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朧。
刑部地牢一改往日陰暗,一支支巨大的硝油火把插在牆上,劈啪燃燒著,照得整個地牢一片紅亮。
牢獄刑房內淒慘的刑訊叫喚剛剛止息,在火光的照耀下,一串人影來回晃動,映在牆垣上打出大大長長的黑影,宛如地獄的魔鬼。
刑官的對話隱隱約約傳來:
“又暈過去了……媽的……二十四酷刑用了九種,愣是沒有招供……”
“可不是……第一天的鞭刑打得我手都軟了……第二天插針、鼻刑、耳刑、刖刑皆用了……哎,再不招如何是好……”一人歎息著。
“不是還有抽筋、拆骨和剝皮麽?”另一人冷笑一聲,“走,忙活了一天,肚子餓癟了,吃飽喝足再來擺弄……”
牆垣上人影不停地搖曳著,兩名面色森寒,衣衫濺血的刑官吐了一口濃痰,丟下手中帶血的刑具,相繼走出刑房,臨走還不忘叮囑牢卒:“給我仔細盯著,醒來便回報,明白了麽?”
牢卒臉色慘白,忙不迭應著。他接連兩天看刑官動手施刑,簡直就是虐心,他覺得自己遲早都要瘋掉。
地牢各處牢房裡,牢犯聽了兩天兩夜撕心裂肺的慘叫,亦覺得無比虐心。心性弱的瘋言瘋語,不明所以的瑟瑟發抖,恨不得戳聾雙耳,只有那不怕死的亡命之徒麻木不仁的冷笑著……
“兩位刑爺,來來來……席面備好了……”看到刑官出來,牢頭早已經備好飯菜,有些討好的招呼道。
幾個牢卒亦點頭哈腰捧著肥雞肥鴨擺上桌面,大碗大碗把酒倒上。兩名刑官點點頭,極為滿意。這時,其中一名刑官看正在倒酒的牢卒手瑟瑟顫抖,不禁皺眉:“怎麽?下毒了?”
牢頭和眾牢卒皆一愣。那倒酒小卒子嚇得忙跪下道:“刑爺,您就別開小的玩笑了,這玩笑可開不得,開不得呀……”
牢頭訕笑不已:“刑爺息怒,息怒,還不是這幾天刑房的嚎叫鬧的麽……任誰聽了兩天也發怵呀……”
隨後,牢頭一指那跪地的牢卒:“葛三兒,來,喝口酒壯壯膽,別像個娘們似的聽到慘叫就尿褲子……”
其余幾個牢卒訕笑不已。
跪地的葛三兒哪裡不知道是牢頭讓自己試酒,以安撫刑官疑慮。於是忙不迭站起來,端著酒碗咕嚕咕嚕喝著,隨後又跪下,低眉順首等候發落的可憐模樣。
兩位刑官見了,這才哈哈一笑:“別緊張……開玩笑,開玩笑的,起來吧。”
葛三兒邊站起來邊傻傻問:“兩位刑爺,這審到什麽時候才算完呀,咱們可太遭罪了。”
一位刑官眉頭一挑,不悅道:“這事是咱們能定的麽?去去,吃你的酒去。”
葛三兒唯唯諾諾,剛想要退出去。
另一名刑官道:“且慢……”
只見他右手一翻,掏出一根細長的銀針,在酒缸和每一道菜上針刺了數遍,發現沒有異狀,這才瞪眼道:“你,把這隻雞和這壇子酒給那兩人送去,想辦法讓他們吃下。”
“這……這都半死不活的了,還能吃的下去麽……”葛三兒忍不住嘀咕道。
刑官怒道:“廢什麽話,叫你去你就去!”
葛三兒一臉惶恐,忙端著雞,捧著酒壇子往刑房去了。
刑官朝一旁的軍卒揮揮手:“去,盯著去。”
牢頭有些不解:“刑爺,這是——”
刑官這才笑道:“上邊的人盯得緊,可真別把兩個要犯餓死嘍,兩天兩夜不佔水食,再加上酷刑,就是鐵打的人也要嗝屁……我看這個葛三兒如此膽小,就讓他去漲漲見識,練練膽兒……”
說著,所有人都笑了。牢頭亦哈哈大笑,示意刑官吃肉喝酒,不消片刻,酒桌上觥籌交錯起來。
葛三兒做刑部牢卒已有五年,因為秉性膽怯,從來不引人在意。他端著酒食從發臭的過道往前走,十步便遇到一位軍卒,這些軍卒以前可沒有,因為兩名在審的犯人乾系重大,所以才調來軍卒加強守衛。葛三兒看得出來,這些人不是一般的軍卒,他們不苟言笑的臉上,魁梧的身上都散發著一股殺氣,他能肯定,這些軍卒都見過血,殺過人。
他唯唯諾諾,小心翼翼,每到一個軍卒面前都陪著笑臉,點頭哈腰,同時傳著刑官的命令。這兩名刑官亦是鼎鼎有名,在六扇門綽號“剝皮李”和“人彘張”的便是。
說起這兩個人,所有人都心存畏懼和忌憚,人人都視其冷血無情,一人擅長剝皮,一人擅長將人砍成彘(音zhi,四聲)。
剝皮乃活剝,需要很好的技術,人埋在土裡,只露出一顆腦袋,在頭頂用刀割個十字,把頭皮拉開後,向裡面灌注水銀。水銀十分奇妙,能把肌肉跟皮膚拉扯開來,埋在土裡的人會痛得撕心裂肺,嚎叫不停,而且會極力扭動,但又無法掙脫,最後其身體會從頭頂“光溜溜”地爬出來,只剩下一張皮留在土裡……
而人彘是把四肢剁掉,割去鼻子,挖出眼睛,用銅注入耳朵,使其失聰,用暗藥灌進喉嚨割去舌頭,剃了頭髮眉頭,扔到廁所,視其為豬,而最慘的是其人想死亦死不了,日日夜夜受著痛苦和屈辱的活著……
葛三兒來到刑房外,一名刑部官員背著手來回走動,愁眉苦臉。一名小卒在裡邊木訥的站著,一副想要嘔吐的模樣。葛三兒依舊說著那幾句話,刑部官員一臉狐疑,抽出銀針試了試酒食,隨後十分厭惡的擺擺手。
葛三兒唯唯諾諾進了刑房,刑房裡兩個慘不忍睹的“人”赤身露體掛在刑架上。
一人五大三粗,雙臂已齊肩斬斷,雙腿膝蓋空洞,看起來不知是死是活。
一人身材窈窕,胸前微微隆起,一頭亂發遮蓋,看得出是個女人。只是她胸前滲著血,兩點嫣紅已然被利刀割去,且渾身鞭痕,滿身血肉翻卷滲血,已毫無美感。
葛三兒掩鼻掩嘴,因為他不僅聞到了血腥和腐肉味,還聞到了屎尿的惡臭味兒。他轉頭瞧一眼身邊的兩個小卒,欲遞上酒食。倆人如臨大敵,忙不迭擺擺手:“別看我,這活你自己乾!”說著,倆人跑到門外,遠遠盯著。
葛三兒轉回頭,嘴角泛起一絲冷笑,俯身拿起兩瓢水,往倆人臉上潑去,潑了第三瓢,男犯沒絲毫沒有反應,女犯卻悠悠轉醒。
葛三兒搖搖頭,抓起男的頭髮往上扯,令他頭仰著,這才端起一碗酒掰開他的嘴巴硬灌了下去。
隨後依葫蘆畫瓢,扯著女犯的頭髮,女犯雙眼無神,盯著他隱藏極深的雙目,突然咳血笑起來,笑得十分詭異。
葛三兒此時像是變了一個人, 竟然沒有絲毫害怕,不為所動地搖頭歎息道:“餓了吧……吃吧……”
女犯慘白的臉有些扭曲,隨後癡癡笑了起來:“好……吃……吃了奴家好解脫……”
葛三兒一怔,眼中一道精光一閃而逝,饒有深意望著女犯雙目,手上不停,喂了她一碗酒水。
“奴家解脫了,你呢?”女犯艱難地癡笑著,臉上抽搐,眼睛卻木訥地望了門外一眼:“他們呢?他們會解脫麽?”
“我?”葛三兒無所謂皺眉,端起酒也喝了一口,然後吧砸吧砸小嘴淡淡道:“我會陪著你死……而他們也都會死!早早晚晚……”
“折磨奴家的刑官怎麽樣了?”她眼光一凜,訕笑道:“那倆人真該死啊,折磨得奴家好疼……”
“你放心,他們會比咱們死得早……”葛三兒篤定笑道。
話未說完,牢房外頓時起了騷亂,遠處隱隱傳來軍卒嘶啞的喊聲:“牢頭和刑官死了……酒食有毒……快,快去瞧瞧人犯,別讓他們吃任何東西……”
葛三兒輕蔑一笑,轉身朝衝進來的刑部官員和兩名小卒道:“失職啊……你們的下場亦可以預見了……”
說罷,身子一歪,倒在地上,抽搐兩下咽了氣。
那官員衝上來忙探其鼻息,眉頭大皺,又忙著起身查探倆人犯,手一探,頓時愣在當處,臉色刹那間變得無比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