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將劍拾起,慢慢起身,一步一步地邁向漢獻帝,荀彧見此,終究還是承受不住來自本心的譴責,走出急勸道:“丞相!聖上畢竟......”
荀彧話還未說盡,卻見曹操突然將倚天劍強硬地塞入漢獻帝手中,然後又抓住漢獻帝的手,將劍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冷聲而道。
“昔日許田圍獵之時,臣早與聖上表明其心,當時聖上見一鹿,發箭而射,三箭不中,臣借聖上之弓箭,射得鹿歸,鹿雖為臣射,但臣所執之弓箭,卻是聖上之弓箭,因此,鹿當應屬於聖上!”
“而鹿即為天下,聖上之弓箭即為社稷大器,臣之所以借來把持,全因聖上無力射鹿,而臣卻有此能,臣祖輩三代皆乃漢朝臣宰,臣自知我曹氏一族深受皇恩,臣焉敢不思報國安民!”
“想臣舉事至今,已近二十余年載,幸得皇恩浩蕩,臣借聖上皇威,掃蕩四海,鎮亂剿賊,時天下多數諸侯雖已伏誅,但尚有呂布、劉備、孫權等野心之輩割據一方。”
“呂布此人雖出自邊軍,昔日跟隨董賊謀逆,罪行累累,但卻有高祖昔年之志,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其麾下聚有龐統、賈詡、沮授、徐庶、魯肅等,如有張良、陳平之謀策、韜略之大才,又有張遼、張繡、張郃、高順等熟悉兵法,統兵有道的悍勇帥才,此人乃人中之龍,亦是臣平生最為忌憚之人!”
“劉備雖是漢室宗親,但其性情厚黑,擅用虛仁。迷惑人心,得以諸葛亮、關羽、張飛、趙雲等人傑死心塌地相輔,足可見此人乃世間梟雄也!”
“孫權繼承父兄基業,割據江東,長江之下盡是其轄地。且又有周瑜、張昭、張紘、顧雍、周泰、程普、黃蓋、呂蒙、陸遜等江東人傑相輔,其勢於江東根深蒂固,江東百姓隻認孫氏之名,不識朝廷之威,加之又有長江作為天險,他日若要征伐。未有百萬大軍合勢而攻,難矣!”
“如臣所言,如今臣雖雄踞中原,但若要一統天下,無異於難於登天。若臣無社稷大器在手,恐怕窮極一生,亦難能替聖上平定天下,不過臣既是臣,君既是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從,若聖上忌憚於臣。恐臣強奪社稷大器,但可此時一劍了斷臣命!”
曹操目光如同兩柄劍刃一般,直刺入漢獻帝雙眸。漢獻帝執劍之手不斷地顫抖,臉上神色時而猙獰,時而猶豫,時而疑惑,雙目內盡是痛苦之色。
他心裡清楚,就如曹操所說。即使曹操將其勢力盡數交予他手,他亦無能耐一統天下。反而會令曹操耗費大半生心血創建的基業毀於一旦!
曹操靜靜地凝視著漢獻帝,臉色平淡。好似絲毫未有感覺到自己的脖子上,正頂著一柄犀利無比的利劍。
這是曹操對漢獻帝最後的一次試探,在大殿內某處,許褚虎目死死地盯著漢獻帝,一手暗抓著一顆鐵彈,只要漢獻帝有些許欲害曹操之意,他便會立刻飛射出手中鐵彈。
“劉協若你不識大局,為一己私欲,而罔顧天下蒼生,那就別怪我曹孟德無情,我對你已是仁至義盡!”曹操心下暗付道。
少頃,不知是漢獻帝那懦弱性情作怪,還是其當真明白曹操言中之意,亦或是他察覺到許褚早有準備,最終還是放開了手中的倚天劍,踉蹌數步,魂不附體地跌倒在地。
曹操緩緩地收回視線,轉到了王子服身上,而王子服見漢獻帝竟放棄了天賜良機,甘願做曹操的傀儡,臉上盡是死灰之色。
當曹操眼神轉過來時,王子服積蓄已久的怒恨轟然爆發,厲聲大喝道:“奸賊,你如此大逆不道,必不得好死!”
局勢已定,王子服竟敢喝罵曹操,大殿之內的眾官皆是神色一變,一些平日受過王子服抨擊的官僚,心中更是暗笑著王子服不識好歹,死不足惜!
“王公你剛直不阿,不畏強權,若你迷途知返,本丞相大可饒恕你叛逆之罪,留你於聖上身旁,輔佐大漢社稷!”
面對王子服惡毒的詛咒,曹操卻無任何怒色,反而平靜地安撫王子服,王子服聽罷,忽然狀若癲瘋地狂笑起來。
“哈哈哈......”
曹操目光一凝,臉龐微微抽搐,一絲惋惜之色從其眼眸內一閃而過,王子服笑罷,睨視著曹操,一步一步地徐徐向曹操踏來。
“曹賊你何須在此假仁假義,大放厥詞,試問天下誰人不知,漢室天下早已不屬劉氏,我王子服生為劉氏之臣,死為劉氏之鬼,只要我王子服尚在人世一日,滅曹匡扶漢室之大業,除非功成,否則永無盡止!”
王子服話音一落,曹操微微搖頭,隨即背過身軀,荀攸臉色冰寒,冷聲問道:“依王公言下之意,是要與丞相作對,不死不休耶?!”
“寧死不屈,勢滅曹賊!”王子服雙目瞪大,眼角崩裂,字字錚錚,渾身盡是浩然正氣。
荀攸那清秀的面龐隨即一黑,冷然一笑道:“王公大義,攸惶恐,左右!”
荀攸一聲令下,在殿外的兩個將校立馬踏入,在他們的兵甲上,盡是血肉碎皮,一踏入殿內,頓時帶來了一股極其濃烈的血腥氣味。
那兩個將校快步衝到王子服身側,凶狠地一把將王子服鉗製,王子服劇烈掙扎,口中怒罵曹操不止,直至被拖出殿外數百步外,仍能聽到他那撕心裂肺地怒罵聲。
王子服的怒罵聲漸漸遠去,殿內鴉雀無聲,一片詭異的死寂,朝中百官,皆把目光集中在曹操身上。
少頃,曹操緩緩地睜開細目,視線移向漢獻帝的身上,君臣兩人目光接觸,但從兩人身上散發的氣勢來看,似乎曹操才是真正的君王!
“天下亂勢未平,社稷正處於風雨飄搖之中,所謂欲禦外敵,必先安於內,若社稷不穩,割據在中原四周的諸侯,便會有機可乘,危及朝廷,釀成彌天大禍!”
“臣為了早日一統天下,常年出征在外,少有伴隨於聖上左右,還望聖上親賢臣,遠小人,穩定社稷,分辨忠奸,此實為天下百姓之幸也!”
從曹操毫無感情的目光中,漢獻帝隻覺渾身冰涼,剛才那道強硬之氣早已泄去,只見漢獻帝的身軀不斷顫抖,隻道定會謹記。
曹操遂即又向朝中百官做了一番安撫,一眾官僚皆悚然聽命,曹操雖是漢相,卻盡顯帝王之威。
至此,朝中尚且忠於漢室的寥寥數人,皆被曹操設計謀殺,曹操威福日甚,權傾朝野,漢獻帝甘願為之傀儡,漢室皇權盡失。
某日,在丞相府內,曹氏文武聚於一堂,曹操坐於首位,不怒而威,如同不可觸犯的帝王一般。
荀攸踏步而出,進諫而道:“今丞相威名日盛,朝中百官無不傾服,丞相何不乘此時行王霸之事?”
荀攸此言一出,荀彧臉色劇變,連忙進諫道:“萬萬不可,丞相乃漢朝之臣,本興義兵,匡扶漢室,當秉忠貞之志,守謙退之節,方可威鎮天下,況且當今聖上雖是孱弱,但並無犯過,丞相豈能強而據之,不宜如此,否則必遭天下人唾棄!”
荀彧乃曹操麾下重臣,曹操一直將其視為心腹,此時荀彧竟說出了這一番話,頓時四周曹氏文武皆是臉色大變。
荀攸見族叔反駁其言,頓時臉色一變,荀攸並非不喜族叔提出不同見解,而是擔心族叔犯了曹操忌諱,當即連連急打眼色於荀彧,荀彧卻置若不聞。
至於曹操,聞言之後,神色不見絲毫變化,一言不發,就在此時,長史程昱趁勢進言道:“自古以來,人臣未有如丞相之功者,縱使是周公、呂望,亦莫可及也!”
“想丞相櫛風沐雨,征戰四方,二十余年,掃蕩反賊無數,為天下百姓除害,漢室天下方可複存至今,丞相功德如海,豈可與諸臣同列乎?況且前日許昌造反之事,若無聖上暗中許可,伏完等人豈敢放肆!”
“當今聖上,能力庸俗,不分忠奸,若繼續讓其坐領天子大位,久之必禍害百姓,今丞相得以民心,勢鼎天下,得天下乃是大勢所趨,合於天意,合於民心!”
程昱話音一落,郭嘉、司馬懿、曹仁、夏侯淵等文武齊聲附和,荀彧連連色變, 惶急又諫道:“丞相雖功德無量,但漢室朝廷已歷四百載,時今雖是落寞,但卻非是一時半刻可強奪佔之,丞相若要登天子之位,時機尚未成熟,若是輕舉妄動,失了大義,定遭各地諸侯群起而攻!”
程昱聽言,正欲出言反駁,就在此時,曹操臉色終於稍稍有變,他那雙如能吞天般的細目微微眯起,冷然而問道:“依文若之見,又該如何?”
曹操身上透著幾分詭異,仿佛忽然間變了個人似的,令荀彧心驚不已,荀彧一時間竟無言以對,荀攸連忙出列而道。
“丞相息怒!荀文若素來對丞相忠心耿耿,一片赤誠,絕無異心,他話中之意,乃是擔憂丞相根基未穩,時下呂布、孫權、劉備其勢尚大,稱帝之事關乎天下蒼生,當要謹慎為之,萬不可操之過急!”
荀攸說罷,連又急向荀彧暗打眼色,荀彧眼中露出幾分莫名的痛苦之色,違心而道。
“公達之言,正是我意,丞相但可先合受為魏王,待平定江南、西、北二疆,一統天下,即時丞相功德蓋天,民心皆服,再是稱帝,方可建造盛世基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