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明殿裡設的佛堂,自是十分講究。比起慈雲庵的佛堂更寬敞整潔,那尊純金塑的佛像,更令銅水澆築的佛像黯然無光。
皇后今日穿的十分素淨,臉上脂粉未施,愈發顯得蒼老。
妙雲大師穿著灰色的棉袍,衝著眾嬪妃合掌:“貧尼見過諸位娘娘。”
容妃等人忙笑著一一還禮。這位妙雲大師的地位十分特殊,皇后對她極為尊重。她們這些嬪妃哪裡敢怠慢。
妙雲大師開始講解佛經妙義。檀香的味道在佛堂彌散開來,妙雲大師聲音平和寧靜,所有人凝神傾聽。
容妃看似一臉專注,實則早就走神了。
該怎麽向皇后張口齊王的親事?
開門見山?這顯然不太合適。萬一惹的皇后不快,一口回絕就不妙了。還是先言語試探一番,看看皇后的心意再說好了
容妃思忖良久,終於拿定了主意。
皇后一直在專心聽佛經,偶爾不經意的瞄了容妃一眼。
上午的佛經講完後,各嬪妃暫且回宮。等用了午膳小憩之後再來。
容妃卻刻意放慢了速度,待所有嬪妃都走了,她才笑著對邱女官說道:“本宮想求見皇后娘娘,煩請邱女官通報一聲。”
邱女官含笑應了,片刻之後回轉,略有些歉然的說道:“皇后娘娘正和妙雲大師說話,還請娘娘稍後片刻。”
容妃忙笑道:“沒關系,本宮稍等一會兒好了。”
這一等,就是一炷香的時間。
偏殿裡還是沒有動靜,容妃隻得繼續安靜的等候。心裡不由得暗暗思忖起來,皇后和妙雲大師到底在說什麽,怎麽說了這麽久?
“妙雲大師,你說的都是真的?”皇后難得有一絲失態,眼中滿是驚訝。
妙雲大師淡淡說道:“出家人不打逛語。兩個多月前,永寧侯府的陸大小姐去慈雲庵燒香求了姻緣簽。當時是貧尼親自為她解的簽。陸大小姐是天生的旺夫運,命格貴不可言。”
貴不可言?
皇后面色微微一變。
若是真如了容妃的心意,陸大小姐今後就是齊王妃。區區一個王妃,雖然身份尊貴些,卻也不算特別出挑
這天底下,還有什麽身份是貴不可言的?
皇后不知想到了什麽,臉上笑意盡數褪去。
妙雲大師說完這些之後,便安靜了下來。
靜默良久,皇后又低聲問道:“妙雲大師,陸大小姐命格貴不可言一事,容妃也知道嗎?”
妙雲大師淡然一笑:“這個貧尼就不知道了。不過,陸大小姐求了簽文之後,並未離開,又在慈雲庵裡住了幾日,和容妃娘娘來往頗為密切。”
又是一陣沉默。
皇后神色深沉,不辨息怒,只是眼神倏忽冷了幾分。
好一個容妃!定然是知道了此事,所以才費盡心思想為齊王求這門親事吧!
天生的旺夫運,命格貴不可言齊王已經是皇子了,還想怎麽“貴不可言”?
平日裡看著謹慎安分低調,果然都是裝出來的。這皇宮裡有子嗣的妃嬪,又有哪一個是真的安分?
皇后唇角扯出一絲冷笑,溫和的對妙雲大師說道:“多謝妙雲大師提醒。”
妙雲大師合掌應道:“皇后娘娘客氣了。貧尼只是和娘娘閑談,並未刻意的提醒什麽。”一般來說,簽文的內容不能隨意透露給別人知曉。妙雲大師今日此舉,已經算是出格了。一旦傳出去,對妙雲大師的聲譽也會有影響。
皇后娘娘何等通透,聞言立刻笑道:“妙雲大師說的是,剛才本宮和你只是隨意閑談幾句。”
這也是在向妙雲大師保證,今天的談話絕不會透露給別人知曉。
妙雲大師告退下去休息。
邱女官輕輕的走了進來,湊在皇后耳邊低語道:“皇后娘娘,容妃娘娘有事求見,一直在外面候著呢!”
皇后眸光一閃,淡淡的說道:“讓她進來吧!”
容妃很快進來了,盈盈笑著行禮問安。那張美麗溫柔的臉孔,一如往日謙遜恭敬。
這份謙遜恭敬落在皇后的眼中,卻有些刺目。皇后不動聲色的笑道:“不必多禮,坐下說話吧!”
容妃笑著坐下,隨口問道:“娘娘和妙雲大師聊了這麽久,不知都說了些什麽?”
皇后漫不經心的說道:“也沒說什麽,只是問了些佛經上的問題。”
容妃何等細心敏銳,很快便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皇后平日待她不算十分熱絡,卻比別的嬪妃要親切一些。畢竟她曾是皇后身邊的人,總多了幾分情分。可今日,皇后對她的態度卻異常冷淡
容妃心念電轉,想到接下來要說的話,愈發提了十二分的小心。
“太孫定下了親事,明年就會迎娶正妃過門,還有兩位才貌雙全的側妃,實在可喜可賀。”容妃挑了一個最安全的話題:“看來,皇后娘娘很快就能見玄孫了。”
皇后扯了扯唇角,不冷不熱的說道:“本宮整日病怏怏的,也不知道有沒有這個福氣撐到那時候。”
容妃笑容一僵。她的預感果然沒錯,皇后今天的態度確實有些反常。之前還好好的,根本沒有半點征兆
容妃摸不準皇后此時的心思,一時也不敢隨意張口說話。皇后也沒吭聲。
氣氛陡然冷凝了下來。
過了片刻,終於還是容妃打破了沉默:“臣妾今日特地來求見皇后娘娘,其實是為了齊王的親事。”既然拐彎抹角行不通,索性就直截了當的說明來意好了。她是齊王生母,為他操心終身大事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皇后聞言卻沒什麽特別的反應,淡淡的應道:“齊王比太孫還要大上幾個月,如今太孫定了親,你著急齊王的親事也是難免的。不過,此等大事總得稟明皇上,由皇上做主才是。”
這話擺明了是在敷衍。
皇子公主們的親事,其實大多是由皇后做主。皇上這幾年龍體欠佳時常生病,又要打理朝政,根本沒精力過問這些事。
皇后已經把態度表露的這麽明顯了,把容妃尚未說出口的話堵了回去。
容妃心裡一沉,卻一臉歉然的說道:“皇后娘娘說的是,都是臣妾思慮不周。此事還是等皇上拿主意,臣妾等著好消息就是了。”
皇后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邱女官忽的輕聲道:“皇后娘娘,禦膳房那邊已經送了午膳來”
容妃立刻識趣的起身告辭:“臣妾不打擾皇后娘娘用膳了,暫且告退。”
皇后並未挽留她一起用膳,含笑應允了。看著容妃恭敬的行禮退下,眼裡閃過一絲冷意。容妃的這番心思,注定是要白費了。
陸大小姐命格一事,就算只有一分可信,她也絕不會冒這個險。
容妃神色自若的回了昭陽宮,像往常一樣用了午膳,看起來沒有半點異樣。只是吃的稍微少了一些。
貼身伺候的宮女們沒察覺出什麽。
綠蘿卻最是細心敏銳,在伺候容妃午睡的時候,小心翼翼的問了句:“今日發生什麽事了麽?娘娘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何止是心情不太好!簡直是憋悶之極。
皇后剛才的態度十分明顯,擺明了是不讚成永寧侯府這門親事。她甚至連張口的機會都沒有。
不過,她早已習慣了戴著面具,將真實的情緒隱藏其下。這昭陽宮裡,可有不少人是別的妃嬪安插的眼線。越是惱火,越是要不動聲色。
容妃扯了扯唇角:“沒什麽,你多心了。”
綠蘿暗暗後悔自己多事,立刻噤聲不語。
綠蘿輕手輕腳的放下紗帳,便退下了。容妃閉上眼睛,默默思索。
皇后早就知道了她中意陸大小姐的事,之前並未流露出不讚成。今日卻忽然這般態度,實在令人費解。難道,是安嬪和麗貴人她們在皇后面前進了讒言,故意要壞了這門親事?
她們若以為這樣就能阻撓她,未免太可笑了。
齊王府裡。
齊王站在廊簷下逗鳥, 心情頗為悠閑自在。
鄭喜卻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時不時的看齊王一眼。見齊王沒半點反應,終於忍不住了:“殿下,今天可是妙雲大師進宮講佛經的日子。”
前幾天,齊王私下跑到慈雲庵,找到妙雲大師“閑談”數句便離開了。鄭喜當時守在門外,雖然沒聽清齊王和妙雲大師說的話。可憑著對主子的了解,他已經隱隱猜到了齊王要做什麽。
今天妙雲大師進宮,肯定會見到皇后和容妃一想到這些,鄭喜隻覺得心跳加速熱血沸騰。
“是又怎麽了?”齊王漫不經心的應了一句。
鄭喜:“”
如果真的半點都不緊張,為什麽一直在這兒逗鳥?這個習慣性的小動作可瞞不過他。
鄭喜當然不敢揭穿這一層,順著齊王的話音說道:“是是是,都是奴才多嘴。”頓了頓,忍不住又問道:“殿下,你不打算進宮看看嗎?”r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