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悠悠自然沉默了,低頭的角度避不開葉采那殷切的目光,於是她仰望天花板,佯作漫不經心而輕輕搖晃身子,借此機會猶豫而茫然著。
“我去,你還當真了啊?”葉采退開距離,笑罵道。
說的沒錯,柳悠悠索性認真起來,低下眸子,放任內心裡的依賴心理而撒嬌似的微微撅嘴,道:“我想通了,這人一輩子下去沒什麽意思,不論悲慘還是榮耀,終將歸於平凡與寂滅,與其大起大落或者一成不變,倒不如早早的結束生命……”
忽然,她抬起眸子,欣然提議道:“我們去買氰化鉀吧?”
砰地一聲輕響,葉采把枕頭丟到她臉上,用食指表示毫不婉轉的鄙夷,道:“真沒骨氣,十多年的男人白當了。”
柳悠悠撿起枕頭怏怏丟了過去,輕輕一攤手,懶散笑道:“你不是說性別是無所謂的嗎?哪來男人可言?”
“愚蠢!”
聲色俱厲,葉采怒瞪嬌喝,然後嘻嘻哈哈爬過來,甜美笑著仰起臉,問道:“吹完了沒?吹完了上來讓我抱抱。”
柳悠悠被一聲吼嚇得僵硬的嬌軀逐漸舒緩,翻了個白眼,“嚇死我了……”
沒好氣站起身,將吹風筒往桌上一擱,這時葉采抱著枕頭在床上打滾,哭喪著臉嚷嚷道:“快點啊,你快點啊,我饑渴難耐啦,哼哼……”
踢掉拖鞋,柳悠悠華麗轉身順勢一躍而起,咚的一聲巨響落在床,將臉色驚愕的葉采高高的震了起來,她風輕雲淡地坐了下來,拉著白色小菊花圖案的被子,蹭到枕頭上平躺了下去,面帶恬靜笑意,仿佛剛才凌厲一躍跳上床的是另一個女漢子。
仍然抱著枕頭被震暈的葉采甩甩腦袋緩和了過來,迅速鑽進被子,嘻嘻笑著平躺在柳悠悠身旁,側臉,擠眉弄眼,好像個逗比。
柳悠悠視若無睹,就這樣平躺著,神情迷離而陶醉,喃喃道:“就這樣一覺睡到死,也是種幸福啊……”
葉采揉她胸,道:“感覺怎麽樣?”
“舒服……”
“哼哼,我抓得也很舒服呢。”
“那就好,互利互惠,你繼續吧。”
忽然她不揉了,柳悠悠不由睜開眼,卻見她臉色凝重,眉彎聚滿憂愁。
柳悠悠挺胸,“來啊。”
葉采擺出個七八十年代京劇裡的經典反對姿態,右手一探一歪身,板著臉道:“莫要縱欲,要清心寡欲!”
柳悠悠啼笑皆非舔舔嘴唇,一歪頭,道:“你也想要的吧?你在抗拒什麽?”
葉采苦著臉說:“我不想,讓我的思想,成為肉體的附屬品啊。”
被無形中比擬了一番的柳悠悠感到尷尬,一翻身側躺下去,道:“那算了,睡吧。”
葉采搖她香肩,呼喚道:“別這樣啊,我不是有意的,錯的也許是我。”
柳悠悠無動於衷,總感覺在葉采心目中自己是個毫無節操的妹紙,但事實好像的確是這樣,這讓她尷尬又羞憤,所以不想搭理葉采了。
葉采加強歉意,不停地搖她香肩,又說:“是我的錯,我太獨特了,我太矛盾,我自我要求太嚴厲了,我,我有病,精神太追求純淨了……”
呼的一聲,柳悠悠瞬的坐起,杏眼圓瞪:“那我很髒是吧!?”
葉采被嚇懵了似的眨巴眨巴眼,然後笑著點點頭,指著柳悠悠說道:“是啊,你下邊那水黏糊糊的,我用紙巾擦的時候,差點把我惡心死了,這麽好心幫你擦,你還不知好歹,還罵我……”
聽著那童真語調的埋怨話語,柳悠悠內心深處失去了反駁的精力,頹然低頭,從此對萬事萬物失去了信心與樂趣。
“我還是一個人自殺吧……”
忽然間,襲來一陣微風,小蘿莉撲過來,環腰埋頭不知道想幹啥,然後胸前一麻……
她撇撇嘴,不屑道:“省省吧,我又沒到哺乳期,沒奶的……”
葉采舔了幾口,抬起臉,道:“感覺怎麽樣?”
“還好,酥酥麻麻的,就這樣吧,估計時間一長觸覺細胞就麻木了。”
葉采愕然,一拍手道:“有進步啊,思想理性了很多呢!”
她湊過頭去,捏著自己臉蛋,道:“你覺得我很萌吧?萌吧?”
柳悠悠抿唇撇嘴,避開目光,嘟喃道:“萌個毛。”
葉采難以置信張大小嘴,大受打擊,搖晃懇求道:“你說實話,你說實話,你看著我說,我是不是真的不萌啊?媽蛋,難怪咱班同學都那樣看我,原來我一點兒也不萌,哈哈,我不萌……”
柳悠悠忍俊不禁,點頭道:“終於有自知之明了。”
葉采歎氣歪頭,跪著爬到電腦桌旁邊,抽開抽屜找錢,嘀咕道:“算了,找點錢,在網上找個化學家弄點**,死了一了百了,免得自欺欺人落得毫無意義的尷尬……”
柳悠悠大驚失色,撲過去抱她小腰,拉拉扯扯拖到床尾,葉采揮淚伸手,道:“別攔我,我要死!”
柳悠悠含淚搖頭,道:“不要啊,你死了我怎麽辦啊?”
葉采大為感動,轉過身和她抱成一團,然後抬起臉深情道:“就按你說的,咱倆一起死吧,我愛你,悠悠姐。”
柳悠悠眼神閃爍,撇嘴道:“我不想死了,我要享受……”
“享受?有什麽好享受的?吃喝玩樂?吃什麽?能好吃到哪去?吃完還得拉屎,拉那麽費勁就是受苦,再說萬一哪天得了胃病胃癌食道癌,吃就是你的噩夢,喝?有什麽好喝的?就算好喝喝完還得跑廁所啊,咱還是女生,蹲那麽久腿都蹲麻,尿太急了搞不好撐爆尿泡?玩?有什麽好玩的?現在社會能讓你盡情玩起來嗎?你總得找人一起玩吧?大家都想表現自己,你怎麽玩得起來?樂?有什麽……”
“行了行了,你是不是誠心想打擊我對生活的樂趣啊?”柳悠悠質問道。
啪!
葉采虎著臉拍手,抑揚頓挫晃食指,道:“問得好!”
“有病。”柳悠悠側臉嘀咕道:“一會那麽深沉,一會又那麽逗比……”
“來來來,給我抱著,我給你好好講解一下,人生的意義,啊?”葉采拉拉扯扯,示意柳悠悠和她大被**。
半推半就的,柳悠悠和她抱一塊了,面對面側躺著,葉采蹭蹭,呢喃:“你皮膚真好。”
柳悠悠也蹭蹭,呢喃:“你皮膚也不錯啊,滑滑的。”
葉采笑道:“這是暫時的,咱倆又是抽煙又是喝酒的,像我還經常熬夜,遲早被敗光。”
柳悠悠訝然,然後摸臉尋思道:“我得好好保養呢,難得皮膚這麽好……”
也許是價值觀問題再次出現分歧,葉采深吸一口氣,思索著,道:“我來給你講講,人生的意義所在,我覺得,我也不大自信,需要你的認可。”
“嗯,說來聽聽。”
葉采緊緊抱著柳悠悠,沒她高,所以看不到臉乃至表情反饋,於是往上騎,雙腿一叉環住柳悠悠的腰,抱著她脖子,這樣才面對面,滿足點點頭,嚴肅道:“別這個表情,我又不是想上你。”
柳悠悠扭了幾下腦袋,說:“別摟太緊了,我喘不過氣。”
“啊?”
於是葉采放松了些,微微往後挪,“這樣行了嗎?我就想抱著你,沒別的想法的……”
柳悠悠翻個嬌媚白眼,道:“那你轉過去,我抱著你不就行了?”
想了想,葉采點頭翻過身,柳悠悠從後面緊緊抱著她,頭埋進她後脖子,道:“夠安全感了吧?”
“嗯,嗯,好,再抱緊點……”葉采癱軟身姿,呢喃道。
柳悠悠將她抱得更緊,翻白眼吐槽:“我算看明白了,像你這種越是喜歡克制的人,發起騷來就越是受不了……”
葉采咧咧嘴,滄桑似的感慨道:“沒有辦法,激素每天都在分泌啊。”
“你不是每天都在自摸嗎?”
“天蠍座,你懂的……”
“得了得了,我關燈了,就這樣睡吧。”
柳悠悠舉高右手在牆上摸燈,啪的一聲,房間陷入黑暗。
“人生的意義啊!”
柳悠悠被嚇一跳,埋怨道:“一驚一乍的,有病……”
葉采顧自道:“你覺得我浮誇不?”
“跟誰學的?”
“告訴你只怕你又要生悶氣了。”
“說,我不生氣。”
“嗯……蘇曉秋,挺豁達挺樂觀的一家夥。”
“睡吧。”
“誒誒!”葉采急忙翻過身,面對著柳悠悠,“你說話不算數,不是說不生氣的嗎?”
“……”柳悠悠索性閉上眼睛。
葉采無奈一笑,摸她臉蛋,呢喃道:“其實吧,跟你說了那麽多,我就是希望,你能豁達,理性,通透一些,而非自以為是,愚昧而不自知……”
假裝睡覺的柳悠悠撇了下嘴。
長呼一口氣,葉采思索道:“其實呢,討論人生是否有意義,本身就是件沒有意義的事。但,如果你想沒有意義的活著,很簡單,那就去遵從肉身的需求與渴望。這是什麽意思呢?就是說,人的身體,有一個針對危險的生存本能,慌張,恐懼,身體發抖,那都是身體在告訴你,前方很危險,你必須撤退,如果你一直選擇遵從了,那久而久之,你的思想,就成為了肉體的附屬品,失去了活力與靈氣。為什麽有些人,會覺得,躊躇滿志,或者說,現實與理想之間的距離讓人絕望呢?那是因為,他們潛意識裡,遵從了肉體害怕辛苦與勞累的暗示,他們覺得學習那些專業知識很麻煩,懶得去做,不可能做到。就像有個打工妹想做大明星,但在她眼中這個夢想就像白日夢,於是歸咎於現實與理想之間的距離太蒼白。但實際上,真的是這樣嗎?不是的,她是不敢,不敢去追,不敢去追逐夢想。肉體告訴她,老老實實呆在廠裡,就是最安全的,所以她從始至終都沒想過朝夢想邁出一小步,她都不敢去尋找機會,機會都沒有勇氣去尋找,何談鍛煉,所以,她連奮鬥的資格都沒有,她哪知道,她憧憬夢想的時候,潛意識裡就認為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但夢想一直都在那兒,從來都沒有門檻!”
柳悠悠雙眼通紅,在葉采認真的注視下,強笑道:“你是在激將我嗎?大明星什麽的,我可不認為學校很安全……”
葉采搖搖頭,又道:“那,我再說說,我對活著的意義的看法,好麽?”
低下眸子,柳悠悠不置可否,算是默許了。
“我覺得吧,肉體是枷鎖,記憶和經歷,就是捆縛我們野心和夢想的鐵鏈,而思想,就是被囚禁的我們本身,為什麽那麽多人,都覺得活著沒意義呢?那是因為你無無時無刻都知道,代表著枷鎖的肉身,在一步一步的把你往死刑台上拖,死亡前倒計時,本身就是段讓人絕望蒼白的經歷,認清了,肯定就會在心灰意冷中,覺得人生沒有意義。”
葉采緩了口氣,雙眼一瞪,神采爆發,道:“但真的是這樣嗎?人生沒有意義的言論是正確的嗎?不不不,我覺得那是種怯弱的體現,它證明你絕望了,甘願等死了,對吧?而人活在這世上的意義,那就是證明自己瀟瀟灑灑走過了這段路,盡管是條通往死亡的路,但也有來為你送行的人,你難道就像看到,在他們眼中你是個甘願等死的懦夫嗎?不會的吧?就算你看清了人生,也要笑著面對,要笑,要充滿信心,抗拒絕望,就是我們一生的意義,抗拒枷鎖和鐵鏈對我們夢想以及思想的捆縛,就是意義本身,抗拒開了,你的靈魂會升華,得到你體驗不到的精神陶冶。而夢想,並非飄渺虛幻的,它無處不在,你認為你缺什麽,那就去追什麽!你缺少傾訴,那就去寫書,你缺少認可,那就勇敢的站在舞台上,缺少興趣,那就去培養興趣,不要覺得不耐煩,那是肉體在暗示你甘於平凡,因為一切,都是在抗拒中體現意義的,而意義本身,並不是件美好的東西,而是偉大而沉重的, 你需要有勇氣,才能追求人生意義。”
“……說的,是挺有道理的……說的我都想起床回房間練歌去了,但,總感覺缺點什麽,起不來身……”柳悠悠苦笑又慵懶。
葉采笑了笑,玩味道:“慢慢來,我跟你說的,就像顆種子,只需要時刻注意肉身對你的暗示,它就會慢慢發芽,當然,也可以弄點猛的催化劑,找個強力的競爭對手,或者去尋找實例讓你震撼,看看同齡人中,那些成就卓越的采訪節目,不要去奚落腹誹,要敢於承認優秀同齡人的成就。”
“嗯,很有道理,那你自己呢?說了這麽多……”柳悠悠歪頭笑道。
葉采望向窗外,自信笑道:“我活著的意義,就是將我完美而睿智的思想,留在歷史的腳步中,證明我來過,我葉采來過!”
屏息喃喃,柳悠悠強笑道:“說,說明白點……”
“我想寫小說!”葉采欣然道,“寫出好的小說,將我的思想,將我的足跡,將我的偉大的精神境界,永存世間!”
“真,真夠自戀的……”似乎感到中難以言表的壓迫力,柳悠悠勉強一笑。
“嘿嘿,在這之前,我想好好做一回男生,彌補,他的遺憾……”
葉采轉眸,神情友善而溫柔,注視著房間空蕩一角,仿佛在那裡,看到了習慣故作冷漠的過去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