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語文組辦公室,之前被葉采杵了一電棍之後順利恢復了身體健康的畢長福,處於辦公桌後坐立不安,正為身為本區刑警大隊長的兒子的葉采,所發生的那點兒事一籌莫展。
對他而言,如若神經錯亂、逃離到茫茫都市中的葉采,當真遇到什麽不測,那身為刑警大隊長的葉長虎多半會遷怒到校方,這讓理應承擔一部分責任的葉采的班主任,畢長福感到幾分忐忑不安。
忽然,他接到一個電話,是當堂教室打來的,聲稱葉采已經返回教室,而目前狀況大致穩定。
喜出望外的他,掛斷電話後,立馬給正滿大街找兒子的葉長虎打去了電話,告訴對方,兒子已經回來了,平安無事,毫發未傷。
於是,另一邊,葉長虎掛斷電話後,暗自思索著一言不發,不緊不慢地換到另一車道,準備趕回洛水二中找葉采問個明白。
在身為國家警務人員的葉長虎看來,雖然葉采本人安然無恙,但重點並不在此,而是她發瘋期間著著實實造成了三名校方人員的身體傷害,就算責任可以歸咎於神經錯亂而免除法律製裁,但身為父親的她,必須給“兒子”葉采好好做一番思想工作,必要的話,需要一頓胖揍讓她清醒清醒。
副駕駛座,有幸偷聽到悉數端倪的柳悠悠,抿緊唇沉著臉色,低下頭悄然賦予了後座上冷小丫一副欣然神色。冷小丫愣怔而仰身,瞪大雙眼尋求確認,見柳悠悠滿臉欣然點了點頭,才隨著一口氣癱軟下去,意識到葉采脫離了危險處境,不禁揚起了嘴角。
二十分鍾不到,返回洛水二中校大門,在一眾保安那奇怪的眼神下目送葉長虎一行人大步走向教學樓。
此刻是休息時間,葉采刻意不搭理蕭雪,而是在對方安靜的陪同下扶著圍欄眺望遠空,意圖借此放空思緒、回歸到徹底平靜的心態。
李薇在不遠處窺探,滿臉擔憂急切之色,時而張開小嘴喃喃,然後眸光黯淡怯怯地低下臉。
忽然,她注意到,走廊上互相交談侃大山的同學們帶著驚詫神色迅速散開一條過道,然後有個身形高大威武、身穿警服的中年男人,風風火火大步而來,她愣怔,這不是剛才那個警察嗎?怎麽又回來了?
然而,很快她便察覺到,這名身懷陰沉怒火的警察,嚴厲而肅穆的目光所凝視的方向,恰是不遠處扶著圍欄的葉采。
眼角余光處注意到那道殺氣騰騰的身影,葉采偏過臉去,神情漠然的正視著大步走來的父親,視野左邊突然襲來一道黑影,啪的一聲脆響,挨了一巴掌的葉采趔趄著坐倒在地。
人群頓時沸騰,紛紛唏噓驚歎著散開一段距離,柳悠悠急忙拉住葉長虎的胳膊,衝臉色陰冷的葉長虎露出一臉哀求、眼含淚水不住地搖頭。
冷小丫低著臉快步跑去,和蕭雪一道將嘴角帶血的葉采攙扶了起來,然後,相互被勸阻著,圍觀群眾說三道四的包圍中,“父子”雙方相距一米距離對峙著,大眼瞪小眼,氣氛沉悶而壓抑。
葉長虎低了低眸,隨手扒開柳悠悠的拉扯,半轉過身,衝葉采甩了下頭,示意跟上。
葉采低下臉,雙眼藏入劉海陰霾之下,致使整個人看起來格外陰沉,一聲不吭地扒開左右雙臂上的攙扶,揉了揉被打腫的臉頰,歪著臉吐了口帶著血絲的唾沫,然後在一眾圍觀者寂靜而無端畏懼的注視下,她邁出步子跟上了葉長虎那高大而雄武的背影。
沉悶不語的兩分鍾路程,父子雙方一前一後走下教學樓,葉長虎最終將葉采帶到了一個難以被人發現的犄角旮旯。
轉過身,不由分說伸出手,撕扯葉采上衣,葉采悶不吭聲反抗著,仍然被扯開了西服與襯衫的紐扣。然後葉長虎抓起葉采那粉紅色的小背心,緊緊地攥起來,搖晃著咬牙問道:“這是什麽?啊?這是什麽!?你給我解釋清楚!”
葉采低著頭一臉淡漠,漫不經心似的扭了下視線,道:“小背心啊,你不認識啊?”
葉長虎瞬的伸出左手,抓起葉采那一頭的中長碎發,右手騰起扇去,又是重重一巴掌。
葉采直打趔趄,耳邊翁翁直響,雙腿晃了晃卻因頭髮被葉長虎拽著,倒不下去,乃至於整個人像條蛇般扭動了兩下。
氣惱似的悶哼一聲,葉長虎高高提起葉采頭髮順勢往後一扯,將她通紅腫脹的臉翹了起來,葉采口鼻淌血,眼含淚水,卻是一臉漠然。
葉長虎不忍直視似的眯起雙眼,抿緊了唇,“父子”雙方冷冷對視片刻,葉長虎心愧似的低下臉,故作厭煩而一把甩開葉采、任由她往後直打趔趄,沉聲道:“你把事情給我說清楚,啊,一五一十統統說出來。”
渾身酸軟無力、頭暈目眩的葉采不禁跪伏在地,佝僂著身子單手撐著牆,狼狽地爬了起來,艱難地仰起頭,注視著臉色陰沉的葉長虎,嘴角咧開一抹獰笑,道:“你要我解釋什麽?啊?你還想知道什麽?這麽多都沒落過家,現在這麽怎麽了?吃錯藥了啊?”
低著臉的葉長虎狠狠地咬了咬牙,大步衝去,揚起腿就要踹下,卻見葉采雙手招架深深畏懼似的閉緊雙眼,不由動作一僵。
隨後,他看見一向沉默堅強的“兒子”在意識到自己並未出手打他後,睜開了雙眼,然後圓溜溜的雙眼中漸漸有淚水溢出、委屈似的高高撅起嘴。見此可憐模樣,楊長虎不禁心思慌亂,左右看了看,悶咳一聲,慢慢地將腿放了下來。
隨後,他故作若無其事的側視著他方,抬起雙手抖了抖領口,搖頭晃腦,左右歪歪脖子,一切就如葉采那般的行事風格。
之前被嚇得失去平衡而跪伏在地的葉采,此刻重新站了起來,仍然低下臉,一臉木然,一聲不吭。
葉長虎深吸一口氣,抿抿唇,偏頭看向仿佛籠罩在一層濃厚陰霾中的葉采,力不從心似的歎了口氣,然後莫名一笑,道:“說吧,葉采,說,啊,別悶著,想說什麽,就說什麽,你如果怨我,恨我,認為啊,是我讓你變成這樣的,就,就說出來,啊,爸爸,不希望你像我一樣,像我這樣……”
葉長虎泣不成聲,深吸一口氣抿緊了嘴,高高揚起臉,意圖將淚水收回眼眶。
而單手撐著牆壁低著頭的葉采,此刻不由咬著牙啜泣起來,雙肩不住地顫動,淚水不受控制奪眶而出,滴滴答答落在地面。
低下臉,葉長虎長籲一聲,抑製傷感情緒而努起嘴唇,憋了半天,不禁嘶聲咧氣、顧自點著頭笑了笑。仿佛一瞬間蒼老了半輩子似的,蹣跚走到葉采身旁,然後歪著頭露出幾分羞澀似的恭謙之色,注視著低頭悶聲哭泣的“兒子”,心裡莫名感到幾分暖意。
從兜裡掏出一包軟中華,取出一支,輕輕地敲了敲葉采耷拉著的右臂,似乎他已經明白,唯有用平等角度的對話方式才能與“兒子”交流。
眼角余光處看到那支遞來的香煙,葉采不由哭腔一笑,抿緊著唇抑製住哭意,隨手接了過來。
然後,“父子倆”雙雙體態不雅的坐在牆角下,一起眯著眼抽煙,仰望高空。
老爸說:“這個世上的正義啊,沒有絕對的,葉采,你也長大了,希望啊,你能明白這點……”
葉采扯了扯嘴角勉強一笑,沉思道:“但有些事情,用法律衡量不了,我吧,隻想,隻想……”
老爸斜過眸來,看了眼葉采胸口處袒露出的粉紅色小背心,不由皺了下眉頭,揚起一抹乾澀笑容,暖聲道:“別再瞞著我了,啊,葉采,你現在,究竟是什麽情況?怎麽,怎麽好像連喉結都摘掉了?你要是真想做個女孩子,爸爸出錢出力,只要你開心啊,爸爸全力支持你,啊?”
心思慌亂似的低下眉頭,葉采雙唇翕動,想要解釋卻礙於變身香煙之事過於重大,最終不僅憋出了兩行淚水。
沒收到回應,然而老爸卻呵呵一笑,掩飾尷尬似的抬起手,搭在葉采瘦弱肩頭,象征親昵似的摟著搖晃了幾下,卻不禁把自己搖出了哭腔,道:“別這樣啊,葉采,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別再學我啦,我這樣其實不好的,心裡有時候也會很難受的,啊,小采,把心事都說出來,你們這些孩子啊,長大了,學會沉默了,我們做父母的啊,會寂寞的啊……”
葉采閃躲著老爸那殷切而含淚的眼神,扁著嘴、臉頰抽搐泣不成聲,不由漸漸地將臉埋進了雙膝之間,深深地蜷縮了起來。
於是,葉長虎這才注意到她背部線條詭異的曲線,不由詫異而錯愕,愣了愣,不由分說挑起葉采下巴。
葉采抗拒著不停閃躲,於是被緊緊掐住了下巴,哭腔道:“你幹嘛啊?”
葉長虎哭喪著臉而不自知,凝視著葉采平滑而白皙的脖頸,愣了老半天,被葉采甩頭掙脫而開,他呢喃道:“真,真變成女孩子啦?”
抱著雙腿保持著絕對警惕姿態的葉采,委屈似的扁著嘴,聞言怯怯地點了點頭。
見此反饋,葉長虎瞪大雙眼上上下下打量,又問:“檢查過了沒有?”
葉采怯怯點頭。
世界仿佛靜止,葉長虎陷入良久的呆傻,反應過來後一陣凌亂似的調整姿勢,舔舔嘴唇又左看右看,好不容易才理清了思緒,湊去無奈道:“那你就說啊,瞞著我幹嘛啊?我是你爸爸啊……”
葉采撅了撅嘴,委屈似的辯駁道:“我早就說了的,你又不信……”
葉長虎薄怒道:“什麽時候說過?啊?我怎麽沒聽到?”
任性的鼓起雙頰,葉采仔細一想好像還真沒說過,不由臉紅而慚愧地避開了老爸的視線,但轉念間想想好像有婉轉的提過,於是又回眸反駁道:“說了,我說了,我說過了的,我說我穿的是小背心……反正,反正都一個意思,誰叫你那樣想……”
注視著葉采那圓溜溜的雙眼與小女生賭氣般的儀態, 葉長虎不禁愣了愣,然後大咧咧的笑了起來,摸摸葉采腦瓜子,摸亂了她一頭碎發,更加她摸得縮緊了脖子、抱緊了雙腿再度蜷縮起來,只有嘴唇高高撅起,仿佛極為害臊。
“哎呀……嘖。”
葉長虎撐著膝蓋站起身,笑著唏噓歎氣,低眸看了眼蜷縮著蹲在牆角的女兒,抿抿唇,道:“走,小采。”
葉采高高仰起臉,雙眼睜得又大又圓,問到:“去哪啊?”
葉長虎面帶幾分溫暖笑意,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頭,她懷著疑惑,遲疑地站起身,卻仍然耷拉著雙手、可憐巴巴似的縮著脖子、翹起一邊香肩而歪著頭。
笑著給她摸摸頭,似乎有了個“女孩子”標簽貼在葉采的身上後、身為父親的葉長虎看起來都順眼多了,不用再詢問葉長虎都大致明白了葉采神經崩潰的前因後果,於是他不由分說拉起葉采的小手,幾近反抗後葉采隻好甜甜的笑著服從,仰臉問道:“到底去哪兒啊?爸。”
葉長虎回過頭來,低下臉,咧咧嘴卻不禁眼中溢出淚水,笑道:“回家,咱們一家人,好好聚下。”
深吸一口氣,葉采抿著一絲笑意,抬起臉來,仰視著老爸溫暖的面容,似乎又看到了兒時一家人其樂融融聚在飯桌上的溫馨畫面,抿抿唇,用力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