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著冷風的街道之上,方勉一面搓著雙手哈口氣,在原地蹦了幾下,才覺得身子稍稍暖和了一些。在他原本的觀念當中,古代生活應該是單調乏味的,待到在街頭川流的人群中走動一番,才覺得認知存在偏差,他所見到的是相當繁華的景致。
小販滿街流竄著販賣一些東西。有小蟊賊被人當場抓了現行,一群人圍著,也不打罵,隻是苦口婆心地在勸他。方勉饒有興致的聽了一陣,這不是一個浮躁的年代,人們有心情來做這些事情。騎在大人頭上的毛孩子衝他扮個鬼臉,有老嫗拄杖經過,人群也會很自覺地讓一條道出來。
此時頗有唐時風氣,既不保守,也不奢靡。街上不時能見到各種打扮的女人的身影,不裹腳,衣著完全由著性子。也有牽著男子手的,言笑晏晏的從人群中經過,沒有人覺得奇怪。不時也見到聚在一處看雜耍的人,大多數都是看,喝彩的時候也是相當賣力,隻是不怎麽給錢。
雍容大氣的同時,帶著幾分詼諧,一個時代的風貌,往往通過這些小事情體現出來。
雖然天氣嚴寒,但畢竟到了年關,夜晚也比其他時候要熱鬧很多。以往每年大概也都是如此。此時目力所及,到處是鋪著燈火的街道,人群走動帶來喧囂,敲鑼打鼓“咚咚咚咚”的聲音。
每個時代都是有好有壞,千年以後或許餓不死人,但從某些角度而言日子也未必就比現在好過。如今沒有什麽工業汙染,路上馬車也不是很多,人們有很多時間來享受閑暇。就如同一路過來看到的還覆蓋著白雪的亭台樓榭,一戶戶的鱗次櫛比的房屋,一盞盞被彩紙照著的紅紅綠綠的花燈,老人孩子,男男女女,喧嘩的聲音一片一片地撲過來。這種古樸熱烈的氣息,終究是後世模擬不出的。
同張雨慕約定了戌時初刻在琴樓門口見面,方勉朝那邊過去,曾知味已經先一步等在那裡。曾經同周泰有過節,但此時的方勉卻並不認識他,因此便讓曾知味過來幫忙認一認人。隨後簡單地說起曾知嫻的情況。
“那周泰對舍妹用強……若不是在下及時返家,後果不堪設想。這幾日,舍妹一直為此擔驚受怕,半夜夢回,也多是噩夢驚醒。在下也考慮過報官,但是周家勢大,又沒有證據……”曾知味說著歎一口氣:“此番將成之牽連進來,實是有愧。”
二人在門口簡單的說了幾句話,青、樓在這個年代屬於有錢人才能消費的高檔場所,曾知味平素是沒有機會過來這邊的,此時的表情微微有些拘謹。對於他的歉意,方勉則笑著表示無妨,然後又說今夜還有一個關鍵人物要來,到時候大家一同努力,讓周泰往後睡不好覺雲雲。說著,還將手中的木棍拿在手中耀武揚威了一番。然後在知道曾知味不曾拿菜刀過來之後,微微有些惋惜。
那邊曾知味對於方勉的態度其實是有疑惑的,但此時總歸是多了一個站在他這邊的人,多少覺得幾分安慰。隨後又說了一陣,曾知味的表情微微一僵。
“來了……”
方勉眯了眯眼睛,朝著那邊某個方向看了過去。一頂轎子當中,衣著光鮮的年輕人從上面下來。轎夫的動作有些急了,他下轎的時候,不小心將腳步掛了轎沿之上。隨後狠狠的在那轎夫的身上踢了一腳,口中罵罵咧咧。轎夫則唯唯諾諾的在一旁不敢說話。過得一陣,幾個也大抵是富家公子的打扮年輕人過來,他才換上了一副溫文爾雅的表情,與幾人相互說笑著,朝著琴樓當中走過去。目光略過方勉這邊的時候,微微頓了頓,聽到他轉頭同身邊的說道:“琴樓這邊真是越來越沒意思了……什麽阿貓阿狗都能見到。”
聲音傳過來,曾知味猛得握緊了拳頭,不過方勉隻是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並沒有將周泰的話放在心上。
到得周泰的身影消失在琴樓的入口,他才朝那邊微微眯了眯眼睛。
“嘖,阿貓阿狗……”
便在這時,迎面走過來一個書生,衝這邊二人揮了揮手。
“喂,同窗。”
聲音傳過來,方勉和曾知味有些愣神,隨後那邊書生走過來,壓低了聲音:“是我……”
方勉反應了過來,啞然失笑著衝對方拱了拱手:“原來是張兄,幸會、幸會!”
曾知味則是微微張大了嘴巴:“你、你……”他下午才被張雨慕打了一頓,雖然後來對方也同他表示過歉意,但是對於一個平日看來溫婉如水的女子居然三兩下將他揍趴下還是覺得難以置信。此時見著她一身書生打扮,更是有些反應不及了。
一個女人逛青、樓,無論從何種角度來看,都有些奇怪。張雨慕平素從容優雅,但是這時候多少還是考慮到一些影響,因此喬裝打扮了一番才過來。隨後注意到方勉手中的木棍,表情微微有些古怪。
“咳,找不到趁手的兵器……”方勉摸了摸鼻子:“先對付著。”他這般說著,目光注意到張雨慕右手的一柄大刀,又一次愣在了那裡。良久之後,才反應過來,急匆匆地伸手將她拉倒一旁光線稍稍黯淡的地方,聲音緊張的問道:“有沒有搞錯?我們又不是來殺人……嗯,為什麽是刀?”
“相較於劍,妾身其實更喜歡用刀。”張雨慕低了低頭,聲音明顯有些羞澀。唐詩風雅,詩啊、酒啊、劍啊……都能歸入風雅一類。但是刀的話,就顯得有些粗魯了。張雨慕說起來的時候,聲音明顯小了一點。
“……”
古代的青、樓,屋簷之下一盞盞燈籠亮起來,其間各種衣著的女子來回走動著,趕著赴一個個宴席。嗲聲嗲氣的叫著“老爺”“公子”之類的女人,多半賣藝又賣身,也有單純賣藝不賣身的,語氣上則多幾了分疏離。而拋開這些頗為俗氣的情景,這裡是一個有著假山喬木、亭台閬苑、曲水流觴的美麗氛圍,屋簷間的雪都還未曾化去,瑩瑩地反射出一點月色。歌名們吟唱的聲音也是可圈可點。真的要說起來,對於方勉一個現代人,此情、此景絕對稱得上是真正的風雅。
時候不過戌時初刻,屬於青、樓這樣的場合,才剛剛開始營業。不同年紀的男人們從揚州城的各處聚集過來,也有些是他鄉之客,形形色色的打扮、亂七八糟的口音,將熱鬧一點點的烘托了起來。其間三個書生在燈火下行走,偶爾偏頭看看擦身而過的青、樓女子們,小聲地交談兩句。曾知味拘謹地給一個抱著琵琶的青、樓女子讓路,那邊衝他斂衽笑了笑,整張臉都變得有些通紅了起來。
隨後努力地平複這心情,衝方勉二人問道:“接下來怎麽做?”
方勉還不曾說話,那邊張雨慕到是先開了口:“找到他,打一頓。”
“然後呢?”
“沒有然後啊。”
這麽暴力……完全看不出來啊。方勉神色複雜地看著她,隨後搖搖頭:“你這女人真是沒見識……說了是敲悶棍,明目張膽就沒有意思了。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這才顯得有境界。”二人這些時日的相處,已經比較熟悉起來了,很多時候說話隨意一點,問題不大。比如他就經常稱呼對方“你這女人”。
張雨慕聞言,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詩句?”
“呃、不是。”
方勉更多地注意到琴樓當中一些孔武有力的護衛們。煙花場所,魚龍混雜,經常會發生一些爭端,這些護衛們充當著保安的角色。若是有人打架或者嫖妓不給錢的,他們的作用便能夠體現出來。這時候發現這些作為安保力量護衛們,分布也並不平衡。大抵是在最熱鬧的幾個場合多一點人手,有些地方則根本看不到護衛們身影。隨意逛了幾圈,又找人問了路,幾人才朝著春風樓過去,今夜最大的聚會正是在那邊舉行的。
“嘖嘖,好多才子啊……看見周泰了……我的劍已經按耐不住饑、渴……”
“明明是棍。”
“呃,這個……其實是比喻,你能不能有點幽默感?”
“張姑娘沒有說錯啊,對了……成之,幽默感是什麽?”
“……”
燈火余暉當中,傳來一些簡單的對話,遠處的春風樓,已是高朋滿座。
ps:將一杯水打在筆記本鍵盤上,今天一直在傷腦筋,感覺劇情走得有些慢了,明天就試著加快。欠的一更會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