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嘴角有那麽一絲笑意，同時叼著一根沒過濾嘴的香煙，眼睛微眯。孩子的父母雙親終究是抵擋不過哭聲的折磨，決定按照約翰提出的治療方案來做。找一塊比較乾燥的地，把嬰兒放在上面。幸好是夏天，不然得凍個半死，兩個家長膽戰心驚地守了一夜，約翰也在旁邊蹲著看，夜色深，看不出他臉上有什麽表情。

好在晚上嬰孩沒怎麽啼哭，千等萬等，盼得公雞叫早，年輕的父母二人趕緊把孩子抱起來。約翰冷冷的聲音傳過來:“你們看，小孩兒的情況是不是好了點。”

不知是心理因素，還是早上光線不明，小孩子似乎開始以極其緩慢的速度開始生長皮膚，過了一個多月居然跟正常人沒什麽區別，於是對約翰感恩戴德，也小心翼翼地問這是什麽原理，是不是祖宗保佑啥的。

約翰引用了清代醫家沈源所撰寫的《奇症匯》一書的一個案例，和這個小孩子差不多的情況:一兒初生無皮，俱是赤肉，乃因母自懷胎十月，樓居不得地氣故也，取兒安泥地臥一宿，皮即長。

解釋了一番，大概的意思是，按照祖國傳統醫學理論，皮膚為肺中精氣化生，所以在五行中和肺一樣，都屬金。五行相生相克，土生金，也就是說土為金之母，如今皮膚不能生長，當然是其母氣不足，也就是“不得地氣”，子髒得不到其滋養的緣故。原因找到了，治療就好辦了，既然是缺少地氣，那麽，就給其補充“地氣”，所以，他讓患兒“安泥地臥一宿”。最後的療效也證明了前面分析和治療的正確，於是得到了“皮即長”這樣的疾病治愈的結果。

此次診治讓約翰名聲大作，加上小孩父親的一些人際關系運作，當地省人民醫院就特聘約翰為門診醫生。有很多西醫難以根除的慢性病患者都來找約翰，其中一半患者都得到標本兼顧的治愈效果，更是讓約翰聲名鵲起。

另外一半患者沒得到好的治療不是因為約翰水平不夠，而是因為他拒絕治療。他拒絕的原因很簡單也很無禮:長得一臉凶相的人不治。

一臉凶相這四個字相當地主觀，有些患者滿臉橫肉虎背熊腰，約翰照收不誤。有的人細皮嫩肉文質彬彬，約翰卻拒之門外。後來有人發現了，這些被拒絕的人都是當年參與過批鬥他父親的，長得和他們相像的人也不行。

這樣約翰也得罪過很多人，包括很多相當有背景的人，黑夜走道被敲過多次悶棍，雖然妙手回春，但始終是個小醫生。因為有很多大人物在死死地壓著他。

一直到如今，也沒什麽改變。雖然我國現在有很多中醫院，但是裡面的醫生開的西藥還是比中藥多，開的中藥大多還是做成膠囊的中成藥，而約翰始終堅持中藥湯劑。因為我當醫藥代表的時候賣的不是中藥飲片，所以跟約翰基本沒有業務利益，隻是純粹的閑聊。

不過，約翰一直是我最敬佩的尚活在人世的中醫。

黃瓜聽完約翰的傳記，也打算去找約翰治療他的不眠之症。雖然這個病沒有給他生活帶來困擾，反而還讓他比別人多出一倍的精力，但他也享受不到睡眠和做夢的樂趣。而且冬天的漫漫長夜，也很熬人。

我就說到:“可以呀，等他會開完了，我就幫你引薦。不過他治病有條很怪的原則，一臉凶相的不治。”話剛出口就有點擔憂，萬一約翰把他病治好了，那我這個幫人照相的飯碗就要丟了啊。但是又對這個想法感到羞恥，怎麽能不盼人家好呢?慚愧慚愧。

黃瓜笑道:“你看我的臉，我老媽都記不住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更別提凶相了。正好用在這個地方。”我拿出相機，讓黃瓜站在麗晶飯館前面照了張相，店老板還跑進來搶鏡頭。又過馬路到麗晶大酒店前面拍，求一個氣派的背景。保安跑過來驅趕，我就大喝一聲:“茄子。”保安趕緊站住，露出微笑，擺出剪刀手。我也趁機完成工作任務。

約翰尼說這是腦科的學術交流會議，我想起來歐陽醫生也應該來參加了。我有三個醫生朋友，一個是自己出來單乾，開心理診所，收費奇高，但是沒什麽生意的黃神醫，他給黃瓜治病，提出讓人不停給他拍照的治療方案。第二個就是百年老中醫約翰。第三個就是正統西醫出身，德國留學回來的歐陽醫生。日本和德國的腦科醫療水平非常發達，建立在一個比較陰暗的基礎上:二戰時期納粹抓戰俘和平民做過大量的人類活體實驗，整個過程血腥殘忍，這是反人類的行為。不過也算是為醫療事業做了貢獻。

麗晶大酒店好幾十層樓高， 擋住了大部分的陽光。我倆就跑到高樓大廈擋不到的公園裡面曬太陽，看到鑰匙串還在跟一群京劇票友交流學習心得，於是繞開到一個小池塘旁邊的草地上躺著。

枕著手望天，陽光溫柔不刺眼，曬了會兒就想睡覺，池塘旁邊的樹葉子時不時地往下掉，我無意中看到一片葉子早就離開了枝頭，飄在半空中，飄了一分鍾還沒飄下來，像是定住了一般，隱隱從遠方傳來一陣斷斷續續的笛聲，我也懶得起身尋找。轉過頭看了黃瓜一眼，發現他居然閉眼睡著了，我略感驚訝。心想這夥終究是個人，不是怪物啊。

陽光落在眼皮上，我也困意襲來。身上值錢的除了相機之外，就一個諾基亞手機，還是五年前的貨，估計也沒人偷，為了保險起見怕睡得太死，還是把手機和左手放在一個口袋裡，右手抓著相機放在胸前，閉目養神。

剛閉了幾分鍾，感覺腳步聲向我靠近，但是眼皮實在太沉重，不想睜開，突然臉上被人潑了一盆涼水，我渾身都打了個機靈，大驚失色，趕緊挺身起來，心想哪個王八蛋這麽缺德，回身一看，居然是灰夾克這個小偷。他破完水撒腿就跑，我瞧他跑得比PM2。5上升的速度還快，眼見是追不上了，隻認暗自倒霉。

黃瓜從美夢中驚醒，難得睡一次被人用這種方式，氣得七竅生煙，也抬腿向灰夾克追去。我抱著相機，跑不快，勉勉強強得跟在後面，跑了一會兒就氣喘籲籲，停下來喘氣，看著越來越偏僻的環境突然覺得很不對勁:娘希匹的，請君入甕。灰夾克喊人來報復咱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