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朋友們:當你們看到了這一封信的時候,你們的朋友尼古拉斯・利維,已經不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了……”
當亞當・利維帶著些許焦躁,開始閱讀手上的東西時,他的眉頭隨著紙上的文字皺了起來。他那猶太人特有的大鼻頭不斷地一張一合,帶著些憤怒,也帶著些不安,無論是誰,看到了自己的兒子寫下的遺書,都高興不起來。
“我生在1972年,死於1996年,我的一生,短暫但不並精彩,處處留有遺憾。我有一個很美好的童年,我一直都被父母誇耀為天才,我一直都認為自己能夠成為世界上最好的電影人。在我長大後,我一直也都朝著這個方向努力,為了追求真正的藝術,我不停地探索著,我希望成為一個真正的藝術家,而不是像我父親那樣,成為一個沒有創造力,隻能夠靠吹毛求疵存活的評論家……”
平實的字句,帶著些許的傷感,把一個自憐自傷的青年人的內心全都展現在了亞當面前。看著兒子的遺書,聽著兒子對自己的評價,亞當多少有些傷感。身為電影學院的資深會員,好萊塢首屈一指的影評人的自己,平時誰敢這麽嘲笑自己?也隻有自己的兒子,一點面子也不給自己留。
20歲出頭,被寵壞了的孩子啊,真是什麽都不懂。
“可惜的是,我的探索基本上都失敗了,我籌集資金,組建了公司,拍攝了我計劃中的第一部電影,我以為我的電影,是深刻的反映了我的人生,我的藝術追求的電影,可整個電影界,竟然沒有人理解我。沒有公司願意發行我的電影,他們不理解我,不重視我,他們根本不懂什麽是藝術家的追求,我將用我的生命來讓他們警醒,我要告訴世人,我的才華是值得被銘記的……”
信上的說法很令人同情,可見多了世態炎涼的亞當,卻隻是歎口氣。不就是拍攝了一部撲街的電影麽?這樣的故事在好萊塢不是天天都在上演麽?為了一部失敗的作品,就想要自殺?為此就值得死亡?還想用用自己的死去警醒別人、亞當對自己的不成器的兒子嗤之以鼻的輕哼一聲,把遺書折疊一下裝進口袋,然後才站起來。
“亞歷山大,謝謝你把我的兒子送到醫院裡面來。要不是你及時發現了他的愚蠢行為,並且及時的搭救他,現在我就要承受難以忍受的痛苦了。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謝你才好,以後有什麽需要的,盡管來找我,我會幫你解決的。”
信已經沒有必要讀下去了,亞當能夠猜到後面是什麽樣的顧影自憐。他站起身來,對著兒子的朋友表示著感謝――多虧了這個人,及時把他送到了醫院,不然的話,他留下來的就是這麽幾句話,會把自己氣死的。
真是個蠢孩子,不懂得尊重父親,不懂得自己的意義,甚至,不懂得生命的寶貴。
“沒什麽大不了的,也多虧他膽子小,割脈都沒有割好。他搶救很及時,現在已經沒事了,就是精神狀態不太穩定,”亞歷山大點點頭,他知道,自己現在應該退開了,“您應該去勸勸他,他現在需要明智的建議。”
“希望他能夠聽得進去我說的話。”亞當不再多說,走向了病房的大門,透過玻璃,他看到了裡面病床上的人。病房裡面,小利維坐在床上,表情一直在變化著,一會兒高興,一會兒悲哀,又過了一會兒,則變成了很是無助的迷茫。
他的表情來回變化著,在病房外的亞當,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什麽。難道說自殺之後精神錯亂了?亞當也有些擔憂。那個人是他的兒子,就算再怎麽不聽話,再怎麽不成器,都是自己的兒子。看到自己的兒子,拍攝電影失敗,把錢賠的乾淨之後試圖自殺,亞當也有些不忍,而看看自己兒子臉上那副迷茫無助的表情,他又覺得心疼不已。
何必呢,做一個藝術家,需要的是藝術家的創意和追求,而不是藝術家的脾氣和毛病啊!
當看到兒子再一次傻笑的時候,亞當終於忍不住了,他推開門,大步的走了進去。“看到你還笑得出來,真的是個好事。”正在此時,亞當推門走了進來,看看病床上的兒子,他也是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才好,“你現在感覺怎麽樣了?”
聽到了他的話語,坐在床上的小利維,抬起了頭。他的神色一開始還有些迷茫,但是很快,就變成了一種古怪的笑意。亞當的一生中見識過很多事情,可就算如此,看到一個剛剛自殺過的人,臉上帶著驕傲而自信的微笑時,他也忍不住呆了。
“已經完全好了,現在就可以出院了。”利維抬起了頭,他的臉上帶著笑容,他的態度充滿了客套,“多謝你專程來看我。”
亞當有些驚訝的歪歪頭:自己的兒子從什麽時候起,學會了這麽懂禮貌了?以前動不動就指責父親是個老笨蛋,沒有藝術天賦的那個眼高於頂的孩子哪裡去了?怎麽自殺一次之後,脾氣都變了?
“沒有什麽可謝的,你隻要好好養傷就可以了。”亞當看著利維,看到自己的兒子依然沒有什麽太大的不滿反應後,他才再次開口,“如果你現在不覺得特別疲憊的話,我想,也許我們得談談。”
“談什麽?”“尼克,你不是一個孩子了,大學都已經畢業了,你也該長大了,所以,我和你說話,也就不把你當做是孩子了。”亞當坐到了床邊,然後調整了一下語氣,盡全力用一種更加溫和,更加親切的語調開了口,“尼克,從小到大,我一直都對你說,你是個天才。但是你應該知道,那是出於一個父親對自己的兒子的鼓勵和期待,並不一定就全都是特別正確的。你走到今天這一步有我的責任,而且我的責任很大,我一直都希望你是個天才,我希望你和我不一樣。我一直都很羨慕我的父親,他是好萊塢的大人物,參與過很多了不起的影片的製作,而我沒有他的天賦,我長大了之後,根本拍攝不出來好的電影,所以我隻能夠靠著寫寫影評,對別人的作品指手畫腳才能夠混口飯吃。別人稱我為主編,說我是好萊塢的大人物,在好萊塢我也算是有些影響力,可是我心底裡清楚,沒有創作才華,沒有成功的作品,就算是評論界的老大,也一樣是無法得到人們真正的認同和尊重的。所以我一直都希望我的兒子們能夠成為真正的天才,我對你的要求和寵溺都高了一些,我一直都希望你去做一個天才,這些做法,害了你。”
亞當看著自己的兒子:自己也算是美國的影視評論界的大人物了,可是兒子,卻總是管不好。這個愚蠢的孩子,總覺得自己才華橫溢到了無人可比,他根本不在乎,娛樂圈是一個講究人脈關系的圈子,電影不是一個人能夠完成的工資,這一行比其他的行業更重視人際關系網絡。有自己的人脈,他卻不肯用,光想著一夜成名,成為大導演――這個蠢念頭不消除,以後他還會走上偏激的道路的。
看到兒子沒有反應,亞當繼續說了下去,“既然你不再是小孩子了,那你就也得認清事實:也許……你不是那麽天才。這個並不能怪你,也許是我的遺傳基因太差,也許是這個時代的蠢貨們不懂得欣賞超越時代的作品有多偉大,也許是客觀的拍攝器材沒有展現出來你的思想――理由很多,總之,這不是你的過失。你沒有必要用你自己的生命,來懲罰別人的愚蠢。”
“我知道,我以後不會再犯蠢了。”
“不要敷衍我。”
“沒有,現在的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呢。”病床上的利維說著話,抬起頭看了一眼窗戶,看了看自己的影子――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這句話,除了自己,也就是那個不知道在哪裡,不知道叫什麽,不知道為什麽把自己送到這個世界的人明白了吧?
現在的小利維,早已經不是被送進醫院的那個小利維了。那個小利維,早在自殺的時候,就已經去世了。而現在的這個利維,在骨子裡面,是一個名字叫做李偉的人――和這個自殺的人不同,李偉死於2014年,在一次車禍中喪生,他不想死,可是命不太好。從醒來到現在,李偉用了很久才確定了,自己穿越了。他不再是那個生活在21世界的李偉,而是穿越到了1996年的好萊塢,穿越進入了一個自殺者的身體裡面。他的理智告訴他這不太可能,可是,腦子裡面多出來的記憶,變化了的外貌,還有1996年的年份告訴他,他就是穿越了。現在,自己是尼古拉斯・利維,而不是以前的李偉了。
在腦子裡面,他回憶著尼古拉斯短暫的一生:顯然,這位小利維先生早年的時候相當有追求,他不甘心於生活在父輩的陰影下,而是發誓要闖蕩自己的一條道路。所以,他拒絕了父親為他安排的道路,自己考取了紐約大學的電影學院,想要靠著自己的努力,成為一個導演。隻是可惜,畢業後他還是沒有辦法獨立生存,不得已,他通過自己父親的關系,回到好萊塢找關系在各個劇組做事增長見聞和能力。可是問題就出在這裡:在工作了一段時間之後之後,他的父親通過方方面面的反應,認為他沒有什麽才華,讓他放棄導演事業,老老實實經商。可是,他卻有著相反的意見。於是乎,他把自己全部的積蓄拿了出來,又找到了幾個朋友,一起成立了一家小型的製片公司,然後拍攝了一部電影。隻是可惜,這部花費了他們所有身價――根本沒有人願意買下來版權發行,他們拍攝的,根本就是個廢品。正因為如此,小利維選擇了自殺。在他看來,自己的行為已經證實了自己沒有足夠的才華,一個沒有才華的電影人,就隻是庸庸碌碌的電影人,活著不如死了。作為一個追求藝術的人,雖然他沒有足夠的才華,但至少,他有足夠的追求。
“真是個別扭的人……一部電影失敗就自殺,何苦呢?想當藝術家,也不能拿命拚吧。”對於過去的這個利維,李偉早就有了判斷,“這麽脆弱的靈魂,還是去休息好了。你的電影人之夢,我會替你作下去的。從今天起,我叫利維,這個故事,將會是我的故事。”