續往前飛，迅疾無比地，就到了數十公裡外的天邊，地平線的交界處，然後把嘴一張。

　黯淡的人形立刻從半空落下，手舞足蹈，像在做最後的掙扎，像在痛苦嘶喊，然而也都是徒勞，然後就落至地面，聲息全無了。

　那裡……是什麽地方?

　行動的，當然並不止這一隻怪物，其他的，也在同樣地巡行，像在挑選最滿意，最肥美的一隻，然後就直撲目標，銜口捉住，帶至天邊。又像它們只是機器，永不疲憊地，在執行著一項命令。

　剛才的和尚釋觀慧，顯然也是被帶到那裡去了。

　也許，這些人被帶走的僅僅是三魂六魄。或者靈魂，隻留下一具僵屍。

　莊小安忍住心中驚駭，仔細再看，就見這無霧之地，涼亭中的人也已不同了。並非禿頭和尚，也非袈裟道袍，而且都是活的，各色服裝，有老有少，就像是走在街上。隨處可見的行人。

　此外，他們也沒有打坐，有些在睡覺，有些在哭喊，有些在傻笑，有些就坐著發呆。但偏偏對一牆之隔，半米之外的旁人視若無睹，毫不聞聲。

　不僅如此，還有人在錘牆壁。用手，用頭，用腳，錘那道看不見的牆。想要奪路而出，弄得指甲折斷，滿身是血，但都是徒勞。

　看來。這些蜂巢般的格子是個嚴密空間，又像是籠子，將人禁錮在裡面。封閉了外界，除了幻覺，什麽都不知道。就像剛才的和尚，認為這裡是“西天佛國，靈山寶樹，奇花異草遍地”一樣。

　這到底是哪裡?

　莊小安心中震撼、畏懼，還有一種本能的，人在面臨巨大恐怖時的顫栗感。當然，這裡絕非人力可以製造，各色人等，也不知是從哪裡來的。這裡到底是幻境，還是真實存在的，一個邪惡的無相淨土?

　得走過去看看！

　莊小安定定神，繼續前進，也許答案，就在地平線的邊緣上了。

　然而，莊小安才剛剛一動，就見幾百米外，半空中的一個怪物動了。

　一隻怪眼，在怪誕軀體中忽然睜開，連著觸須的凸起，如伸長的單筒望遠鏡，徑直對準了這邊。然後，它就以迅疾無比的速度飛馳而來，巨口中，黑色饞涎如雨滴出，仿佛發現了一道絕美佳肴。

　完了！

　這個地方，是沒有霧氣的，也就意味著，根本無處遮擋，又如何能避開?

　一瞬間，莊小安心中涼成一片，而同一時間，就覺身體被大力推了一把，徑直跌向後方。

　“咚！”小安大師一屁股坐在地上，隻覺觸手柔軟，像是羊毛地毯。視線中，仿佛還留著怪物撲至面前，猙獰如深坑的殘影，但是一切都消失了。

　一切仿佛都未改變，還在辦公室，只是自己從沙發上跌倒了，跌到了地上。可怕的怪物，累累的屍體陣列，也都不複再現。

　桌上電子鍾的時間，剛過6分鍾。

　丹田中，仙雷與命運之輪的光輝一起，在微微閃爍，似乎提醒著什麽。

　是什麽?

　小安大師目光一掃，頓時就發現，昨天和今天新煉出的兩滴雷法，不見了！

　總不可能憑空消失吧?再想一秒，莊小安又悟了。

　剛才，應該是穿越了。仙雷與命運之輪一起，利用無量般若功的修煉，展開的主動穿越。看似漫長，其實很短。那是個不知名，不知所在的地方，按無量般若功說，是“見佛國之妙，歡喜無限，生菩提心，發金剛願”的地方。

　功法前幾頁，專講佛國如何，就是在意識， 以及潛意識中形成烙印，然後再修行觀想，堅固得佛法之心。

　但實際上，那根本就是個擺滿屍體的地方。

　仙雷總不可能騙自己吧！

　尤其最後，那個怪物撲過來的時候，就像是之前，用雷法幻出一個虛影，李代桃僵，真身逃脫一樣，消耗了第二滴雷法。

　6分鍾，是第一滴雷法，所有都對得上號！

　但這是為什麽，無量般若功，怎麽會是這樣，寒山寺這麽多和尚，難道都不知道嗎?他們看到的所謂佛國，有什麽不同?

　還有王八蛋龍飛，如果進到這種滿是怪物的地方，恐怕早就掛了，又是怎麽修成的?是功法不同，還是別的哪裡不同?

　莊小安心中疑惑難名，再想一陣，乾脆抄起電話，打順風和尚的內線:“師兄，我有問題請教你。”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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