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袁寨的公雞剛一打鳴,東方見白,袁保中就把蘇雨綁到袁寨正門的炮樓前喊話:“我已擒獲你們的首領,你們快出城投降,我還可向官府說情,饒你們不死!否則,我先把她們斬首,提頭來見!”
不一會,袁寨正門的炮樓上果然樹起一面白旗,幡布在風中晃動,沉重的寨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袁保中以為寨裡的撚賊放棄了抵抗,騎馬向前走了幾步,準備帶人進寨收降。
剛走到離寨門半裡地的護城河邊,“轟隆轟隆”,袁保中身邊響起幾聲驚雷的炮響,塵土飛揚,火.藥刺鼻的氣味飄蕩在空氣中。袁保中一時大意,猝不及防,被炮彈震暈,跌下馬。旁邊的宋驍飛趕忙帶人衝上前,扶起袁保中,袁保中面色慘白,口吐鮮血,昏死過去。
原來,王庭櫟昨晚聽蘇雨要拿郭老太太換蘇雲,便連夜和自己的心腹商議,想廢掉蘇雨的副舵主,帶領撚軍突圍,沒想到下半夜蘇雨就被抓了,他便暫時接管了袁寨裡的撚軍。見袁保中來挑釁,王庭櫟假意和談,卻暗自指揮開炮。
王庭櫟站在炮樓上,看到袁保中落馬,以為他已經被炸死,不禁拍手叫好,帶了寨裡的一幫撚軍衝殺出來,想強行突圍,但不久,就被外面一千多個全副武裝的鄉勇擊退,雙方各有死傷,袁寨護城河的河水都被殷紅的鮮血染紅。
見硬闖突圍不行,王庭櫟派人把袁家七十多口都押到正門炮樓上,放出狠話,“今日午時三刻之前,如果袁寨的包圍還不解除,就把袁家人質都滿門抄斬!”
之所以選在午時三刻,是因為王庭楨全家二十幾口,也是在十五年前的午時三刻被朝廷的劊子手斬首。
聽王庭櫟說午時三刻要將袁家滿門抄斬,宋驍飛急忙趕到了袁寨前線,面對護城河、六座炮樓保衛的袁寨,他也手足無措:晚上偷襲都難以成功,現在光天化日之下,沒有紅衣大炮,更沒辦法輕易攻進去。
宋驍飛正搔首撓頭乾著急,一隊清軍人馬朝袁寨開來,大概一千多人,為首的武官胯下一匹棗紅的高頭大馬,身披虎賁戰甲,手拿戰刀,正是宣慰使司僉事王守堅。十余個緊握洋槍的親兵一路小跑,跟在王守堅的馬屁股後,隊伍後面還跟著四門紅衣大炮。
昨晚宋驍飛跑後,吳友蘭拉住王守堅,勸道:“王大人,見死不救是下下之策,袁家畢竟是項城的名門望族,尤其是郭老太太德高望重,二品誥命夫人,在鹹豐和同治兩朝,皇帝曾經四次給她賞賜禦書匾額、紫檀、玉如意,還賜壽一次,萬一朝廷知道了你剿匪不力而導致她發生意外,後果不堪設想。”
王守堅趕到袁寨,一拍大腿,下令兵勇在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的各架起一門紅衣大炮,準備強攻袁寨。
宋驍飛急忙帶了一百多個鄉勇走上前,擋住紅衣大炮的炮口,阻止強攻:“王大人,袁家一家老小七十余口都在炮樓上,現在不能強攻。”
“讓開!本官殺賊無數,頂戴花翎都是鮮血染紅,豈需你這黃毛小兒教我如何剿賊?”
宋驍飛說:“你要強攻,今天除非先把我們給殺了!”
“你以為我不敢?”王守堅拔出軍刀,就要砍人。
吳有蘭走上前攔住王守堅,問宋驍飛,“你這娃娃有什麽主意?難道真解除包圍,放賊人走?”
王守堅冷笑道:“這絕無可能!朝廷怪罪下來,莫說本官,你們袁家也擔待不起。”
“請兩位大人給我一個時辰的時間,如果搞不定,任憑大人行動。”宋驍飛考慮了一會,對王守堅說:“現在王大人只需安排紅衣大炮佯攻,也可以放一兩炮讓賊軍見識一下紅衣大炮的威力,但不要強攻,以免傷及無辜。而且,一旦賊人投降,請大人饒恕他們的性命。”
吳友蘭給王守堅使了一個眼色,王守堅拍著胸脯保證如果撚軍投降,就不殺他們。
於是,宋驍飛帶著蘇雨,快馬加鞭,趕回項城客棧,把蘇雨帶到蘇雲休息的房內,替她解開了手上的繩索。
蘇雨看著躺在床上的姐姐,頭上還蓋著濕熱的白毛巾,身上一床繡花錦被。蘇雲還昏迷著,蘇雨哭著撲到她身上,“姐姐,你快醒醒。”
“姑娘,別擔心,你姐姐我請大夫看過了,並無什麽大礙,休息一兩天就會好了。”宋驍飛上前說道,“請先聽我一言。”
“要殺要剮,請聽尊便。”蘇雨頭也不回答道,但語氣緩和了不少。她沒想到姐姐不僅沒受到虐待,還得到醫治,心裡得到少許安慰。
“我想求蘇姑娘一件事。”宋驍飛說:“勸降寨內的兄弟。我知道他們都是吃不飽飯的農民,他們最可憐也最能忍受貧苦,要不是山窮水盡,絕對不會造反!”
當時的官府和老百姓都把撚軍當成燒殺擄掠的土匪,聽宋驍飛的語氣向著撚軍,蘇雨心裡好受了一些,但還是搖搖頭說:“這不可能!”
“為什麽?”
“即便我真要去勸降,他們不一定聽我的話,平日都是姐姐訓練他們。”
“現在形勢危如累卵,已由不得你我。我可以帶你去袁寨看看,四門紅衣大炮已經把袁寨團團包圍,隻要王守堅一聲令下,轉眼間你們那些兄弟就會被炸得灰飛煙滅。你又何必讓忠於你父親的勇士白白犧牲呢?王庭櫟是個喪心病狂的瘋子,你姐姐現在這個樣子,就是他害的。你好好考慮一下。”宋驍飛說。
蘇雨本性善良,想起王庭櫟提議把袁家全部滅口,她當時就覺得這麽做喪心病狂。加上家人出事時,蘇雨年紀較小,記憶和仇恨沒那麽深,撚軍裡有對她們姐妹如親人的龍二叔,她也想給他們一條活路,內心動搖了!
兩人來到袁寨前,剛好王守堅等得不耐煩了,下令開了兩炮。頓時,袁寨西北兩座炮樓黑煙滾滾,樓上十來個撚軍血肉橫飛,剩余的撚軍很多被嚇得肝顫,像見了貓的老鼠往寨裡竄,慌亂中撞倒了同伴就手腳並用爬著逃。
宋驍飛趁機勸蘇雨:“蘇姑娘,我理解你們姐妹報仇心切。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父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兄弟,像被你姐姐和你殺死的袁家家丁,他們也上有老母,下有妻兒。我相信你們寨內的那些兄弟,他們很多也有兒有女,難道你就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死去,忍心他們的家人和你一樣,在痛苦和仇恨中度日?”
宋驍飛的話入情入理,觸動了蘇雨的心弦,她本來自己也沒什麽主見,便問宋驍飛:“如果寨內那些兄弟投降,你能保證他們活命麽?”
“如果他們放下武器投降,我擔保他們可以自願回家種田,也可以在接受朝廷的招撫,你們姐妹也可以安全離開項城!”
半個時辰後,蘇雨決定給撚軍留一條活路,她和宋驍飛騎馬來到寨前勸降,袁寨上的撚軍原本都是心地善良的農民,聽了蘇雨的話,很感動,又害怕朝廷紅衣大炮的威力,紛紛放下武器。王庭櫟氣急敗壞,下令他們對著宋驍飛和蘇雨開炮,炮樓沒人再聽他的話。他拿起一根松油火把,準備親自點土炮的導火索,忠於蘇天福的家仆龍二叔抽出鋒利的刀子,趁他不注意,從後面一刀砍向他細長的脖子,人頭落地,滾出好幾米遠!
龍二叔抓起王庭櫟的辮子,提著他的人頭,帶領撚兵在炮樓上舉起白旗投降,一場人質危機煙消雲散。
靜謐的恆河邊,太陽漸漸西斜,天空飄過一片燦爛的晴霞,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河邊的蘆葦開花了,白色絨花迎風勝雪,蘇雲和蘇雨經歷了生死別離,再次相見,緊緊抱在了一起,相擁而泣,哭得像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