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格爾冷笑一聲,轉身坐在餐桌前的藤椅上,冷聲道:「房子是你提供的,你說沒有怕是不能服眾,況且我的懷疑並不是毫無根據,你既然沒有監視安諾拉小姐的想法,讓我的人查一查,也不過是給安諾拉小姐一個放心。」
原來那幾個人是蘇格爾找來清攝像頭的,這老狐狸還算是有點用處,安諾拉心中暗想。
「我覺得蘇格爾親王說的也有道理,要保證公平,相互監督未為不可。」
安諾拉冷靜的話落在羅傑的耳朵裡卻大有深意,他轉過身擰眉望著安諾拉,冷道:「你,不相信我?」
安諾拉冷漠地扭過臉,假裝沒有聽到。
羅傑被她的冷漠徹底激怒,他大步走到她面前,鉗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頭看他,一字字的問道:「你不相信我?」
安諾拉被他捏的生疼,眼裏盈滿了生理淚水,她實在是打心底裡覺得好笑,就算是平時虛與委蛇慣了,至少還有些底線吧?
他憑什麼覺得她會相信他?而且還要擺出這副像是被人背叛了、傷心了的表情?
她吃痛的皺著眉,卻仍舊倔強的微笑著看他:「只是求一個公平和心安。」
羅傑惡狠狠地盯了她半晌,最終卻什麼也沒做,緩緩地放開她,沖著門外抬抬手,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冰冷如霜:「查吧。」
安諾拉吃不透他的心思,不明白他為什麼露出這麼失落的表情,他沒有像想像中那樣勃然大怒,而是平靜的坐回沙發上,深邃的眼中儘是失落和哀傷,沒有半點怒意。
幾個人拿著各種精密的儀器在房間的角角落落裡檢查,那認真的樣子讓人忍不住懷疑,要是這房間裡真的什麼都沒有,他們不會惱羞成怒自己裝上幾個吧?
安諾拉覺得不能放過這種可能,防備羅傑是一回事,防備蘇格爾就是另一回事了,她安靜地跟在幾個人身後,注視著,不給他們動任何手腳的機會。
終於幾個人檢查完畢,像蘇格爾報告之後就離開了。
羅傑始終半躺在沙發上,一動沒動,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蘇格爾見他沒什麼反應,想嘲諷譏笑兩句都找不到時機,也覺得沒什麼趣兒,索性將目光轉回安諾拉身上。
「之前在咖啡廳就問過,不過被某些人敗興打斷了,不知道安諾拉小姐明天有沒有時間去看一場電影,如果可以,蘇格爾不勝榮幸。」蘇格爾貪婪的目光在安諾拉臉上掃來掃去,就像是一隻對著羊羔直流口水的豺狗。
要不是他那張臉還看得過眼,安諾拉真怕她會忍受不了這種眼神嘔出來,她面上裝出一副榮幸之至的表情,用一種略帶驚喜的腔調答道:「當然。」
羅傑一反常態的沒有製止,他深邃的雙眸甚至沒有泛起半分波瀾,他輕啟薄唇,用十分平靜的腔調道:「那明天你跟我也要去看一場話劇。」
不還不等安諾拉拒絕,羅傑仍用那平靜卻堅定地語調說:「公平起見。」
安諾拉恨不得咬碎一口銀牙,這個人的小氣還真是讓人大開眼界,自己用公平當借口排查了房間,他就要用公平當借口提出約會。
要是她剛才不先答應蘇格爾,也不至於被他擺著一道。不,他根本就是故意的,故意等自己答應了蘇格爾才開口的!陰險!
好在除此之外,兩個人並沒有再給她找多餘的麻煩,就連羅傑那個素來都不老實的,今天居然也安靜地帶著格林離開了,倒是格林心疼地囑咐安諾拉一定要愛護這個院子,等她住夠了他還要回來的。
羅傑親自駕車,格林見他從公寓裏出來就一直沉著臉,乖巧地坐在副駕駛上安靜地縮著。
羅傑修長的手指狠狠地捏著方向盤,因為過度用力指關節都泛著白,腳下的力道也越來越重,車速越來越快。
車窗外的行道樹都快要飛起來了,格林緊張地抓緊了安全帶,漂亮的小臉有些蒼白,棕綠色的大眼睛中滿是驚慌失措,他不知道該不該叫羅傑停車,更不知道他叫了羅傑能不能聽他的。
「哥哥……」格林閉緊雙眼,不敢再看眼前的情景,口中忍不住喃呢。
羅傑忽然之間回過神,想起格林還在一旁,迅速減速,將車平穩的停在道旁,車剛停穩,格林就迫不及待地推開車門,蹲在地上嘔吐起來。
羅傑也連忙下車,輕輕地拍撫他的後背,明明已經是十三歲的男孩子了,身體還是那麼單薄,瘦小的肩膀一顫一顫的,羅傑看了都禁不住有些動容。
「對不起。」羅傑破天荒的吐出三個字。
格林蒼白著一張小臉,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上面還掛了幾滴淚珠,他勉強的露出一個笑臉,虛弱的道:「沒關係,不怪你,殿下,我本來就是個病孩子,是我太沒用罷了。」
聽了這話,羅傑的心沒有得到半點安慰,眉頭都蹙得更緊了。
格林是格利特的親弟弟,這孩子從小就單純可愛,是整個泰拉王室裡最天真無邪的存在,可這種天真生在別處或許是幸運,但生在慣於爾虞我詐的皇室只能是被群狼吃的渣滓都不剩一點。
以前他們的父親在的時候,有強大的父親庇護,格林倒也是安然無虞,可從他們的父親去世,格林就明裏暗裏的受到不少排擠,六歲那年他失蹤,被羅傑和發了瘋的格利特從沙漠深處撈了回來,身體卻壞了,這麼多年都一直病殃殃的。
從那件事之後羅傑一直暗中守護著這個可憐的孩子,可格利特怕了,他有意的避開黨派之間的爭鬥,就算心裏感激羅傑卻始終保持著距離。
其實羅傑保護的不是格林,而是另一種人生,一種他曾經想要過,卻終究沒有得到的人生。
格林躺在調平了的座椅靠背上,眼睛半眯著,小巧的鼻尖上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呼吸都有些不均勻,他費力地睜開眼望了望羅傑,虛弱地道:「她是就是你常跟哥哥提起的那個姐姐嗎?」
「難受就別說話,等你休息好了我送你回家。」羅傑擰眉看著格林,並不是很想跟他說這種事情,尤其還是在他這麼虛弱的時候。
格林雖然病怏怏的,脾氣卻倔,這一點跟格利特一樣,大概是像他們的父親吧。
你越是不讓他問,他越是好奇的不行,一雙大眼睛費力地睜到最大,眨巴眨巴地看著羅傑,什麼也沒說,可又什麼意思都表達出來了。
羅傑無奈地揉揉他毛茸茸的腦袋,像是嘆息似的自言自語:「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也看到了,她對我出乎意料的冷漠,就是跟剛見面的你也要比對我的態度強上不知幾倍。」
羅傑抬起頭望向道路的盡頭,眼中矇著一層寒意,夕陽西下,柔和的夕陽落在街道上,行道樹被黃燦燦的陽光照耀著,在道路的一側投下一串黑沉沉的樹影,比那些樹影更陰沉的是羅傑讓人捉摸不透的眼神。
他沉默著,思索著,他很確定那就是諾拉,雖然只有一瞬間,但在那雙鹿靈般閃耀的雙眼在一瞬間流露出來的殺氣他絕對不會認錯。
第一次見面時她就是用那樣殺氣騰騰的眼神救了他。
即使是對一個陌生人都可以伸以援手,即使是對格林這樣第一次見面的孩子都能露出真摯的笑容,為什麼偏偏對自己殘忍的冷漠,他並不想承認,可她確實就算對蘇格爾虛假的熱絡……也比對他的警惕和防備好一些……
「你為什麼不問問漂亮姐姐呢?你們之間或許有什麼誤會。」經過片刻的休息,格林的臉色好看了不少,說話也更有力氣了些。
他乖巧地調直座椅靠背,系好安全帶,眼巴巴地望著羅傑,見他沒說話,忍不住補上一句:「我覺得漂亮姐姐是好人,她的眼睛這麼告訴我的。」
望著他天真的雙眼,羅傑緊緊揪在一起的心放鬆了一絲,在這嗜血的皇室中,格林的存在就像是一個童話,美好又脆弱,卻總能給他自以為堅硬的心一絲安慰。
「不再休息一下嗎?」羅傑問道。
格林搖搖頭,語氣很堅定:「我覺得殿下現在應該有很多話想問哥哥。」
他的確有很多話想跟格利特說說,他不相信諾拉會毫無緣由的對自己如此冷漠,或許真的像格林說的那樣,諾拉對他有什麼誤會。
也許是在詭計和陰謀中經年積累下來的敏銳,羅傑心中隱隱地感到一絲不安,他總覺得安諾拉對他的誤會和她這些年失蹤在外有著脫不開的聯繫,又或許跟吉爾吉德的那場「意外」有什麼聯繫。
他的眉頭擰的更緊,心裏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他發動汽車,這次車子行駛的平穩而迅速,直奔格利特的莊園。
到了莊園格林乖乖地由管家帶上樓去休息,羅傑坐在客廳裡等著格利特從酒莊回來,早知他不是什麼閑得住的傢夥,來之前就應該給他打個電話,讓他不要到處亂跑。
正想著,管家從樓上下來了,臉上帶著些歉疚,微笑道:「對不起殿下,郡王殿下在從酒莊回來的路上被人攔住了,繞道去了弗朗克大人的府邸,您看您是在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