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許靖衫回家之後,蘇念腦子裡一直盤旋著剛剛向許靖衫保證的事情,有些頭疼。
國際文學獎,是這個世界文學界最高等級的獎項,每四年一次,由國際文學獎組委會在全球選出三百本經典小說,然後邀請三百位全球著名作家評選出五十本。
最後,以國際文學獎組委會,三百位作家評委,三百位評論家,從五十本小說裡面選出一本來,成為這一屆國際文學獎獲得者。
要在四年全球無數部小說作品中,獲得一個國際文學獎,實在是千難萬難。
即便蘇念又前世無數作品傍身,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可是,想到許靖衫和自己說話時的樣子,那種對於國內文學水平落後的傷感,還有在聽到自己說出那句話的時候的那種興奮。
他忽然感覺到,成為許靖衫的徒弟,在享受著他這個身份所帶來的榮譽的同時,他也要承擔其中的責任。
作為國內碩果僅存的文學家,作為目前華國文學的最後一塊遮羞布,他對這個國家的文學,意義太重大,重大到他即便八十多歲了,依然無法休息,無法真正的放下心來安享晚年。
“或許,我真的額應該做一些事情,為了老師,為了華國文學,也為了自己。”蘇念喃喃著說道。
“怎麽了?”任暢冉從他回來,就感覺他有些不對勁,此時聽到他嘟囔著什麽,於是問道。
“沒什麽,只是第一次感覺到作為許老的徒弟,壓力山大。”蘇念笑笑。
“很正常,許老的身份多尊貴,你做他的徒弟,當然會有壓力。”任暢冉倒不認為這有什麽奇怪,許老的身份在國內本身就意義非同一般,做他的弟子,壓力如山本來就很正常。
“我忽然想到了許老的兒子,當年他可以頂著許老的身份,去寫作,本身就有著莫大的勇氣。雖然他最終都功虧一簣,沒有走到許老的高度。卻也響當當了。”蘇念想到了前世各種坑爹的二代,或許,他們本身確實存在一些問題,可是,有時候父親的榮耀,於他們來說,也是一種無形的壓力。
前世為什麽那麽多二代吸毒呢?其中或許有幾分家庭的情況,也有幾分自己抵製力的問題,但無疑,也少不了外界給予的壓力。
“你爸爸是什麽什麽,你不能這樣做。”
“你爸爸是什麽什麽,你應該這樣做。”
當每一次出來,別人冠以的稱號,都是誰的兒子的時候,那種壓力,那種感覺,常人又如何知道呢?
蘇念查看了許靖衫之子許文孫的資料,發現,不管是現實中還是網絡上,對他的評價,都是一面倒的好評。氣質儒雅,待人和氣,只是豐富,才華過人,頗有乃父之風。
“其實有時候,外界給予的壓力,只是外因。有人會因此而更加努力,做得更加好。不會如同他們,做著那些明明知道錯了的事情。”
“是不是許老給你交待了什麽任務?”任暢冉知道蘇念不會無緣無故冒出這樣的想法,於是問道。
“是啊,而且是一個很偉大,很難完成的任務。”蘇念沒有否認。
“是什麽任務?國際文學獎嗎?”任暢冉一猜就猜到了。
“你怎麽知道?”蘇念愣了,問道。
“國內所有人都知道,許老最大的願望是看到國內的文學興盛起來。當年,許文孫先生在接受記者采訪的時候,講述過許老的想法。他說,許老對於國內目前的文學狀況非常不滿意,他很不客氣的說,他現在成了國內文學的最後一塊遮羞布,可是,如果有一天,這塊遮羞布破了或者壞掉了、爛掉了,國內文學應該怎麽辦?”
任暢冉緩緩說道,當時她看到這個新聞的時候,其實也挺不舒服的。
“那個記者就問,他這樣說,會不會有看不起國內所有作者的味道?你知道許文孫先生是在怎麽回答的嗎?”
蘇念等著她的下文。
“父親和我說這些的時候,國際文學獎組委會剛剛宣布我的作品入選五十強。那個時候,我很清楚的看到,父親眼角的淚水。當天晚上,一直沒有睡著的我半夜起來上廁所,結果聽到父親書房裡有聲音,就過去看看。去看到父親抱著當年京城大學十八傑的合影淚流滿面。口中一直喃喃著,‘我終於看到了希望了,我終於不用再害怕被你們叫走了。’當時我聽完,忽然很想哭。”
蘇念沉默下來,京城大學十八傑,是京城大學建校初期最偉大的十八個人。他們一手建立了京城大學,一手將京城大學打造成了世界數一數二的高等學府。
他們都是各個領域的佼佼者,他們同樣是為這個國家做出了無數貢獻的偉人。
許靖衫不是京城大學十八傑,但是,他卻是那十八個人最器重的後輩。許多他們的後人都不止一次在媒體面前說過,當年他們十八個人的願望,將所有的領域,都打造成為世界一流。
想來,他們交給許靖衫的任務,就是在文學上,帶著國家走上世界一流。
蘇念沉默著,然後感懷著。為什麽京城大學有著如今的聲勢,為什麽京城大學可以有著先進的地位,就是因為他們,因為那十八個甚至更多的人終生的付出。
華國近百年的歷史,京城大學在其中起著無可比擬的作用,似乎在每一次國家的重要事項面前,都有著他們的影子。
核彈、火箭、衛星、石油等能源的開發……
“然後呢?”蘇念沉默了一會兒,看任暢冉不說話,繼續問道。
“然後?然後許文孫先生就離開座位,對著電視鏡頭說了一段話。”想到那一段話帶來的感覺,任暢冉就一陣失神。
“什麽話?”
“我不知道有一天我可不可以再次提名,然後拿到那個獎項。但是,我希望有那麽一天。說實話,小時候我很不理解我的父親,認為他每天逼我看書,讓我每天作一篇作文,非常不滿意。因為別人家的孩子都不是這樣的,我也一次次的逃避過,反抗過,雖然最終都沒有成功。但是我現在想想,父親心中應該是非常痛苦的。我不想因為那些事而道歉,因為那是我小時候的荒唐行為,我其實並不認為有太多錯誤。每一個孩子小時候,其實都會在無形之中傷害到父母,我也不例外。但是,當我看到父親抱著十八傑的照片哭泣的時候,當我看著他一個將近八十歲的老人像一個孩子老淚縱橫的時候,當我聽著他對著照片說的話的時候,我第一次感到父親真的很不容易。說一句大不敬的話,現在我的夢想不再是環遊世界,獲得國際文學獎。我的夢想是,希望父親可以了無牽掛的離開這個世界。所以,我在這裡祈求各位,祈求全國所有人,請你們努力嘗試,寫上一篇文章,看看自己有沒有這方面的本事。如果有,請您在閑暇的時候,寫一寫,說不定,這其中就有一位可以獲得那個獎項。”
蘇念再度沉默,那個時候的許文孫,在落選之後,大概就感覺到自己的巔峰期已經過去了,知道自己此生再無獲得這個獎項的可能,便將希望放在其他人身上。
“所以,全國人都知道,你成為許老的弟子,那麽,你的目標就只有一個,國際文學獎,然後讓華國的文學水平再上一層樓。”
蘇念感覺壓力越來越大了,如果開始只是一個國際文學獎,用來撫慰許老的。 可是,現在呢?卻要提升全國的文學水平。
這個東西,有這麽容易成功的嗎?
“是不是壓力更大了?”任暢冉說看他沉默不語,問道。
“能不大嗎?早知道是這種情況,我就不答應做他弟子了。”蘇念確實有些後悔,做他學生也不錯,為什麽要做弟子呢?
“好了,不用擔心,我相信你可以成功的。”任暢冉說道。
“我也相信。”蘇念確實相信,因為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他現在才二十歲不到,大概可以活到八十歲,那就說,還有六十年的時間,六十年的話,參加四年一次的國際文學獎,可以參加十五次,以後每四年抄一部另一個世界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作品,總會有那麽一兩次中標。
《百年孤獨》、《等待戈多》、《老人與海》、《聖女貞德》、《日內瓦醫生》……
其中,他抱以最大希望的,無疑就是《百年孤獨》。
相信拿著這些作品,四年一部往上發,獲得國際文學獎應該不成問題吧?
“你真不客氣。”任暢冉掃了一眼,不滿意地說道。
“有什麽好客氣的?再說,只是一個國際文學獎,算不得什麽。”蘇念不在意地說道。
“你這話,怎麽感覺把所有人都不放在眼裡?”
“有嗎?”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