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中兵戈震蕩,早有細作報之劉璋,劉璋平生懦弱,聞得此訊,心中大憂,急聚麾下文武商議。
漢中張魯一直是益州的心腹之患,此番其欲先動兵戈,益州眾人皆是氣憤不已,這時堂下有一人昂然而出,言道:“主公放心,某雖不才,憑三寸不爛之舌,便可使張魯不敢正眼來覷西川!”
這獻計之人正是益州別駕張松,張永年,張松生得額钁頭尖,鼻偃齒露,身短不滿五尺,言語有若銅鍾。
劉璋聞言,心中一喜,當即問道:“不知張別駕有何高見,可解張魯之危?”
張松笑言道:“某聞魏王曹操執掌朝廷,掃蕩中原,天下少有能敵,主公可備進獻之物,松親往許昌,說得曹操興兵取漢中,以圖張魯,那時張魯自顧不暇,如何敢窺視蜀中耶?”
劉璋聞言,當即眉頭一皺,又是問道:“曹操雖然勢大,但呂布亦是不差,且呂布據有雍涼,與漢中近在咫尺,若尋呂布之助,豈不更妙!”
此言一落,張松略一沉思,又是言道:“主公,這呂布據有雍涼,若其得漢中,必窺視蜀中,此驅狼而得虎也!”
“而曹操則是不同,從曹操近期行事來看,其所欲者,乃是南下荊州、江東,因而微臣以為向曹操求援為善!”
劉璋聽言,亦覺有理,當即命張松為使,收拾金珠錦綺為進獻之物,張松心中別有心思,乃暗畫西川地理圖本藏之,帶從人數騎。取路趕赴許昌。
半月後,曹操下朝回府,忽聞益州來使張松求見,當即想到細作從益州傳回的消息,略一思慮。便是傳見張松。
少頃,張松步入大堂,拜畢,曹操哪裡不知張松來意,不過卻是要先他一頭,減其銳氣。便是張口問道:“張子喬,你主劉璋連年不進貢朝廷,何也?”
張松見曹操一張口便是問罪,臉色微驚,不過很快就鎮定下來。作禮告道:“魏王息怒,全因路途艱難,賊寇竊發,不能通進,我主對朝廷忠心耿耿,絕無二心,還望魏王明鑒!”
張松此言一出,曹操麾下文武紛紛色變。這張松豈不在暗說曹操這個大漢魏王,未有盡職,以致賊寇竊發。諸侯難以通進朝廷!
曹操一聽,那雙如能吞噬天地的細目頓時暴起,厲聲喝叱道:“本王早已掃清中原,有何盜賊?”
曹操的喝聲,如雷轟炸,震得整個大堂為之一蕩。張松卻不慌亂,緩緩而道。
“益州南有孫權。北有呂布,東有劉備。這幾人皆帶甲過十萬,有這數人阻攔,益州難以獻貢於朝廷,豈得為太平耶?!”
“你!!!”
曹操先見張松為人猥瑣,長得醜陋,便有五分不喜,又因呂布日漸勢大,而其征伐荊州卻未能功成,因而心煩,此刻聞得張松語言衝撞,當即拂袖而起,轉入後堂。
曹操麾下一眾文武見狀,紛紛色變,有幾人怪責張松,出言而道。
“你為使者,何不知禮,一味衝撞?幸得魏王諒你遠來,不降罪責,你可速去,否則性命不保!”
張松聞言,反而朗聲笑道:“我西川無謅佞之人也,此番我乃領主上之命前來,使命未有完成,豈能離開!”
張松話音一落,忽然階下一人怒聲大喝道:“你西川不會諂佞,莫非我中原會有諂佞者乎?”
張松聞言,目光一轉,定眼一看,觀其人,單眉細眼,唇紅齒白,貌白神清,張松看後,暗付真乃俊傑也,遂問其姓名。
那人答之,張松方才知曉,此人乃太尉楊彪之子楊修,字德祖,現為魏王門下掌庫主簿。
楊修此人博學能言,智識過人,能言善辯,頗有急智,張松知楊修是個舌辯之士,有心難之,已顯其才,吸引曹操的注意,而楊修亦自恃其才,小覷天下之士,有意震其鋒芒。
楊修見張松言語譏諷,遂邀其至院中涼亭,分賓主而坐,兩人面色不一,張松篤定,楊修銳利。
少頃,從人上茶落定,楊修先是出言而道:“蜀道崎嶇,遠來勞苦,不似中原,地大物博,人傑地靈,公不若在此多住數日!”
楊修暗諷西川地偏人雜,張松聽後,卻是凝神而道:“松奉主之命,雖赴湯蹈火,焉敢辭焉!中原雖好,但卻非是我處身之地,使命完成,當速回西川!”
“哦?不知蜀中風土何如?竟讓公如此眷念?”
“蜀地為西郡,古號益州,又名西川,路有錦江之險,地連劍閣之雄,百萬雄兵亦難得進,回還二百八程,縱橫三萬余裡,地廣盛麗,天下一絕!”
“且蜀地市井閭閻不斷,熱鬧非常,田肥地茂,歲無水旱之憂,國富民豐,時有管弦之樂,不失為人間樂土,所產之物,百般不同,阜如山積,天下莫可及也!”
楊修聽得臉色連變,在楊修印象裡,蜀地偏遠,蠻民雜居,不過是一未有開荒的野俗之地,但在張松這一把利嘴之下,蜀地卻成為了世間樂土。
楊修暗暗驚歎,遂又問道:“蜀中地方雖好,但又不知人物如何?”
張松燦然一笑,即又侃侃而言道:“蜀中,古時文有藺相如之智,武有伏波之才,今亦有黃公衡謀可定國,張姑義武能安邦,醫卜之術,皆有奇士,九流三教,出類拔萃,人人了得,個個英雄,不可勝記,豈能盡數!”
楊修眼神連起漣漪,遂又追問:“方今劉季玉手下,如公者還有幾人?”
張松漠然瞰視著楊修,緩緩又道:“文武全才,智勇兼備,忠義愛國之士,計以百數,松才學疏淺,難登大雅,如松不才之輩,車載鬥量,數不勝數!”
楊修聽得,心中一陣激蕩,暗歎蜀中人才之多,如同天上繁星,不可小覷,遂又問道:“不知公近居何職?”
“濫充別駕之任,才薄志疏,甚不稱職,幸得我主青睞,暫代此位,敢問公又為朝廷何官?”
“現為魏王府主簿!”楊修聽言,臉色略有黯淡。
楊修父親楊彪,曾位居三公,乃文家巨鱷,與其父輩相比,楊修實在有些難以啟齒。
張松聞言,露出一臉燦笑,頗有惋惜地說道:“久聞楊公世代簪纓,楊氏一族個個人傑,何不效仿你之父輩,立於廟堂,輔佐天子在側,何必屈身,作區區相府門下一吏?”
張松一言道出了楊修心中的不堪,楊修滿面羞慚,但仍強顏而答道:“某雖居下寮,魏王委以軍政錢糧之重,雖是雜務,但卻能早晚多聽魏王教誨,極有助益,故就此職!”
“況且某尚年少,初出茅廬,才學疏淺,經驗不足,焉敢任之重位,不過魏王對某卻是賞識,許以主薄之位,某日夜操勞,盡心竭力,不敢有負魏王定國平亂之大業!”
楊修話中有話,他暗示曹操如同天子之尊,在其麾下任事,如輔朝廷社稷。
張松亦是一笑置之,隨即又道:“松聞魏王乃治世能臣,但其文尚不能比及孔、孟之道,武不達孫、吳之機,卻專務強霸而居大位,把弄朝綱,安能有所教誨,以啟明公耶?只怕多是些忤逆反言,明公多聽,只怕亦成賊寇!”
楊修身體猛地一顫,曹操雖身居大位,威勢無邊,隻手遮天,但卻被天下人暗指盜國之賊,楊氏一族,素來皆是忠於漢室烈臣,楊修不覺暗敢愧疚,不過還是厲聲喝道。
“魏王定國平亂,時下亂世,逆賊多生,其中大多滅於魏王之手,今漢室幸得魏王之能,皇權得以複蘇,公居邊隅,偏僻荒涼,少知天下之事,安知魏王大才乎?我試令公觀之!”
楊修喝畢,令左右取書一卷,以示張松,張松觀其書名,乃《孟德新書》,此書乃曹操所作,亦為一本曠世奇書,凡觀閱之人,無不驚歎其書中深奧。
張松對此書亦有聽聞,隨即收斂神色,聚精會神,秉書而閱,從頭至尾,看了一遍,共一十三篇,皆用兵之要法。
張松看畢,暗暗稱奇,但表面還是故作平靜問道:“不知公覺得此書若何?”
“此乃魏王酌古觀今, 集合古今之精髓,仿《孫子》十三篇而作,公欺魏王無才,此書堪以傳後世否?”
張松聽言,哈哈大笑遂道:“此書我蜀中三尺小兒,亦能暗誦,朗朗上口,何為‘新書’?此是戰國時無名氏所作,魏王盜竊,以作已有,這等計量,只能瞞住足下!”
楊修聽言大怒,奮身而起,手指張松喝道:“魏王功德無邊,世人無不敬服,張子喬你三番四次侮辱魏王,已是大罪!”
“此番你又加誣蔑,你言蜀中小兒暗誦如流,那就請你當誦一席,如有隻字差錯,某必當呈報魏王,治你大罪!”
張松面對楊修的威脅,卻是臨危不亂,臉色平靜,緩緩起身而道:“我且試誦之!”
張松話畢,便是張口,將《孟德新書》的內容,從頭至尾,朗誦一遍,並無一字差錯。
楊修越聽越是驚異,待張松朗誦畢,不覺失聲大呼道:“公有過目不忘之能,真天下奇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