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時候，剛剛投完江的白頭山天降偉人魏志紅一臉紅光的坐在了坡州最好的館子裡，得意洋洋的指了指剛才那個給他們打開大門的殷勤韓國人，對著宋江說道:“這個館子一天隻接二十桌客人，不到晚上不會開門，可我一來，老板都要出來迎接，你知道為什麽嗎?”

“他一定欠了你很多錢。”宋江實在沒什麽好氣，他們晚上就進了那個沼澤，快要到邊界的時候好死不死的又碰上了韓國的邊防軍，無奈之下，隻好在沼澤裡潛伏了半個晚上，好不容易上了岸到了韓國這邊，又趕上了坡州城裡在戒嚴說是抓什麽朝鮮間諜。

雖然接應的人帶了吃的喝的還有衣服，大家在荒郊野外躲著也不至於凍死餓死，但一晚上折騰下來，就是宋江這個體格也有點承受不了，偏偏魏胖子到了坡州之後，就亢奮了起來，也不說找個地方讓他睡覺，就是直接敲開了這個韓國館子的大門，說是要接風。

可這接風哪有大早上接風的，難道不應該是中午晚上大家休息夠了坐下來好吃好喝嗎?現在宋江兩個眼皮要比鉛球還要沉，渾渾噩噩的只是想睡，哪有什麽心思去聽魏胖子吹胡閑扯。

而且宋江也不認為魏胖子能敲開這個高檔館子是因為他名聲如何，因為這個館子的老板在開門的時候一看到是魏胖子，那個眼神就跟見了鬼一樣，雖然殷勤，但可以看得出來，這個殷勤也是因為太過害怕，這更讓宋江覺得魏胖子可能不是好人了。

“什麽欠了很多錢，他能有今天，還不是因為我十五年前一身血的把他從那邊救了過來，我告訴你，十年了，雖然我從來沒有找他要過回報，可我看得出來，他一開門的時候，就認出我來了，他激動啊，想要報恩想了十年了，終於見到我了，待會你就知道了，我不是你聽說的那樣的，你一定是聽錯了。”

魏胖子說到這裡，也忍不住動了真情，眼睛紅紅的還拿出個手絹來擦了擦眼角，人生能有多少個十年，十年前大家都還是意氣風發的青年，可十年後他的鬢角早已布滿了白發，而當年那個落魄的乾瘦朝鮮青年如今也變成了富甲一方的人物，十年之後，大家，都有些不同了。

“可我看他好像很怕你的樣子，你是不是記錯了人?”宋江心裡面一陣愕然，突然覺得魏胖子說的好像有哪裡不對，龍山這個地方離著朝鮮也不算遠，要說朝鮮那邊的事情，他這個本地人倒是很清楚，十年前朝鮮經濟民生都很不錯，家裡有個在朝鮮的親戚那都是要拿出來炫耀的，既然過的不錯，那幹嘛要跑到韓國來。

而且他還記得十年前韓國人過的都不怎麽樣，這個崔正浩就很是說過一些，說八四年的時候韓國大災，還是朝鮮送了糧食過來大家才過了難關。

“他怎麽可能怕我，他感激我都來不及，十年前他在朝鮮反對勞動黨，被抓到水牢裡灌水，要不是我，他早就泡爛了，你看你看，他已經從後廚出來了，肯定是要感謝我了，你不要出聲，這個，大丈夫做事不拿群眾一針一線，他就是要把店送給我，我也是不能要的。”

“欠您的錢，我很快就會還的，這些，還請您先拿著。”

然而當魏胖子正襟危坐，裝出一臉淡然樣子準備等著人家過來感謝他的時候，他卻聽到了一句驚雷一般的話，這讓魏胖子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怔怔的看著這個他每次來坡州都要遠遠看看的曾經的朋友，然後忍不住的就拍了桌子，大吼道:“趙智善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那個帶著黑帽子的！”

“怎麽敢不認識您，

您的威名如雷貫耳，今天您親自過來，招待不周，還請見諒。”這句話說出來之後，魏胖子就徹底的愣在了那裡，而宋江，則是忍不住大笑了起來，他們半夜躲在坡州野地裡的時候，魏胖子可是給他說了不少自己做過的事情，還自吹自擂說不少在韓國的朝鮮人家裡都有他的牌位，甚至還說就在這坡州，他走在街上也常常遇到人會給他行禮， 對於這些，宋江當然是不怎麽相信，魏胖子固然把他救了出來，可大家畢竟剛剛認識，要說看人，他還是更相信羅三貴一點。

“十年前，平壤，水牢，那一晚上，你不記得了嗎?”魏胖子已經出離憤怒了，他抓著趙智善的領子，指著自己的鼻子，大聲的叫了起來，他本以為趙智善還沒有睡醒，可能自己剛才說的還不夠清楚，可等他喊完之後，等待他的也只有羞愧的，躲避的目光。

“我們走吧。”宋江輕輕的搖了搖頭，站起身來打破了這尷尬的局面，他從不相信到相信，其實也只是用了這麽一句話的時間，他終於明白這是怎樣的十年相逢了，十年之後，改變的不是過去，而是現在，趙智善不是沒有認出魏胖子來，而是在開門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了如何去面對當年的恩人。

小人物有自己的不幸，也有自己的苦難，這種不幸和苦難讓趙智善做了他能做的一切，他沒有說一句話，他拿著那些錢，恭恭敬敬的捧在了手裡，然後低下了頭。

“原來是這樣。”魏胖子突然理解了趙智善，也突然明白了趙智善到底在做些什麽，但他還是覺得難受，覺得自己相信的那些東西，自己每一次都撐不下去了能夠給他力量的那些信仰怎麽突然就像玻璃碎了。

他失神的放開了趙智善，想要離開這個地方，卻被一隻手緊緊的抓住了手臂，他回過頭來，看到趙智善低著頭，抓著他的手臂，想要把那些錢交給他，魏胖子茫然的看著那些錢，搖了搖頭，說:“我不是為了錢才救你的，可我現在也不知道我到底為了什麽才救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