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耳見眾人似懂非懂,但司馬旦的言語已力求簡單通俗,這麽複雜的事情,只有通過長時間的教育才可以得到理解,幸好這裡剛經歷了一場生死大戰,民眾也開悟了不少,現在最主要是與各宗族領袖作深入溝通。
於是龍耳便邀請各頭領長老留下,到王宮繼續詳談。
波斯人乃城中各族見識最高者,因為他們的商隊,也經常到達西方諸國,這時受到邀請,不禁又驚又喜,欣然接受。
匈奴族本來就是部落形式生活的族群,對他們來說部落大事由眾人商議也很正常,他們心中對國王權力的承認本就建立在互惠互利的邏輯上,故此也很容易接受。這只不過像單於受部落頭領推舉而已,在古時,乃正常不過之事,故此,他們也非常理解司馬旦的話。
司馬旦本來認為大月貴族最難接受改革,因為怕失去絕對統治地位。
但其實他們非常支持。
國舅吉祥星說:“以前在國王傳位時總提心吊膽,現在不用了,況且我們的財產還是一樣,以前是用金銀召集士兵,總覺得有一天他們反過來搶我們的財寶怎麽辦?月氏人打得過嗎?現在如果執政官司裡能有一個是貴族,便不會對我們太不利了,用些金銀在元老院內叫多些人推舉我們不是更省錢嗎?”
也有貴族說:“以前雖然叫貴族,但他們恭敬我們,只是因為我們能維護他們的生活,如果有一天不能使他們滿意,他們暴動起來可慘烈了,看看王宮建得多堅固,便知道我們有多怕,以後晚上可以睡安穩覺了!”
最大的阻力其實是漢人,這些原住農民不明白司馬旦說什麽,也沒有什麽興趣,只知道自己也不反對便是。不同宗族之間也很難推舉出代表,有些更因此大打出手,死了十多個人。
至於流亡在這裡的趙州道的難民,司馬旦還是按軍事編制,以千夫長為元老。
為了保持元老院的活力,元老每十年一屆,這樣的話,即使執政官每兩年一換,也能保持政治的穩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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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將近一個月的梳理後,一隊龜茲的使節到達稍為恢復元氣的大月城。
在已經改為元老院的王宮大殿內,龜茲使者面對著圍繞著他們的100名元老和大月城主,顯得有點不習慣。
貴族吉祥星作為執政官之一,對使者解釋了大月城的政製。
“所以我該向女王大人還是執政大人表示致意?”
吉祥星笑著:“你應該向元老院所有人致意,他們代表整個大月城的所有市民,在女王的恩準下,在這個城內安居,大月城是女王的財產,但每個人都是自己自由意志的存在,所以你想向城內的石頭致意,還是向所有人致意?”元老們都笑了起來。
大使不解地看著加寶,看到女王也是吃吃而笑,更加不解。
女王看到了司馬旦,高聲說:“如果不是人民憑自由意志支持著同一個國家,那無論多強大的國家也人會崩潰。”這自然是司馬旦教她的話。
大使不禁怎舌,對他來說這一切不可思議:“那大月城到底誰可以決定,與龜茲是朋友還是敵人?”
司馬旦朗聲:“是吉祥星大人和我,我們是今年的執政官,請問大使大人有什麽建議給予剛從廢墟中建立的大月城?”
“原來是晉太子陛下。”
“錯!我在這裡的身份不是晉太子,而是執政官,如果元老院不願意,我便不能代表大月城與你說話!”元老院內又飄起一陣笑聲。
“我的才智有限,讓大月城的各位大人見笑了,不過,我們龜茲還是向各位大人致意,我們尊貴的國王,的確有一個建議,就在一個月前,龜茲受柔然帝國的賜封,成為西域都護,管轄的地方包括了大月城以及整個西域幾十個國家,今天我來,是要宣布我們的政策。”
吉祥星皺眉:“我們都是自由人,並不受柔然帝國的統治。”
“我們龜茲本來也不屬他們統治,但柔然帝國是來自草原的帝國,與黃河的大國對西域都有著像母親一樣的權力,我們沙漠綠洲的子民都是來自這兩個地方,所以現在柔然帝國興盛,我們依附他們,也很正常。”
“哼!不久前你們才要我們幫你們守住柔然,塔吉和很多龜茲士兵也死在這裡,現在你們又要依附柔然,這與我們又有什麽關系?”一個胖胖的長老氣呼呼的問。
大使一怔,想不到元老院突然有人這樣提問,他立刻明白,現在自己要面對的,將是上百人的提問,於是他不疾不徐:“國家的立場,合縱連環都很正常,我們既承柔然帝國的賜封,便對整片沙漠綠洲擁有統治權,但龜茲王出於兄弟友愛之心,只會要求大月城承認我們的治權,並不會要求你們進貢。”
元老院內的長老都是經歷了一場生死決戰並存活下來的人,想到有人想用區區數言便要他們臣服,不禁群情洶湧,轉眼間紛紛叫罵,登時亂作一團。
司馬旦站了起來,身上作為執政官的白袍袖邊刺繡著紫紅色的彩紋,顯得威風凜凜:“大家且聽我一言,龜茲在柔然的強大軍隊壓力之下選擇暫時屈服,也不能怪他們,當初如果赫連接受我們的條件,我們也可能會對他們進貢金錢寶物,我們西域諸國,都是小國寡民,現在並不能與柔然相抗。”
“依執政官之言,我們也應該投降?”
“不是,我只是說我理解龜茲,因為他們並沒有與我們一樣的團結,龜茲王一面害怕柔然的攻擊,還要提防自己人民,甚至下屬的異心,這樣又怎能對外敵有萬無一失的抵抗?其實如果西域諸國聯合起來,哪會怕其他帝國?所以我想率領一個使團,到龜茲勸說他們,大使閣下,柔然帝國的騎兵仍在你們城門之下?”
大使肚內滔滔雄辯一下子都說不出口,不禁憋紅了臉,但司馬旦的問題卻不得不答:“柔然騎兵已經退去,現正往波斯而去。”
司馬旦仰天一笑:“哈哈,各位元老,我相信龜茲一定會和我們結盟!”
“為什麽?”眾人面面相覷,又有人低聲議論。
大使冷笑:“今天我來,不正是奉柔然可汗之命,將你們納入我們的盟約嗎?”
“大使閣下,如果柔然騎兵在波斯吃了敗仗,你認為他們會不會回來從你們身上找回面子?用一種更殘忍的方式……你還不明白嗎?他們進攻波斯,以你們為糧草後援,若失敗了,各部落主如何向臣民交代?他們只能瘋狂搶掠其它國家,才可以挽回戰爭損失,你以為他們會找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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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旦率著二百神甲兵,繞過高昌和焉耆,到達龜茲。
大月城所在之處,乃是玉門關外第一個大城,其北為高車人的勢力,但這時的高車人,也臣服在柔然的統治之下,成為柔然聯盟中的一員,與鮮卑等族享有同等地位。
司馬旦即從北繞過高昌及焉耆,向西走的路和柔然的路是一樣,但沿途碰到的遊牧部落,都沒對司馬旦一行有任何不友善的行為,因為司馬旦一行並沒有驅著牛羊吃他們佔有的草場上的草,沒有人會為了與己無乾的事來拚命,況且司馬旦這一行,絕對不像有什麽財寶的商旅。
有些高車人還熱烈的送上馬奶羊奶, www.uukanshu.net以示友好。
龜茲也是城門大開,迎接司馬旦為首的使團,因為司馬旦還帶著塔吉的骨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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龜茲王卡羅多,乃是塔吉的堂兄,他與塔吉長得很像,但一頭白發,已過五十開外。
龜茲這時乃佛教國家,卡羅多本身卻並非虔誠教徒,但對於塔吉的往生儀式,卡羅多還是不得不誠惶誠恐,主持法事。
直至一切完滿,卡羅多才正式接見司馬旦。
司馬旦見王宮大殿之上,國王坐在正中央,其他王公大臣也各有坐席,卻是與國王面對面而坐,不像大月城的元老院般,所有人都是坐在一個圓形大廳的四圍,即使國王和執政官,也是與眾人一樣坐在圓周中的一點,象征在元老院中的平等地位。
龜茲國王與大臣還是有高下之分,這與大晉倒是一樣。
司馬旦知道這些王公大臣本都是站著議政的,似是因為司馬旦的到來,龜茲王才改變了這一方式。
司馬旦心中冷笑:“想用車輪戰的方式將我辯倒?可惜你們怎麽學也學不到我們元老院的精神。”
龜茲王目光炯炯:“我聽臣下所言,知道大使不單是執政官,更是大晉太子,不知太子有何以教我?太子是否知道,當日大月城主斬殺柔然聯盟的使者,所以大使在這裡,已失去真正的安全權?如果柔然可汗得知太子在此,我也愛莫能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